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个攻如何在宫斗中活下去

　　官家出行，不取小道，只沿官道而一路南下，每日天黑之前到达驿站，停车、喂马、歇息。

　　豫王等大臣并不愿意太子因沉溺女色而擅离京城的消息为太多人知晓，因此给他捏造了一个某翰林之子的身份，连夜做好了文牒等书证。驿丞看过文牒之后，知道这位翰林之子并无功名在身，因此也没有特殊优待，太子自带的五名侍卫只作为随从家人，自去系马歇息。

　　聂谦鬼鬼祟祟地，从车里探出头，面上蒙着纱巾，扭扭捏捏地被九舒扶下了马车。

　　九舒用一顶宽沿的毡帽遮住脸，低下眼睛看着他仅露出的一点白玉般的额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笑意。

　　聂谦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冷不防被他打横抱了起来，不由得低声道：“怎么了……”

　　九舒道：“夫人身体虚弱，当然得由为夫抱进去了。”

　　聂谦无可奈何，在内心先狂骂九舒，骂完还不解恨，又把小丫头桐樱痛骂了一顿。

　　桐樱遭此暗骂倒是一点也不冤枉，只因太子如今会变成这般模样正是因桐樱而起。太子出行，随从侍卫再少也肯定是有的，太子娘娘露面再晚也肯定是要露的，九舒的体格样貌，就算是穿上宫裙也不像女子，想来想去都是瞒不住，简直愁煞了太子。

　　桐樱将张良娣本人潜逃前穿过的衣物拿来，往九舒身上一套，仅到了肩膀就已经过不去，再塞就得裂了，然而随便往太子身上一比，奇迹出现了！

　　太子敏锐地感觉到主仆二人炽热的目光，色厉内荏道：“……我不。”

　　然而这件事到此已成定局，仓促之间，即便是聂谦也想不出比这更容易的方法了。宫中侍卫见过太子的甚少，而按照朝律，出发时侍卫面见太子必得屈膝低头，非太子许可不得平身。因此聂谦在出发前亲自应付完姜星鹊，到得马车之内却立即与九舒互换身份，不情不愿地穿上张良娣留下的女子衣物，装起了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柔弱。

　　九舒将夫人放到床上，出去打水进来洗漱。聂谦趴在床上不想抬头，蒙着耳朵听到他轻手轻脚弄出来细细碎碎的水声，原以为他要自行先去沐浴，没多久却被他推了推肩膀，递过一块拧干的温热布巾。

　　九舒道：“驿站中的水俱是每日由民夫挑来，尽量不要浪费。”

　　聂谦懵里懵懂地接过，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答道：“噢。”

　　九舒点了点头，吁了口气，站到一旁，赤了胳膊擦身。聂谦看着他劲瘦结实的上身，忽然道：“你不冷吗？”

　　其时已快到秋分，温度虽还不算太低，但到了夜晚，毕竟已有凉意暗暗入骨，赤着身子多少还是有些冷。九舒摇摇头，笑道：“你冷么？”

　　聂谦撩起袖子露出一整条胳膊，嘴巴一努，养尊处优的细白皮肤在微凉的秋夜中迅速起了一层粟子。九舒便道：“等一会儿。”

　　聂谦用手臂枕着脑袋，歪在床上看他简单擦完了身体，又道：“看不出你还有点小洁癖么，其实天气已经凉了，又不怎么出汗，不用擦得这么认真。”

　　九舒将布巾绞干净晾到窗框上去，淡淡道：“我也不是每次都这么认真的，只是今晚要同殿下睡一张床，怕殿下不喜欢。”

　　聂谦怔了一下，没想到他顾虑的是这个，内心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别扭，还没想到该说些什么，九舒已走回床边，身上带着干净清新的水汽，将他轻轻扶起背靠在自己怀中，一手揽着他，一手拿着布巾擦拭他的肌肤。

　　聂谦自小被伺候惯的，倚在他身上又相当温暖，颇为舒适地半眯起眼睛。没多久九舒又将他推坐起来，用布巾轻轻摩擦背部。聂谦支吾了一声，微微仰起头，九舒的脸在自己眼中倒了过来，正好对住他澄澈而专注的眼瞳。

　　九舒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笑了一下，道：“怎么了？”聂谦喃喃道：“你以前服侍过人？怎么比宫中內侍的手脚还利索。”

　　内侍即是宦官，九舒“嗤”了一声，道：“殿下猜对了，其实臣妾我从小就割了想要入宫的，结果没入成，只能去当兵打仗。”

　　聂谦听得将信将疑，目光十分明显地朝他裆部看过去，九舒笑了笑，拿着布巾的手帮他擦完了背，慢慢伸向裤腰。

　　聂谦被他一触吓了一跳，慌忙道：“这里不用了我自己来。”九舒调笑道：“内侍没给你擦过这里？”聂谦登时哑口无言，说不出是什么缘由，却再也不肯让他碰了。

　　九舒叹了口气，将他放下来，自己坐到了窗边，倚着窗棂，看向外面深蓝色沉沉的夜空。聂谦自己胡乱擦了擦，将布巾丢回水盆内，九舒闻声看了一眼，倒也不急着过来收拾。聂谦看着他被夜色浸染的侧脸，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不由得冲口而出：“我们以前见过吗？”

　　九舒似乎没有听到一般，静默了很长时间才道：“臣妾不知道。”

　　聂谦讨了个没趣儿，翻了翻白眼，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讲讲你真实的来历？”

　　九舒想了想，道：“等太子明白自己应当做什么的时候吧。”

　　聂谦疑惑地想了想，道：“我一直明白自己应当做什么。”

　　九舒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聂谦撇了撇嘴，心知他多半是找个借口不肯说，便也不再纠结，嘀咕道：“那算了，要么就睡——”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便听一个极为细微的破空之声透窗而来，他尚未看清那是什么，只见九舒两个手指轻轻一伸，夹住一支极短的袖箭，又随手甩了出去，窗外传来一声闷哼，之后彻底寂静。

　　九舒道：“睡吧。”

　　聂谦没有问窗外的是谁，他甚至忽然明白了九舒和桐樱串通好要他来假扮“张娘娘”的用意。他没有跟九舒讨论这件事，反而是想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毫无意识地便问出了口：

　　“那日在上林苑，密林中，捡了我的箭，射死梅花鹿和七步倒的，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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