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百物语

　　林菲在看清楼下情景的之后，呼吸都停滞了。

　　她只是个学生，从头到尾最多就打架斗殴，从来都没有沾过人命。耳边轰隆隆地响着，眼前忽然一阵黑，从指尖开始全身都冷了下来。听到王玲这样的控诉，林菲转头瞪过去，目眦尽裂，“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林菲一把抓过王玲，凑近咬牙威胁着，“现在放学了附近根本就没有人，这里也没有监控，没有人会知道这跟我们有关系。如果你还有点脑子，不要乱说话，不然后果怎么样，你知道的。”

　　“别忘了，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恶魔的陈述让王玲心中发憷，表姐死亡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但是，如果林菲不颤抖得那么明显的话可能会更有说服力。

　　王玲脸色稍微苍白，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天台的铁门却从外被推开了。

　　几个身穿校服的人鱼贯而入，看起来是要找人。王玲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了里面的一个男生......是表姐的男朋友。原本被林菲动摇的心，猛地坚定起来。

　　如果没有办法两个人全身而退的话，那么至少要保住她自己。

　　王玲暗自咬牙，顿时泪眼朦胧，“学长救我！”

　　几个高年级的学生迅速上前分开两人，学长看了一眼面露凶色的林菲，皱着眉看向王玲，“你姐呢？她让我过来的，现在人呢？”

　　林菲又要冲上来，却被挡开了，在那里喊叫着什么。

　　王玲指尖微微一动，只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然后，她听见自己开口了，“是、是林菲，她把表姐推下去了。”

　　警察来得很快，根本没有给两人过多的反应时间。一直发疯了似的想要冲过来打人的林菲终于安分了下来，只是看着王玲的眼神就想要吃了她一样，十分恐怖。

　　面对警察的提问，林菲知道这时候想要装什么都不知道已经不可能了，而且林菲这个贱人一定会把脏水往她身上泼！再怎么早熟，林菲也还是一个在校学生，遇到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是最好的。只是一心想着，不能被抓到，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进监狱，而且这根本就和她没有关系......

　　无比慌乱的情况下，林菲的脑子根本就转不动。

　　“王玲！是王玲做的！”这是她唯一重复的话。

　　因为还是学生，又还未成年，看她这个六神无主的模样，警察也觉得不好强硬逼迫她说什么。

　　而王玲，也许她看起来是软弱好欺负的，也许事实上也是这样。

　　但是论自保，林菲比不上她。

　　即使耳际嗡嗡地听不到其他声音，脑海里面不断回放着表姐砸在地面上的场景，王玲也紧张，也害怕，也想哭，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她本能地越发镇定下来。即使脸色发白、四肢发冷，她却一反常态地安静着。

　　她不会像林菲那样狗急了乱咬人，她知道怎么说对自己是最好的，就像一开始想的那样。

　　本来林菲说的她也想过，可是学长他们忽然闯进来，她们两个是摘不出来了，那就只好把林菲推出去。

　　反正，本来就是林菲的错......面对警察的提问，王玲声音有些颤抖，虽然前言不搭后语，虽然慌乱异常，但是该表达的也大概表达出来了。

　　走出警察局的时候，王玲终于脚下一软，忍不住哭了出来。

　　呜咽着谁都没有听清的那一声“对不起”，消失在了风里面。

　　在警局门口，王玲躲开了爸爸伸过来的手，一脸憔悴地坐到了汽车后座上去。她实在是太累了，连妈妈的提问安慰都没有心思回答，只是靠着车窗，双眸失神，一直掉眼泪。直到姑妈来到她面前，几乎是指着她的鼻子骂，妈妈温声软语地根本挡不住她，最后几乎急红了脸却说不出什么，最后还是王玲爸爸黑下脸，才终于把事情说清楚了。

　　姑父姑妈几年前离异两人，表姐是姑妈一手带大的，一个女人单独养大女儿，其中的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因此王玲知道，不论如何，姑妈肯定会迁怒自己。而对于“真凶”......姑妈满眼腥红，咬牙切齿地几乎想要杀人，“我一定要她坐牢，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把炸得七零八落，王玲张开口却说不出话，眼泪已经流干了。

　　天台确实没有摄像头，放学的时间周围也没什么目击证人，所以两个人的证词相左，几率本该是一半一半，没有确切的证据，谁也没有办法定罪。尤其两个都是未成年人的情况下，更是要谨慎对待。

　　可是实际上，舆论几乎是一片倒地相信王玲。首先，王玲本来就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和同学们相处不错的好班长，而林菲本来劣迹斑斑，两者相比本能地就会更相信王玲的话；再次，王玲是死者的表妹，据说两者关系向来不错，根本就没有动机；最后，就是王玲表姐本身。在她不小心从天台上掉下去之前，她先是给几个朋友发了信息，说是“有人在天台打我表妹，快来帮忙”，而且在此之前，她竟然拍下了林菲和王玲撕扯的场景。而单从照片上看，更像是林菲单方面暴打王玲。

　　跳脱开这起死亡事件，林菲首先就因为在校斗殴而被学校记了大过，并且因为极不好的影响而被做出了停学处理。

　　本来学校也是想压下这件事情，毕竟怎么样都对学校形象不好，但是事情实在是太大了，而且死者家长实在是不好惹，一点都不讲道理，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学校只好公开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企图把伤害降到最低。

　　林菲，在学校几乎成了过街老鼠的存在，谁听到这个名字都可以唾弃上几句。

　　而她本来就具有很大的嫌疑，过失杀人本来也是杀人，可是偏偏她就是吃软不吃硬，明明怕得要命还偏偏假装强势。面对警察局这种地方更像是刺猬一样长开了全身的刺，对谁都没有好脸色，着急起来更是说话不经大脑。

　　更因为王玲早早被接走，而她自己所谓的监护人却完全没有动静、她本来是可以保释出去的，可是她却硬生生地待在警局好几天，那些所谓的老师都来“亲切探望”过她了，只是反复强调“她还是个孩子”，无数次地暗示她一定要咬紧牙关，不可以认罪。那一副认定了她就是凶手，忍耐着厌恶和不耐的和善眼神，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要不是这里是警局，林菲现在是连老师也想打了。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因为希望只有一点点，所以失望也不太大。

　　可是为什么，连她的亲生哥哥也不来接她？

　　她的亲人她连面都没有见到！听警察说已经尝试联系了，但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究竟是像学校里的人一样一出事就不要她，还是怎么样，至少要让她知道吧！难道他就那么相信王玲说的话，认定了她是个杀人凶手，所以直接连妹妹都不要，假装没有这回事吗？！

　　几天下来林菲就把自己搞得神经衰弱，警察局的人对她也没了什么好脸色。

　　这么作，谁爱管谁管！

　　就在这样诡异的情况下，林菲的哥哥终于出现了。

　　大汗淋漓，喘着粗气，一脸焦虑。一进警察局，就扯起笑脸客客气气的招呼了一圈，安安分分地交了钱，认认真真道了谢，倒是把警察局这几天深受小姑娘坏脾气荼毒的警察脸色弄得好看了点。

　　林菲一出来看到四处赔笑的哥哥，这个一开始就犟着脾气的人，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咬着牙没有让眼泪掉下来，这几天所有的情绪一拥而上，没有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手上拿着的一次性水杯狠狠地砸了过去，林菲有些崩溃，“你现在还来干什么！”

　　林菲的哥哥林健湿了上衣，再抬眼，却是笑眯眯地对着几个皱起眉的警察说好话，还想把地方处理干净。

　　警察见他态度良好，早就知道林菲的德行了，也只是摆摆手没有多做追究。

　　林健死死地抓着林菲的手，她挣脱不开。林菲完全是被林健拉着走，只是走着走着，身后就传来了细微的啜泣声，一出警局就冷着一张脸的林健身体僵硬了一下。

　　林菲一把甩开他的手，红着眼吼他，以为是气势汹汹，“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为什么不来接我！为什么不要我！”

　　下一秒，林菲就被林健紧紧地抱在怀里。

　　力道之大，连骨头都感觉到痛感，林菲却咬着牙哭得更大声了，歇斯底里。

　　他们家已经被那个男人掏空了，哪里还有钱？他这几天四处筹钱，借也好、赌也好，甚至想过抢。要不是因为，万一他被抓住，就没有人会去把人赎回来的话，他肯定也早就去抢了。

　　就算平日里面他怎么骂她，怎么嫌弃她，说不喜欢她不要她了，可是她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他最爱的人。

　　不论白天黑夜地埋头苦干，终于在拿到钱的第一秒钟来接她，他唯一的妹妹。就算她刁蛮任性、得理不饶人，什么都不会，还懒惰得要命什么都扔给他干，像个废物一样，但这是他唯一的妹妹。

　　现在，找律师的钱也够了。

　　林健眸底一片漆黑，抬手按着她的脑袋，生疏却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缓缓开口。

　　却是，“菲菲，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

　　耳边的话仿若晴天霹雳，林菲一下子从头冷到脚，退出他的怀抱，死死地看着他，“如果你也觉得我是，那你就别来救我！让我这个杀人凶手死在里面不是很好吗？！”

　　“我没有，我的意思是说......”林健没想到林菲反应会这么大，他这几天又一点都没睡，被她一推就推开了。

　　“不要我就滚！”

　　明明是让别人滚，她却转身就跑开了，擦过眼泪一脸决绝。

　　“林菲！”

　　“死丫头！！”

　　“快给我站住！！！”

　　急促的刹车声响起，炽热的鲜血染红了整个世界。

　　林健目眦尽裂，眼底充斥着血液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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