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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
想不到漫天竟变得这般敏锐,红玉一时语塞。眼见漫天神色愈加怀疑,她只得实话实说:“小公子是私自下山的。”
私自下山?这就更不合常理了。
漫天神色古怪不已:“一个已经上山学艺七载的弟子,竟连下山历练也得偷偷摸摸的。难不成,我这位屠苏师弟的资质便差得这样人神共愤,七年所学,竟是连些许自保之力都没有吗?”
红玉叹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她指着不远处的几块三四尺高的稍显平整的石头,“咱们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就长话短说。”
那几块石头大约是平日里的行人或是揭榜的侠客歇脚之用,坐得人多了,表面虽然依旧不平整,却被磨得十分光滑。漫天与红玉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无垢生有洁癖,想到这石头被许多人坐过,便有些嫌弃地蹙眉,不愿挪步。
漫天见了,暗骂他矫情,却还是从墟鼎中取出了两件衣服铺上,请红玉与无垢上仙先坐了,这才自在下首坐下,以目视红玉,多有询问之意。
红玉道:“小公子原是乌蒙灵谷那一支的女娲后人,七年前……”
听完红玉的叙述,连漫天也不得不感慨:这位师弟的命运倒是挺坎坷!她不由就想起了花千骨,这两人皆是命运多舛之辈,然性情却差得极多。难道,不同的师父教导,差别便这样大吗?
这种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漫天最关心的还是紫胤真人:“你是说,师尊闭关根本不是因修行之上有了感悟,而是因为替百里屠苏祛除煞气而元气大伤?”
听见她对屠苏称呼的转变,便知她对屠苏起了不满。红玉既欣慰她对主人的感情深厚,又担心他们师姐弟真的起了隔阂,使主人为难,便道:“小公子私自下山,便是不愿主人再因他而受累。”
漫天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倒还有些良心。”她想了想,对红玉道,“师弟这里由我照看即可,红玉姐姐还是回去为师尊护法吧。”
红玉有些犹豫。在她心中,自然是紫胤真人最重要,但保护小公子却也是紫胤真人的命令。
漫天再接再厉:“姐姐回去,也顺道将天儿归来的消息带给师尊与掌门,就说待天儿解决了玉衡之事,再行拜见。”
最终,还是紫胤真人的天平彻底压过了百里屠苏,红玉点头道:“也好!”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漫天道,“对了,如今的掌教是涵素真人了。”
“他已经继任掌教了?”漫天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满,“既然如此,师尊怎么还在任执剑长老?难不成,师尊后收的两个竟没有一个能担当大任吗?还让师尊如此操劳。”
红玉忙道:“这倒不是。主人的二弟子陵越在天资上虽比不过你与屠苏,但也不差了。且他性子稳重,遇事也很能决断。只涵素真人有意让他继任掌门。而你失踪多年,屠苏又是那般模样……”
漫天道:“原来如此。姐姐,你就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呢。对了,”她转头看向无垢上仙,“上仙若欲往昆仑,可与红玉姐姐一道。”走吧、走吧,少在我眼前晃荡!
似是看出她所想,无垢眉峰微挑,淡淡道:“我不放心你,昆仑还是改日再去吧。”
眼见漫天秀眉一动,像是要反驳,红玉连忙抢白:“如此,就多谢这位公子了。”她看得出来,这一位的修为绝不在主人之下,她先前能避过这一位的感知,不过是借着自己乃非道之物取巧罢了。
在红玉看不见的角度里,无垢对漫天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语气却是一本正经:“你不必谢我。这丫头乃是我挚友子画的弟子,既与本座一同机缘巧合来到此间,我定要护她周全,才好对子画交代。”
见他不管不顾就说什么“子画的弟子”,漫天心头一紧,急忙解释道:“红玉姐姐,你听我说……”
红玉笑着打断了她:“天儿不必惊惶,主人并非狭隘之人,没有什么门户之见。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将你收入门下。”
这倒也是。
——当年漫天拜师之时,身上已有蓬莱的传承,如今也不过是多了长留一门而已。
想通了这点儿,漫天自己便先笑了:“却是我着相了。”
红玉起身,抚了抚裙角,笑道:“好了,我就先回去了。天儿,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听这位无垢公子的话,行事不可鲁莽。”
漫天瞬间瞪大了眼:让我听他的话?
但看出红玉眼底的担忧,她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姐姐放心,我知道了。”
红玉如何看不出她的不情愿?但漫天至少有一样好处:做出的承诺一定会遵守。有这位修为不下于主人的公子照应着,便是天下,也可去得了。
目送红玉御剑而去,漫天嘟着嘴瞪着无垢,满脸的不愿不满,哼哼道:“上仙不会借机为难我吧?”
无垢有些失笑,难得地开口解释了一句:“这一回,我可是真的好心。”
“哼!”漫天反驳道,“在莲城时,也不知是谁对我突下杀手?”
无垢神色一滞,声音重又变得冰冷:“我要杀的不是你,而是花千骨。”
漫天不解:“你杀千骨做什么?”
无垢眸光一厉:“因为她是子画的生死劫!”
“生死劫?”漫天大惊失色。
无垢有些意外:“你也知道生死劫?”
漫天愣愣地点了点头:“在蓬莱的典籍上见过,据说遇之便避无可避、不死不休。”
只是,千骨竟然是师父的生死劫?怎么会呢?师父他可知晓?
她突然想到自己刚拜师时,师父便特意交代她要离花千骨远一点儿。当时她觉得奇怪,如今想来,师父其实是知晓的吧?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将花千骨留在身边?
对无垢来说,漫天的心思太过浅显,便如写在脸上一般。他轻轻笑了两声,讥讽道:“所以我才说,你的两个师父皆是心怀天下之辈呀!在天下苍生面前,他对自己的安慰从来是不上心的。而那花千骨,亦在苍生之列。”
说到这里,无垢忍下了心头的叹息: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一心要在死之前为子画除去最大的隐患。却不想,阴差阳错之下竟是失败了。难不成,子画的这一劫竟当真是避无可避吗?
漫天以掌抚额,只觉脑中混乱不已:“竟然是……这样吗?”她一时怨白子画太不将自己的安慰当回事;一时又怨花千骨为何要出现在白子画面前;一时又怨无垢出手不够快;一时又庆幸他出手不够快。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兜兜转转此起彼伏,连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想让哪一个占据上风。
这时,只听无垢叹息道:“许多人都说,解生死劫唯一的办法便是‘杀’。可是,这几日我仔细想想,这根本就是错的。若不然,明明云牙已死,我却为何还会为心魔所侵,犯下种种错失?”
漫天将理不清的诸多念头甩去,随着他瞬移了话题:“那个云牙,是你的生死劫?”
无垢却已陷入了回忆之中,自顾自说道:“生死劫的威力太大了,从古至今,从未有一人真正逃脱过。当我得知云牙是自己的生死劫时,恐惧已然侵染了内心。这时候,我再也不记得自己对这个善良勇敢的女子是如何的欣赏了,只想着要离她远远的。我没想过她会死的,我之所以赶她走,便是不忍心以杀渡劫。可她还是死了,在遇到她的生死劫——也就是我之后。”
他眼中带了些明显的愰惑,似是在询问,又似在自问:“又一个因生死劫而死的人,离我如此之近的一个活例。那我呢?我的应劫之日又是何时?”
他的本性里便带了些优柔与软弱,多数时候不能决断。若不然,也不会在得知云牙是他的生死劫,而他所知的唯一的解法便是‘杀’时,还不能下定决心杀了她。
在赶走云牙之后,他也时常会后悔,后悔自己当时手软。
可是,当云牙的死讯被手下传回,他却并没有多少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恐惧更多一些:看吧,只因遇到了生死劫,便是我没有杀她,她仍是难逃一死。
自遇到无垢起,漫天对他的印象不是冰冷而高不可攀,便是爱与她作对讨厌至极。总之,从未见他如此脆弱过。
这样一来,漫天难得看了他一次笑话,反而不好嘲笑他了。毕竟,人家已经这么可怜了!
郁闷归郁闷,漫天还是看在同乡的份上,出言安慰他:“你不是已经死过了吗?你的劫数已经过了,以后都会好的。”
“是吗?”无垢闭上眼,压下心头的思绪,露出一抹强笑,“多谢。”
见他兴致不高,漫天连忙转移话题,举起了方才揭下的侠义榜:“这张侠义榜的发布者是要找人在寻找玉衡的过程中保护他,约定了明日一早在江边汇合。咦,他怎么知道今日一定有人揭榜?若是没人,他岂不是要空等一日?”
“也许人家能掐会算呢?”无垢亦知她的用意,心下感念,难得开了个玩笑。
漫天啐了一口,笑道:“真能掐会算的,会找我这么个暴脾气做保镖?也不怕我揍他!”
两人皆笑了起来。
电光石火间,无垢脑中突然便闪过了欧阳少恭的影子。
——不怪他多疑,这张榜出现得太过巧合,他总觉得与那欧阳少恭脱不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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