六人定律之黑色幽默

　　听说曹保东和苏雪离婚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

　　曾经工作过的剧组因戏入围了戛纳的电影节，主创们包机飞戛纳的时候竟然也带上了我这个艺术总监，在一场电影试映前的几十分钟里，我正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海滩边闲逛，在这之前我还从未来过欧洲，在泰国街头耳边充斥着语调怪异的泰语时的孤独感又出现在了我心中，只不过相比泰国的潮湿和闷热，这里的阳光和海风将这种不愉快的感觉吹淡了一点。
　　我总是一个人，坦白说，是因为我喜欢一个人。现在还有谁以为躲在人群中就可以躲开孤独吗？真幼稚。不过在我们这一行待久了，还是会发现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人在社交平台上整天呼吁慈善，私底下却夜夜笙歌，常常飞到澳门的赌场上一掷千金，晚上的狂欢和烂醉如泥是别人看不到的他们的常态；有的人看样子是追求岁月静好，但他们的脑袋也确实无法理解生活除了在镜头面前的五光十色和生活中的旅游享乐之外还有什么；有的人热衷于呼朋唤友，你们听不到他们消息的时候他们一般都是在朋友的聚会上，大概在忙碌的工作之外朋友确实能带给他们放松和慰藉，多好啊，这些人，他们真正还没有被人群所抛弃。
　　在我犹豫着在沙滩上能不能抽烟，并为此四顾观望的时候，几乎是和一个熟人同时发现了彼此，他欢快地跑过来，“你也来啦？”这熟人名叫徐亮，如今在某家杂志社做摄影师，我们在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曹保东婚礼上的惊喜，说起来还是托了这位熟人的福。我也笑着跟他打招呼，聊着聊着，他不知从哪里来的消息，曹保东和苏雪竟然离婚了。

　　曹保东和我算是老同学了，高中的时候住过一个宿舍，当时的关系虽然也谈不上好，倒也从来没闹过矛盾，这么多年一直都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算起来竟然也是我朋友圈里为数不多的一直保持联系这么多年的人了。工作之后接触的人基本都是艺术圈，或者说文娱圈的人，托导师的福，我进了这个行业，却越来越不愿意与人相处，身处这个行业，洗钱啊、捧蜜啊、几家公司暗斗啊之类的传闻总是会听说一点，大家都是表面上和气地笑着，背地里的小圈子里什么话都有，我搞不清楚一起共事的人身在哪些圈子里，也懒得去打入什么圈子，要是加进了什么小圈子里有些话就可以放开说了，但也有些话会变得绝对不可以说，我不想加入任何一个圈子，便索性什么也不说；久而久之，便显得离群索居起来。不过做我这个职业的人很多都有些大大小小的怪癖，反正只是一时的合作关系，我总是保持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也不会影响到工作。在这种时候，曹保东就显得珍贵起来。
　　和曹保东在一起，可以完全不必讲究生活的格调，他不会像有些人一样在心里要求你有好的品味，仿佛处处都要透露出一个艺术家的样子，否则就暗暗地给你打个叉。和曹保东一起很放松，街边的面馆里九块钱一碗的面也可以去吃，他总是笑呵呵的，你提的各种建议他都会笑眯眯地说“好啊，好啊”，和他在一起并不是为了获得深入的交流，而是让人有一种永远不会被拒绝或苛责的安全感。我知道曹保东有一个女朋友叫苏雪，俩人好了好几年，感情发展稳定，曹保东就像是会谈这种恋爱的人。我和曹保东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也就是我没有工作的间隙时间，曹保东也不是喜欢把自己的恋人热络地介绍给朋友的那类人，因此当他跟我说，他和苏雪婚期将近，想在婚礼上策划一个苏雪永远不会忘记的浪漫惊喜时，我连苏雪的面还没见过呢。
　　“啊，总想着是奔着结婚去的嘛，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平平淡淡的，虽说苏雪从没有埋怨过，我也想在婚礼上给她一个惊喜啊。”曹保东这样说着，那是六年前我们在我家里喝着我凑合兑出来的high ball时说的，曹保东平常就给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确实难以想象他会在恋爱中变得浪漫，可是这家伙肚子里其实没二两墨水，不客气的说，是一个根本没什么想法的人。“先哥，你跟女朋友玩过的最浪漫的是什么啊？”不出意外的，他这样带着平时一贯的纯真的口吻问我。我谈恋爱可从来没想过结婚啊，我知道自己跟曹保东不是一路人，妻子料理好家务，孩子天真烂漫地等着爸爸回来带他们去游乐园玩的生活没法使我从心底里觉得满足。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苏雪，那天跟曹保东也没有聊出个大概来，我只是知道了苏雪一直很喜欢迟也，迟也以前凭着一副颠倒众生的相貌和出色的演技，作为偶像气质与演技实力并存的男星，在大陆掀起过一阵狂潮，在我们这个年纪，喜欢迟也的女人应该是很多的吧。曹保东只是正好和我聊起苏雪，我却在脑中搜刮了一番，有过合作关系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可能认识迟也的，如果能请到迟也作为曹保东和苏雪婚礼的嘉宾，不是个大惊喜吗？可我想来想去认识的人里面也没有能和迟也搭上关系的，也就没对曹保东开口。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我一个人去看刘晓晔的《两只狗的生活意见》，散场后意外碰见了大学同学徐亮，徐亮现在顾长明的工作室里当摄影助手，找顾长明拍摄的明星团队很多，徐亮这几年的作品也越来越好了。我们俩一起喝一杯的功夫里，徐亮说起迟也在前几天也来拍摄过，我一下子想起，顾长明跟迟也的关系在业界是出了名的好，拜托徐亮从顾长明那里想想办法，也许可以帮忙请到迟也？我试着向徐亮开了口，大概因为迟也跟他们工作室的关系也不错，徐亮问过苏雪的大概情况之后，答应为了这桩美事看看是否能请他的老板帮忙。
　　迟也答应录一段视频在婚礼上播放。拿到视频之后我打电话叫曹保东一起来看，视频有一分多钟长，毕竟也不了解人家的具体情况，迟也说的都是一些普通的祝福的话，只是在视频的最后让我也觉得迟也不愧是大明星啊，曹保东看到最后一段时咬了下下嘴唇笑了，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很满意，他站起来对我和徐亮连声感谢，我觉得自己不过是幸运地正好碰到了徐亮这个肯热心帮忙的人，曹保东又对徐亮说了一堆感谢的话，这两个人也许就是从那时成为朋友了吧。

　　曹保东和苏雪的婚礼非常成功，新娘本来可能是因为紧张而恍恍惚惚的，在进行到嘉宾发言环节，看到大屏幕上的迟也时，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不一样的神采，当看到最后迟也用手围作一个喇叭，向着镜头喊：“苏雪！祝你新婚愉快！和保东甜甜蜜蜜、白头到老！”的时候，苏雪仿佛呆住了，微张着嘴没有表情，一会儿泪水簌簌而下，躲进了曹保东的怀里。曹保东瘦削的身材拥着苏雪，向我和徐亮这边傻笑着点头。

　　当时的情景还仿佛就在眼前，不过我跟曹保东在这几年却疏远了，曹保东结婚后在工作上顺风顺水，一路升迁，渐渐也就以工作忙拒绝和我出来消遣，我也因为他说话时为了钱而看不起人的那种口吻感到丧气，从他结婚一年之后儿子的百日酒之后就没怎么见过面了。徐亮倒是似乎和曹保东一直保持着往来，看到我听说曹保东离婚之后一脸惊讶的样子，徐亮也很惊讶，据说曹保东夫妻是因为孩子离的婚，那孩子算起来今年也该五岁了，可怎么看怎么长得也跟曹保东没有一点相像，要说眉眼竟然有点像迟也，性格上曹保东温顺弱气，那孩子却调皮大胆、无所不为；据说曹保东终于憋不住去给孩子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是孩子跟曹保东没有血缘关系。
　　试映的电影快要开场了，我却更想搞清楚曹保东家里的这些事，为什么婚礼上还一脸幸福的苏雪，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跟着曹保东本本分分过日子的苏雪，会生下别人的孩子？我感觉到一种荒谬，但徐亮也无法解答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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