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润如酥

　　“又来了？”景珏一个眼神瞟过去，怎得，听着皇太子话里对自己是满满的嫌弃。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周小蛮，一时技痒，悠悠道：“嗯，回禀太子殿下，臣弟此次前来正是给太子殿下道喜。”复又冲着周小蛮耳边故意道：“臣弟刚才什么也没看见，没有看见太子殿下和周奉仪牵手......也没有看见......”

　　小蛮脸颊通红，景瑄一个冷眼瞪过去，景珏赶紧住了口。

　　景瑄趁着景珏停嘴的空档讲话，堵他道：“书雅，这是周奉仪，今日刚进宫。”复又看向小蛮，揶揄景珏道：“这位貌比潘安风流倜傥的少年是本宫的堂弟景珏，酸郡王。”

　　景珏打小长得可爱讨喜，与太子同岁，便经常被邀进宫来陪太子玩耍，后来景瑄有了伴读章庆怀，三人自此搅在一起，号称宫中的浪荡三人组。

　　景珏打量了一番周小蛮，看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貌不惊人，略带羞涩，体格圆润，还不如自己的近身丫鬟貌美讲究，听说还是太子亲自挑选的，为了她和皇后上了憋劲儿，景珏想不通景瑄这是抽的哪阵风。

　　景珏一来就坏了景瑄的好事，肚里不顺气道出了他的雅称“酸郡王”。景珏的封号是祁阳王，而浪荡三人组中他是最喜欢吟诗作赋招惹小姑娘的，另俩人便给他起了个“酸郡王”的雅号。

　　既然太子哥起头，也别怪我小弟不客气，景珏面上堆笑，似是无意悠悠道：“太子哥好兴致，丸子吃得妙。臣弟刚才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裴姑娘和她娘朝凤仪殿那里去了。”

　　景珏哪里看到，不过是听人说的，故意找个话茬讲出来。

　　景瑄听了分明有些紧张。景珏看到颇有成效，便又唱起来补了句：“青梅那个竹马呀，郎呀郎骑竹马来呀呀，绕床弄青梅，梅，梅。”

　　景瑄咬牙瞪圆了眼朝着景珏比了个捏碎的手势。小蛮刚才还小鹿乱撞的小心肝现下是一股子酸劲儿上来。

　　景珏一脸无辜，噘嘴故意道：“臣弟又没说是太子哥，哥你干嘛那么凶嘛。”

　　景瑄稹脸眯眼略带威胁道：“书雅你今日话不少啊。”

　　景珏眼看形势不对，立马认怂，赶忙转了话题：“太子殿下，臣弟今日得了幅裘荣的字，拿来与殿下共赏。”

　　周小武因着小蛮出嫁请了一日假，在家做功课，上午孙子康帮他做完了昨日的功课。傍黑时分，孙子康又回来找小武。

　　小武屋里光线不大好，周胖子虽未读过书却觉着读书是最要紧的事，傍黑的时候总让小武燃上两条灯芯，小武正在那里挑着灯芯玩儿。

　　孙子康推门而入，手上抱了一摞书，跌跌撞撞进了门一股脑儿放在周小武做功课的桌子上。

　　看得小武傻了眼，望着孙子康问道：“康哥，你怎么接了这么多活儿，你一人能写得完么？”

　　孙子康一边把这些书整理好，一边回道：“不是活，是我买的书，以前没读全，《周易》在我爹房里，《诗经》背得倒是熟，现在买一套凑齐了放你这儿，有空我便来读书。”

　　周小武看了看孙子康正整理的书本，上写着《春秋》、《孟子》、《尚书》之类的。问他：“康哥你为啥要在我屋里读书？”

　　孙子康坐下拿起一本春秋翻开第一页边看边回道：“你玩儿你的，借贵宝地一用，咱们互不影响，我不想让我爹知道。”

　　周小武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心中纳闷，自己是怕被爹知道不读书，孙子康认真读书竟还怕被他爹知道。

　　昏黄的油灯映衬着小武和孙子康二人，周小武颇有兴致的玩着爪子儿，孙子康捧着本《春秋》读得入迷，入定的样子仿佛在读一本经。

　　裴夫人脚步轻快的出了凤仪殿，脸上的喜悦难以抑制，终是忍到出了宫，上了轿，激动地对身边的裴鸾说道：“我的女儿啊，你可真是有福气。”

　　裴鸾神情恹恹，懒懒道：“娘说的是什么福气。”

　　裴夫人喜得嘴角都合不拢：“我的女儿啊，你没听到吗，刚才皇后说‘太子妃的位子不还空着么’，什么意思，对你有意思才这样讲的。”

　　裴鸾眼里浮起一丝不屑：“太子妃有什么好，有个这么难缠的婆婆，日子指不定多难过呢。”

　　裴夫人听了吓得赶紧捂上裴鸾的嘴，手指顺势戳了一把她的眉心，呵斥道：“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儿声，这话让人听到了还得了！”

　　裴鸾转头看向轿外，心中暗道，终有一日，我裴鸾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负我的人也要给我磕头。
　　凤仪殿里，高皇后若有所思，看向立在一旁的碧婉开口道：“你说这裴夫人今日进宫是何用意呀？”

　　碧婉笑道：“娘娘聪明绝顶，怎会看不出，怕是娘娘心中早已有了主意，拿我这个小宫女逗什么闷子。”

　　高皇后被她气笑，翻了个白眼道：“就你能，简直是本宫肚里的虫。”转头望向小顺子问道：“太子干嘛呢？”

　　小顺子恭敬回道：“回禀皇后娘娘，刚才太子殿下带着周奉仪在御膳房外遇到了祁阳王，之后三人便一起回了东宫。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高皇后摆摆手：“没吩咐，让他们玩吧。”

　　三人回了东宫，景珏从怀中摸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卷轴，黄绢的底子白绡上两行小字，字迹飘逸。

　　上写着：长州茂苑草萧萧，暮烟秋雨过枫桥。

　　两句牧之的诗，笔力潇洒。

　　景珏小心翼翼的展开，带着股子得意劲儿显摆道：“太子哥，周奉仪，来看，这笔法，这用墨，可是难得的裘荣真迹呐。”

　　景瑄凑过来细细端详，裘荣真迹果真名不虚传，走笔线条几近完美，无可挑剔，很是喜欢，喃喃道：“不错，不错。”

　　景珏瞧景瑄也瞧得上眼，更是得意，继续炫耀道：“那可不，这可是臣弟费了大工夫，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景瑄知道酸郡王讲话喜欢夸张，冷笑道：“哦，是吗？”

　　景珏心中有些虚，面上却得撑着，重重的点头回了个“嗯。”实则是他今早进宫前去了趟琉璃厂，碰上个年轻人，偶然得的。

　　周小蛮在不远处望了一眼景珏的卷轴，字是好字，可惜自己也未曾见过裘荣的真迹，无从比较，只是依稀觉着这笔法似曾相识。

　　景珏在那里越说越激动，从如何在琉璃厂淘到宝贝，再到怎样与老板讨价还价，还有如何练就一双伯乐慧识别真迹等等。景瑄在一旁静静的等他说完，待到景珏空歇时补了句：“贤弟果真好眼力。”

　　“那......”景珏一时得意后三个“是当然。”三个字差点儿而出，终是反应过来，眼前是太子，生生憋了回去，换了句：“那......与太子哥相比还是差远了，惭愧，惭愧。”

　　景瑄略笑笑：“贤弟过谦了。”而后转头饶有兴致的看向景珏，悠悠道了句：“贤弟说今日进宫是所为何事来着？”

　　景珏回道：“给太子殿下和周奉仪贺喜呀。”

　　景瑄听了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复又把视线转向那副裘荣字迹的小卷轴上，接着静静地看向景珏，一语不发。

　　景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小心肝抽了抽。

　　待到景瑄再次重复了刚才的动作，景珏终是放弃抵抗，咬着牙，声音有些颤道：“臣弟，今日前来未带什么贺礼，献上裘荣真迹一副，聊表敬意。”

　　景瑄脸上泛起笑意，摆手道：“诶，贤弟客气了，客气了。”

　　景珏赶紧开口：“既然......”

　　景瑄截住：“那为兄就恭敬不如从命，先代贤弟保管着。”

　　立在一旁的周小蛮瞧着这俩人，仿佛看到了大年初一去走亲戚，俩家大人抢着给孩子压岁钱的情形。

　　景瑄亲手卷上卷轴，又仔仔细细的系好，放入轴套中，动作欢快。景珏在一旁呆呆的看着。

　　景瑄收好卷轴，转头看向落寞的景珏，故意问道：“贤弟今日为何而来？”

　　景珏吓得一个激灵，怎得，一副裘荣的字还不够，还想要点儿什么？

　　景瑄看景珏有点紧张，看了一眼周小蛮，又看向景珏，笑道：“贤弟呀，本宫殿里有盏明灯，正熠熠生辉......好似晃了本宫的眼呢。”

　　景珏反应过来，赶忙道：“臣弟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先行告退。恭祝太子哥新婚大喜，早生贵子。”

　　景珏步出东宫的门，便咬牙捏拳，懊恼自己嘴欠，干嘛要在景瑄面前显摆新得的裘荣卷轴。

　　景珏走后，景瑄朝一旁的宫女唤道：“秋玲，春樱，你们都先退下，替本宫把殿门关上。”

　　秋玲与春樱二人对视了一眼，各自都是一肚子酸醋，春樱趁着景瑄不注意瞪了周小蛮一眼，秋玲则是乖乖的带着宫女们退下，春樱无奈跟着，周小蛮也跟着她们后头准备退出去，要到早上待的那个耳房里待着。

　　“周奉仪留下。”

　　刚退到殿中的小蛮，止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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