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盛宠

作者:星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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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2.被卖


      天蒙蒙亮。

      屋中火盆里的炭火已大半熄了,灰溜溜的炭火沫子中仅有几点细碎的火星尚还燃着,在冰凉的空气里再散不出丁点温气。

      陆临霜是被疼醒的。

      她在浑噩的钝痛中迷迷蒙蒙睁开眼睛,方才一动,脸上的掴疼立即令她“嘶”了口气。她下意识摸了摸唇角,嘴角显然已是裂了,挂着一点血丝,已在冰凉凉的空气中干涸。

      她不敢大意,忍着疼爬起来,蹑手蹑脚下了炕。透过细小的门缝向外瞧,堂中却空无一人。家中的大门关着,桌上的油灯已经灭了,黑黢黢的,一片寂静。

      她略一思索,尝试着推了推门,毋庸置疑,内室的屋门早已锁闭。许是怕她逃罢,这扇常年漏风的屋门还从未锁得这般严密过,显然,是趁她睡时赶忙修好的。

      悻悻地回了炕。屋里早已没了温度,一层层冰寒的冷意裹上来,令她不由呵出一口白气搓搓手。就在这时,她恍然发觉炕头那漏风的一点窗似乎没再漏风了,黯淡的晨光坠进来,映亮了窗棂外的几道黑影。

      那窗显然是已被从外钉死了,横七竖八的木条亘着窗框,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将渺小的临霜整个罩住。

      她再顾不得冷,拼了命地去推那面仅有的窗,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推开。木窗上的倒刺刺进她的手心,生出了斑斑绯色。她却恍若未觉,紧咬着牙,用尽全力去撞,即便被反弹得摔倒也不肯放。

      她被锁住了……哥哥嫂嫂是做了决定要将她卖掉了。她就要成为奴隶,她的命运再容不得她来做主。

      直到折腾得再没了力气了,临霜终于靠着墙壁滑下来,紧紧地蜷在一起。巨大的绝望盘桓在胸口,让她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默默无声坠泪。

      ·

      晌午时分,陆家大嫂从屋外回来,将一样东西丢在桌上。

      陆秀才正在案旁作着书法,一张发黄的纸页皱皱巴巴,边角都已然磨得损破。用来书写的自然也不是黑墨,而是清水。反反复复,已看不出利用了多少次。

      听见声响,他抬起头,手中已飞了毛的毛笔在半空停顿,表情讪讪的。

      “成天作着你这些没出息的东西!还换不来半个钱,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陆家大嫂每一见他这般便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白了他一眼,指了下桌上的东西,“等下你去熬粥,把这个放里,去哄临霜喝了。”

      “这是什么?”

      “蒙汗药。”

      陆秀才登时两眼瞪圆,“啪”一声撂下笔,“这又不是仇人!你至于么你……”

      “仇人?”陆家大嫂的火亦“噌”地上来了,声音都厉起来,“你还想是仇人?不是仇人她都敢这样了,这要是仇人,还不反了天?!”

      她伸出手怒指陆秀才,面目狰狞,一时牵动了脸上的抓伤,直吸了一口气。

      缓下一口气意,她又道:“我想好了,就按你说的,卖给定国公府。这卖的钱虽少了些,但是好歹每个月还能拿半两月钱。这算下来,一年也能有个五六两。够杭儿的开销了!若是她争气些,靠着那张脸去爬一爬主人家的床,说不定杭儿还能沾沾光!”

      难以忍受她那满嘴污浊下流的盘算,陆秀才皱了皱眉,“我说……”

      陆家大嫂眉眼一厉,率先出声驳了回去,“我告诉你陆秀才,这事儿没得商量!你这妹子性子太野,我都把她锁得那么严了,方才我去药铺的路上,还听她在那儿敲窗要往外逃!现在她才多大?就敢动手打我,赶明儿,恐怕就要烧房子杀人啦!这种没人伦的小蹄子,还是卖了好!”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陆秀才急不可耐,却无言争辩,左右不是,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我说你到底去不去?”上前推搡了他两下,陆家大嫂开始不耐烦了。

      “我说陆秀才,我可应了你的求,退了一步了。你要是不去,我可去了,倒时候碰了伤了她的,把她卖到妓院去,反倒省心,你可别来怪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去还不行么!”无奈叹了一声,陆秀才心思一惴。到底争不过泼辣老婆,拿起那包蒙汗药入了厨房。

      ·

      傍晚时分,陆临霜的肚子开始绞起疼痛。

      从昨夜到现在,她几乎已一天一夜不曾进食,也不曾喝过一口水。屋里的水壶早就空了。铺天盖地的寒冷倾裹,冻得她浑身僵硬,令她即便是疼,也分外动弹不得。意识昏昏沉沉的,她平举着双手,蜷在炕上轻轻呼吸,一股股温热的白气呼出来,氤氲得双目都变得迷蒙。

      “娘……”低低地喃了一声,轻轻的一个字从嗓子中呵出来,却沙哑如衰蝉。

      爹,娘,你们知道么?哥哥要把我卖了,卖到烟花巷楼里去。

      你们如果知道了,一定很生气,很失望吧……

      如果他们还在,他们一定会为她做主的。

      可惜……

      他们早已不在了。

      难以言喻的悲伤怀揣在胸口,陆临霜悲恸难忍,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却在这时,小屋的门骤地开了。临霜顾不得那步进来的人是谁,极度的饥寒只能令她第一时间闻嗅到了那股腊梅花粥的香气,下意识抬起了头。

      “临霜!临霜,你怎么了?”

      陆秀才第一时间见的却是妹妹苍悴冰冷的摸样,连忙上前将她扶坐起来。

      临霜却使力脱开了他的手,一把拭去眼泪,“你别碰我!”

      大抵是从未曾听过她如此疾言厉色,陆秀才怔住了,滞涩半晌勉强露出笑来,“临霜,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是不是饿了?来,快吃些东西吧!”

      温热浓郁的腊梅花粥香气弥漫。陆临霜看了一眼,捺着腹痛,厌恶地别过眼去,“我不吃!”

      陆秀才努力劝哄,“临霜,你再怎么恨哥嫂,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是不是?你……快吃些吧,饿坏了,可就不好了。”

      陆临霜一声冷哂,恨道:“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在这粥里下什么黑心烂肠子的药,正要毒晕了我把我卖了!”

      陆秀才的手顿时一僵。

      气氛凝滞了良久,他低低一叹,“临霜,你别这样……”

      “那我该怎么样?欢天喜地的被你们卖掉?”说到此处她气愤不过,一把扭过头来,含泪的眸光如利剑灼灼,“哥,陆松柏!你是不是早就忘了自己叫什么了?你是不是忘了爹娘都是怎么教诲我们的了?!”

      陆秀才被她冷厉的言辞镇住了,喉头徒然一扼,握碗的手微微颤抖。

      村里的村民皆称他作陆秀才,时间一久,已无人能记得他的本名。只有他与临霜还能记得,他叫松柏,陆松柏。

      他们兄妹二人,一个松柏,一个临霜。是爹娘特意取的,包含了父母对他们的期望。

      ——临霜舒傲骨,松柏不畏寒。

      爹曾说过,即便他们贫穷,卑下,但他们的意志却不能被摧折。他们或许只是这浩大天下间的一粒蜉蝣,但,也需含得一身傲骨,做顶天立地,高洁正直的好儿女。

      可是……

      “你再看看你现在,都做了什么!”冷冷地斥了几句,陆临霜难忍泪意,又一次逼出了泪。

      陆松柏的面容一阵红一阵白,几欲羞愧欲死,心中各种内疚懊恼的情绪交织,“临霜,你、你别哭……”回想起爹娘,他的心下也不禁生出几许悲伤,蓦地撂下粥腕,狠狠掴了自己一掌,“是哥对不起你!哥不是人!”

      “你这是做什么!”陆临霜连忙拉开她的手。

      “临霜,是哥的错,哥对不起你。哥、哥……”堂堂七尺男儿的眸中不禁也有了泪,陆松柏一咬牙道:“哥不卖你了!”

      陆临霜的神情瞬时一动,“真……的?”

      “嗯!”陆松柏点点头,“临霜,你快把这粥喝了吧!哥这就去跟你嫂子说,不卖你了!”

      陆临霜却没有动,清澈的大眼睛仍旧带着不可置信,紧紧盯着他。

      陆松柏被盯得久了,心中平生起些不自在,“哎呀临霜,你怎么还不信?这样,哥要是还卖你!那哥就……就不得好死!”

      眉梢微微动了动,陆临霜蜷了蜷早已没有知觉的手指。顿了顿,拿起粥腕慢慢喝下了。

      香浓的粥在唇齿间弥漫,蕴着腊梅的芬芳,似乎还加了蜜糖。她饿得太急了,方喝下第一口,便再忍不住第二口、第三口。转眼间,整个粥碗也便空了。

      “哥,我喝完了。”

      “嗯。”陆松柏却没有看她,垂着眼呆呆地盯着那空了的陶碗,不知在想什么。

      温热的粥令胃中的疼痛有了些许缓解,整个身子也逐渐暖了些许。临霜挪了挪身子,想要坐的直一些,却倏地一股昏沉的困意涌上来。浑身似失了力气,使不上半分力。她迷糊糊地去望陆松柏,眼前却有数个陆松柏来回交叠,分不清虚实。

      “哥,我……有点晕。”

      静静凝望着她,陆松柏含痛的面色有着不忍。

      “临霜,对不起。”

      迷蒙之间她恍惚好像听见这样一句言语,旷在耳边,比风还飘渺难捉。意识似被逐渐抽离了,无法阻挡铺天盖地的困意,她轻阖上双眼,彻底陷入黑暗。

      ·

      月色如霜。小村处在深夜的笼罩之中,入目一片静谧。

      村南头陆家的屋子却已燃起了灯火。一辆驴车停靠在小屋旁边,车上铺着些许稻草。隔了不久,陆家的屋门突然开了,陆家大嫂跌撞着走出来,奋力将肩上的麻袋丢在车上。

      站在驴车一侧的正是人牙子洪大娘。陆大嫂喘了口粗气,局促道:“洪大娘,临霜已经在这儿了,您看……”

      她轻比了个动作,正是要钱的手势。洪大娘倨傲地一睨,指尖一挑轻掀麻袋,望见麻袋中一张白皙似玉的面庞,正是沉眠的陆临霜。

      确认无误,洪大娘露出一抹笑,从袖间递去了早已备好的身契与银亮,“喏,在这契上按个印,从此以后,临霜便是定国公府的人了。”

      半掌大的银锭反着微光,陆家大嫂喜不自胜,立即捧着双手接过。又催促着陆松柏按上指印,将契约毕恭毕敬还给洪大娘,“洪大娘,您擎好!”

      陆松柏到底是不舍的,立在车前端详了许久。轻轻摸了摸临霜的脸颊,背着陆大嫂,偷偷自她衣襟里塞进了什么,又仔细盖严了稻草。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向着洪大娘,“洪大娘……现在天寒,临霜身子不好。忙您费心,别让她冻着了……”

      洪大娘闻言立即笑了,“哎呦,陆秀才,瞧您这话说的!公府是何等地方?还能冻着自家的丫头不成?”

      陆家大嫂也鄙薄地横过去一眼,“用得着你瞎操心!不够丢人的!”

      陆松柏被噎了两声,讪讪地退了回去,再不说话了。

      “得嘞,时辰早了,我得赶紧走了。您二位也早点歇息吧!”

      钱货两讫,洪大娘也不再多留,驴车一驾,哒哒地走远了。陆秀才远远地望着,驴车后的麻袋一晃一晃,载着陆临霜,恍若踏上了一程未知的旅途。

      一侧的陆大嫂乐滋滋的,龇嘴咬了口银锭,又不禁捂住牙,“唉,这爹亲娘亲,啥都不如白花花的银子亲!十两呐,等交了学银,还能再给杭儿添两身新衣裳……”

      她转身回屋,瞥眼却见陆松柏还在讷讷的立着,眺望远处,立即高声道:“死鬼!还不快回来。你这妹子是去公府享福,又不是送葬!有什么好看的!”

      “你闭嘴!”鬼使神差的,陆松柏徒然斥了一声。

      陆家大嫂自然没想到他竟会还嘴,何况还是头一遭,不禁怔愕住了。转瞬怒戾的火苗骤地升起,扯着嗓子怒道:“反了天了!你跟谁说话呢你?你还敢跟我吼了!你是不是想跟你那妹子一样,过来打我一顿才高兴啊?这日子是不是没法过了!你说!你说……”

      她哭着扑上来,用力捶打推搡,直推得瘦弱的陆松柏阵阵踉跄。陆松柏却不言不语,只是一直盯着远处的驴车。驴车渐行渐远,在茫茫天际间形成微小的一点,逐渐融进夜色,再看不见了踪迹。

      耳边似还回荡着临霜稚嫩的话语,那是尚还年幼时的临霜与年少的陆松柏,“临霜舒傲骨,松柏不畏寒……”

      那一瞬,陆松柏的心中突然漫起一丝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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