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双花］柠檬味

　　1.
　　又是柠檬味。

　　酸酸泛着青皮，张佳乐以前挺喜欢的味道。苦苦涩涩，带着些许软软的甜味，跟老家那棵青柠树如出一辙。他过去就在树下乘凉，撅着屁股抓蟋蟀。

　　又是柠檬味。

　　张佳乐撑着下巴的手也跟着发酸。脸酸酸的，头皮发麻，鼻尖也泛酸。是哪个混蛋在吃柠檬？还是半青半黄的小柠檬？

　　他也是吃柠檬的。只是不吃青柠。柠檬味道酸甜，他的舌头喜欢被酸炸的感觉，尤其最后一舔牙根整个口腔发麻的酸爽。

　　打网游的时候他是吃的。

　　孙哲平看不惯他这一点，觉得这样太影响发挥。吃的眼红流泪，手脚发软，怎么还能好好打游戏？他这么想，就会这么做。隔着两张桌子都要伸手去抢他柠檬。

　　张佳乐连忙推开他，抱着柠檬就跟抱孩子一样，生怕被猥琐的人贩子叔叔拐跑了。

　　“你不吃柠檬会死吗？” 孙哲平冷笑一声，再接再厉过来抢。

　　张佳乐再没能敌过，也没敢反抗。孙哲平认真起来气场超强，跟讲台上班主任似的，张佳乐一点小心思都没有。

　　他递过去，吐舌嘲讽他。

　　“暴君！独裁者！连搭档个人爱好都要剥夺的家伙！小心以后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孙哲平握着柠檬的手攥起，水从皮渗出。柠檬味更浓郁了，熏的张佳乐眼睛泛酸。

　　“好了好了，赶快开始吧！今天一定要搞死蓝溪阁这帮家伙。”

　　孙哲平正拿纸擦手，柠檬早被他扔到垃圾桶去了。

　　“打荣耀的时候不要三心二意。不然你一辈子都打不中目标。是吧，张佳乐？”

　　百花式打法的张佳乐感觉膝盖一痛。

　　柠檬的爱好好像就那时被戒掉了，买不到柠檬，买了也被扔。战队的清洁工大叔无比支持孙哲平，暗地里抱怨那些被柠檬水沁透的键盘。那坏掉的，都是钱啊！

　　原来也不是这样的，孙哲平是会给他买柠檬的。那时哪有百花啊，就他们两个一起打网游。组着队，帅气极了，在炮声剑气声里左右周旋。隔壁的玩家总会气的骂爹，怒摔键盘说，这屏幕闪的根本看不清啊。

　　张佳乐就会淡定的回复，像一个长者，你们啊，年轻，这就是策略啊战术啊。

　　因为只有一台电脑，珍惜的很。没有多大压力，也只是玩乐。张佳乐很少吃柠檬打游戏，孙哲平也就替他买柠檬。早上早起买菜时，路过路口那一家，十块钱的柠檬，可以吃好久。

　　张佳乐从来起不来，生活方式一点儿都不健康。吃了玩，玩了吃，家里没有狗，遛狗散步的机会都没有。孙哲平还会早起遛遛圈，张佳乐就只能窝在被子里睡觉。

　　晚上鏖战太久，根本起不来啊！

　　2.
　　张佳乐被人拍了一下，这才从沉思里惊醒。他抬头看清楚眼前人——是霸图青训营的一个学生。他关切的看着他，表情微妙的，微笑僵硬着，古怪扭曲着，艰难挤出一丝高兴：“张佳乐前辈，没事吧？”

　　没事吧？他能有什么事？他可是老前辈了，什么风风雨雨没经历过？他在网游吃过的套路，比这些年轻人见过的都要多。他能有什么事？他好极了啊！

　　“我……”张佳乐出声。才惊觉声音干哑的不行，像穿风的洞穴，撕裂的冬风咆哮而过。

　　他环顾想要找点水，发现无数偷偷望着他的人。他们的表情和这个人一样，扭曲微妙的，有点可怜，更多是难过。小心翼翼的盯着他，像是盯着随时暴发的海底火山。

　　这都是什么事啊。

　　张佳乐手足无措，他天生不是聚光灯下的人物。大众眼里，他就是一副“充满文青气息又多年亚军的忧郁气质”。做不来领衔众人主导话题，跟周泽楷一辈子做不了黄少天一样。

　　他不是这种人。

　　可他又曾是百花的队长。

　　他曾经是这种人。

　　他又把自己绕进去了。

　　孙哲平在这肯定又要骂了，骂骂咧咧的，给他一个爆栗子，吼道，“他们怎么看，关你鸟事。好好玩你的游戏，别有的没的想那么多。”

　　所以孙哲平是最初的百花队长，他不是。

　　一开始刚接触荣耀，玩的弹药专家。原因大概是酷炫，他喜欢酷炫的特效，打起来特别爽。仗着自己时间多，手速快，在竞技场被虐了十几把，就可以反过来虐别人了。

　　偶尔做做任务，咬着笔头想攻略。和一帮老无赖抢野图BOSS，最后努力和队友一起刷首杀。

　　他喜欢荣耀。

　　不喜欢荣耀的，多少人能走到这个地步。

　　也是因为这一点，所有喜欢荣耀的，那些闪闪发光，在暗夜里流淌的，珍贵的美好的，甜蜜的痛苦的，汇聚成了他的职业队。为了胜利共同的目标，在比赛里劈荆斩棘。

　　孙哲平就是这样的。

　　他喜欢荣耀。不比张佳乐少。

　　张佳乐曾经对孙哲平说过，他这个人特别适合荣耀。因为他天生三次元的狂剑士气质，就跟韩文清一样，荣耀的狂剑士特契合他。

　　孙哲平坦白，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看中了狂剑士就决定了。哪有那么多的想法。

　　所以说你契合狂剑士嘛。你看，这思考方式都和狂剑士一样。

　　张佳乐那时在吃冰棍，老冰棍，一块一根。他和孙哲平都特喜欢吃。

　　3.
　　和孙哲平的组合，是在网游里最先横行起来的。他弹药打的璀璨，孙哲平的重剑招招逼人。弹药和重剑，百花缭乱和落花狼藉。

　　他和孙哲平被无数公会会长记恨在心，放在心头晚上睡前都要咬牙切齿念一遍。

　　这对他们，就是胜利！

　　张佳乐会手舞足蹈，像手机常年第一张表情跳舞小人GIF一样。孙哲平会笑笑，然后平息下来。

　　大孙肯定是个闷骚吧，说不定私下里暗搓搓的狂喜哦。

　　可是个闷骚，又怎么会冲出来邀请他组队？

　　那大孙肯定是喜怒波澜不惊吧。

　　沉稳的狂剑士……好像哪里不对……

　　孙哲平头疼于张佳乐活跃发散的思维。所以他选择揉乱张佳乐的发型，张佳乐就不会胡思乱想，只不过会大吼决斗就是咯。

　　男人的头摸不得，大孙咱们来一把！今天不打哭你，我不姓张。

　　行啊，那你跟我姓吧。

　　孙佳乐……哇，好难听。算了吧。

　　4.

　　“前辈…… ”

　　“我没事的。”张佳乐回复道，很平静。

　　训练生端详了他好几眼，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像是波澜不惊的大海，看不出内里的洋流。
　　“我能有什么事呢？”他勾勾嘴角，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头发有点长了，是时候剪了。

　　“只是有点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5.
　　他第二赛季出道，放在荣耀圈子里，除了叶秋韩文清那些老怪物，他也是实打实的老前辈了。说出去无数人都是要喊前辈的。

　　尽管也没多少人正儿八经喊他前辈的。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资历啊！

　　孙哲平冷笑一声，所以你想喊叶秋那个家伙叶秋前辈？

　　哇！想想就好恶心啊，怎么可能！

　　叶秋那张嘲讽脸，有着秘之修鲁鲁的作用，还没有冷却CD的那种，放在人群里随时随地拉仇恨。实在是难得一见。

　　张佳乐恨得牙痒痒，尤其是第三赛季，比赛结束叶秋下来。他刚正面突破繁华血景，拿到冠军。拍了拍他的肩，感叹道，年轻人啊，还有得学呢，哥教你什么是社会，不谢！

　　人家没那么说吧！孙哲平质疑道。

　　差不多啊，差不多啊！你知道什么叫意会，什么叫暗示，什么叫语言背后的含义吗？叶秋想什么，我闭眼都能算到。

　　张佳乐大声反驳孙哲平，像是被戳中什么点的动物。

　　孙哲平一脸冷漠。

　　时间不早了，洗洗睡吧。

　　哦。

　　晚上在宾馆的时候，百花俱乐部的酒宴过后。没拿到冠军大家都打不起劲，老早就放了。张佳乐靠在床头刷论坛，翻天覆地搜集各式副本打法。

　　忽的看到繁花血景这四个字。

　　“你别说，我们粉丝还真挺有文学素养的，这繁花血景起的真不错。又是有百花，又囊括我们的名字。啧啧啧。”

　　“是挺好的。我一开始都没想过组合名这种事。”

　　“是哦，我还以为就是个’张孙’组合’张孙’组合这样子呢。”

　　“这也是在太难听了吧。张孙组合这根本喊不下去啊。”

　　“所以我从来没有说过啊！就暗搓搓的等别人给我们起名字。你看，繁花血景这名字不就出来了嘛！”

　　张佳乐接着翻论坛，一页一页的。他突然对自己和大孙的事上了心，副本什么的也不看了，兴致勃勃的搜索繁花血景。

　　“什么叫，’名字带花的男人肯定是娘炮’ 这人……果然没错，嘉世粉丝。什么ID啊……我要好好瞅瞅，下次别让我撞见他。”

　　“你肯定记不得，写本子上记着吧。”孙哲平拿根笔递过来。

　　“你居然不会嘲讽我幼稚了！”

　　“什么叫嘲讽！我那是陈述事实！”

　　“呵呵…… ”

　　“其实我一开始想我们组合，花与剑这样子的。”

　　“哇！大孙！真的假的！其实这名字也挺不错的。”

　　“嗯……”孙哲平揉揉他的头，“繁花血景很好听，我很喜欢。”

　　张佳乐难得的温顺，安静让他摸完了头。

　　他们今天没有拿到冠军，但是没有问题。他们都还年轻，肯定能捧起奖杯。

　　“我也很喜欢繁花血景！我们一定会拿到冠军的。”

　　“嗯。一定会的。”

　　也许张佳乐不记得了。但孙哲平还记得，那个晚上张佳乐眼睛亮极了，像是有什么火苗跳动其中。好像真的看到了唾手可及的未来，荣耀，奖杯，还有繁花血景。

　　百花会拿到冠军的。

　　繁花血景会拿到冠军的。

　　张佳乐和孙哲平会拿到冠军的。

　　一定的。

　　6.

　　老实说，百花这个名字不少人都吐槽过。啊大男人说自己喜欢百花，感觉好丢脸哦。我跟你说，因为这个名字，我都不好意思安利自己朋友。

　　张佳乐也没想过孙哲平是认真的。他摇摇头说，“双花哪够，要百花。”张佳乐还大笑，说你这人真有意思。拍拍手说，那就百花好了。

　　真的就有了百花。

　　百花就在K市，符合极了这所城市的气质。

　　K市气候出了名的，温暖如春，花开肆意，春之城。

　　他们的战队环境也应该是最好的了。老板拍着胸膛在他们面前打包票，百花绝对要成为联盟中，环境最好，最舒适温和的战队。

　　也差不多。各种花花草草摆满了俱乐部，玩完看看绿色挺放松眼睛。

　　孙哲平还养了一朵兰花，每天浇水施肥，跟伺候孩子一样，过了一周还是死掉了。

　　那是张佳乐买送给他的花。

　　“都说了不会照顾这玩意。”孙哲平处理掉死掉花的那一天，长叹一口气，像是少了什么累赘，“花啊这种精巧玩意，没那个功夫养。”

　　“所以你叫落花狼藉是嘛…… ”张佳乐跟在他后面默默吐槽，事实上他估计孙哲平第三天就能养死花，养了一周，已经出乎所料了。

　　“你要想要，我再陪你去买？”孙哲平问道。

　　“去对头那家老花店吧，就买仙人掌好了。” 张佳乐回复道。

　　仙人掌好养，买小小一盆，放在电脑旁吸收辐射。给战队的人都买一盆好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钱。

　　两人墨迹了好半天，可仙人掌有什么好挑的。孙哲平数了盆数，叫老板送到俱乐部，还空出来两个小时能出去吃顿饭。

　　那时荣耀还不出名，百花不出名，繁花血景也不出名。出去不需要带帽子口罩，孙哲平知道哪家店好吃，领着张佳乐就往那走。

　　“你对战队挺上心的啊。”孙哲平指买仙人掌的事。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张佳乐没有否定。

　　孙哲平突然就乐了。拍拍他的肩，就去点菜去了。

　　他乐的很明显，又很不明显。没有喜形于色，却周身洋溢快乐的气息，像是初春春光明媚乍放那一刻，张佳乐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对战队没有那么上心。

　　他哪有孙哲平那么上心啊。对百花也好，对青训也好，都是孙哲平更在乎。

　　张佳乐只喜欢蹲在一边，看着孙哲平。他只在乎繁花血景，他的心很小，装不了那么多东西，也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7.
　　私藏柠檬的事情被孙哲平发现了。没有人告密，纯粹是柠檬味太重，按孙哲平的话来说就是，老八百里外就能闻到，还要找？

　　孙哲平也没扔，把张佳乐叫过来，指着一堆大大小小柠檬，冷笑道，“你不是喜欢吃吗，那你今天一口气吃个够。不吃完不给你走。”

　　吃晚饭时连豆腐都咬不动，张佳乐觉得自己的牙床在抗议，酸软到没有办法。

　　其实孙哲平还是留情了，睁只眼闭只眼，让他能偷偷摸摸扔掉大半。

　　可是还是太酸了！

　　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喝点汤水。晚上张佳乐摸着肚子躺在床上，哀叹自己咕咕直叫的肚子时，孙哲平拎了一袋子外卖上来，放在桌子上，等着他吃。

　　那大概是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8.

　　霸图收拾收拾要离场了，记者什么的他想都没想，也没去看。就窝在室内好半天。

　　第十赛季，他又倒在了离冠军几步之遥的地方。

　　而且是一个人挣扎的倒下去，没有狂剑士搭档，没有百花，没有繁花血景，是他一个人沿着这条崎岖的道路前进。

　　孙哲平呢？孙哲平早已经离开了。

　　以前还会愤怒和悲伤，现在更多的是迷茫和无力。

　　人大概真的是有命运这种东西吧，被操控着，注定着，挣扎也好，努力也罢，注定的就是注定的。张佳乐大概生来就不是叶修那种人。

　　坐了大概很久，窗外天发暗，有人来敲门。就那么发呆，居然度过了一个下午。韩文清进来，张佳乐没有起身。

　　他在想：在想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头脑空白，发呆。悲伤愤怒全都没有。

　　他真的认命了。

　　回去的时候，他收到一个匿名快递。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快递员说，这是今天早上加急敢送过来的，可要不少钱呢。

　　可问谁送的，快递小哥也说不清楚。

　　张佳乐拿了把剪刀开箱，却在没有打开时就知道是什么了。

　　那个之前萦绕在房间里的味道，像是他幻想出来的味道，过去历史的味道，又出现在这个不大不小的训练室内。

　　酸酸的，也许有点甜。

　　是柠檬啊。

　　张佳乐把他们拿出来，捧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无上珍宝。

　　最上面的柠檬，青花皮上用记号笔画着小小的花。笔触稚嫩，像个幼儿园小孩子的作品。

　　张佳乐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孙哲平。

　　柠檬上开着青黄的花。

　　孙哲平曾经送过他无数柠檬，在他们还叱咤网游时。

　　他边递给他，边对他说，“张佳乐，开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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