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萤火，夏蔓延

　　最后夏小曼还是和任小年坐到了位于东购十层的“蜜雪饴冰”。
　　“你钱多了烧的？学校附近那么多冰店为什么来这一家？”
　　夏小曼坐在凉风习习的空调下，从旁边的落地玻璃窗看着外面。烈日曝晒下的城市有些苍白刺眼，显得病恹恹的，耳边是节奏轻快的流行音乐，窗里窗外简直两个世界。
　　“听说你们女生都喜欢这里。”任小年把两个人的书包丢在他旁边的座位上，抬手招呼服务生。
　　夏小曼略带讽刺的轻笑一声，“你那个新认的兄弟宋洋说的吧。你跟人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打肿了脸充胖子。”
　　任小年耸了耸肩，“胖一点儿显得富态，只要你喜欢就好。”
　　“你......”夏小曼刚要开口叫他不要随便开玩笑，服务生走过来和任小年打招呼，听起来居然是熟识的：“嗨，小年，你怎么来了？周姐还跟我说你开学就不来了呢。你这是四中的校服啊，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念书的料。女朋友也漂亮，你小子行啊，人生赢家，不羡慕死我们不罢休是怎样......”
　　“我不是......”夏小曼想要打断语速极快的服务生澄清一下事实，任小年先出手把冰单丢在服务生怀里，“一个特色雪山冰，麻利点，免得周姐又训你。”
　　服务生倒是懂得看眼色，抱着冰单笑着退后一步，“明白，明白，你们慢慢聊。雪山马上来，我绝对亲自给你们加料，足足的。”
　　任小年回头对上夏小曼充满疑问的眼神，解释道：“我暑假在这里打工，多少赚了点零花钱。加上有员工折扣，请你吃个冰还是请得起的。”
　　夏小曼偷偷看了看柜台后的服务生，小声问：“你不是还不到十六岁么？新庄市可是规定不能僱用童工的。”
　　任小年笑着靠坐在沙发椅里，一条手臂搭在靠背上，一只手在下巴处比了个八，“就我这张老脸，说是二十六也有人信吧。”
　　任小年大概因为家里条件不好的关系，眉目间少了很多少年的张扬与稚嫩，加上身材高大，肌肉又比同龄豆芽菜一样的男生更结实饱满，的确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成熟。夏小曼不好意思直直地看他的脸，眼神飘到一边，“二十六倒是不至于，十八应该有了。”
　　任小年对她的评价很满意，“只要不是显得比你小就好。”
　　“为什么要跟我比？”夏小曼不明。任小年和她同年，但是生日小她两个月。
　　任小年一脸痞痞的表情，“女大男小总是不太好。”
　　夏小曼撇着嘴把桌上的一张纸巾朝他欠扁的脸上丢过去，“胡说什么？还有，别人误会我是你......你为什么不解释？”
　　任小年把那张纸巾从脸上拿下来，以手掩口，看着夏小曼意味深长地回答：“我觉得挺好的，有什么可解释的。”
　　服务生把一盆刨冰放在了夏小曼和任小年之间的桌子上。夏小曼隔着那座“雪山”低声骂了一句：“好个屁。”
　　任小年笑得像只加菲猫，见牙不见眼，“宋洋不是说了么，人生苦短，儿女情长。”
　　懒得看那张贱兮兮欠揍的脸，夏小曼知道任小年又在闹她。这个傢伙还说高中三年不再欺负她，这还没正式开学他就原形毕露了。黄俊的事估计看在任小年眼里，就是她这个小女生犯贱发骚失败的铁证。可惜她至今情窦未开，被捲进去那件事完全是无妄之灾。
　　夏小曼摇摇头，“我现在可没心情谈情说爱。”
　　任小年递给夏小曼一只塑胶勺子，一副准备剖析自我长篇阔论的节奏，“我知道我可能没有黄俊那么帅......唔......”
　　“别跟我提他行么？”夏小曼用勺子挖了一大勺冰塞进任小年的嘴里，冻得任小年“嘶嘶”地吸气。
　　“我不想对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多做解释，无论你信不信，总之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黄俊，对他也没有兴趣，他帅不帅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来四中就是想要丢掉过去，一切重新开始，谁知道居然碰上你跟我同班。”夏小曼拿另一个勺子在任小年面前晃着威胁他，“你最好别乱讲话。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任小年含着一口冰含糊地说。
　　夏小曼想了一下，也不知道能怎样。任小年块头那么大，她又打不过。岂止打不过，成绩也不如人。前途就像迷雾笼罩的森林，不知会有什么，不知去向何处，完全一片茫然。想到这里，夏小曼看着面前的冰山叹了一口气。
　　任小年总算融化了嘴里的冰，低声说：“我不会乱说的，放心。八卦出去对我也没好处。”
　　夏小曼用勺子无意识地戳着面前的冰，“其实就算你乱说又能怎样，我什么都不是，还能坏到那里去。中考一塌煳涂，进了四中估计也排到年级三百名之外。况且全国有多少个比四中更强的学校，有多少更强的人。三年后，我就要跟这些人一起挤同一条独木桥。我连敌人什么样都见不到，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任小年点点头，“话是没错。你的确什么都不是。”
　　“你！”夏小曼没想到任小年这么不给她面子。
　　“我也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是，不等于以后依旧什么都不是。全国强人多了，又不是每一个都能成为比尔盖茨。如果一定要成为比尔盖茨才算是成功，那满大街可都是撸瑟了。”
　　任小年挖了一勺红豆沙，喂到夏小曼嘴边。夏小曼下意识的张嘴接了下来。
　　“我管不了别人，我只能利用我现有的资源，以我力所能及的方式，努力完善自己。新庄市中考第一又怎样，我也并没有比你强多少。分数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但可惜我们现在只能用分数检测自己。读书也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但我们现在除了读书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既然没什么选择的余地，那就一路走下去呗。只要路边的标示是在前进而不是后退，那明天多少都会比今天好一点。”
　　夏小曼沉默了片刻，轻笑出声，“你这又是从哪里抄来的心灵鸡汤啊？”
　　任小年做了一个扼腕的动作，然后以手遮脸，颓然道：“居然被看穿了，太没面子了。”
　　夏小曼挖了一勺冰，含在嘴里，渐渐冲淡了红豆沙甜腻的味道，只留隐约的回甘。
　　也是，日子还能差到哪里去？她已经够倒霉的了，只要小心不要傻傻的再把自己置于不堪的田地就好。她反正已经打定主意，来四中就是一门心思读书。什么朋友，什么闺蜜，更别说男朋友，那些可能会阻碍她前进的障碍和累赘，能不去碰触就不要再去碰触。
　　“所以，任小年，在我们都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就不要去想太多有的没的了好么。已经是高中生，就不要再那么幼稚了好不好。有些玩笑并不好笑，徒增他人困扰，不如就到此为止了吧。”
　　说完，夏小曼站了起来，伸手拿过自己的书包，走到服务台，问服务生：“特色冰山多少钱？”
　　服务生歪头越过夏小曼看了看还在座位上的任小年，后者一动不动的保持着以手遮脸的动作，看不到表情，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小年好不容易带女生来吃冰，我......我请了。”
　　夏小曼抬头看了看服务生头顶后面的价目表，拍在柜台上了一张票子，“你请他吃冰是你和他的事，这是我的那一份。”
　　夏小曼推门出去的时候，玻璃门上闪过任小年守着那座“冰山”坐在那里的身影，心中略感不安。
　　她告诉自己，三年之后，大家终会各奔前程。就像现在被刨冰冻麻木的舌尖，再甜蜜的，也都终会淡去，又何必浪费时间与精力。
　　她想，他那么聪明，终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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