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润如酥

　　那人咬下一口包子，轻嚼了两下，问道：“那你喜欢太子吗？”

　　小蛮被他问得一愣，若有所思：“只见过一次，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太子俊美无比，我们又地位悬殊。抛去这些，总听得坊间传言，说太子讲话尖酸刻薄，喜欢捉弄人，想必不好相处......”

　　那个黑叔叔听了，放下手中的包子：“坊间这么说太子？”

　　东宫，晨课。

　　景瑄看了一眼身旁陪侍自己读书的章庆怀。章庆怀察觉到景瑄看他，眼神躲闪。景瑄忍不住开口问道：“庆怀，你说本宫喜欢捉弄人吗？”

　　章庆怀是工部尚书章定山章阁老的公子，与太子年纪相仿，聪明伶俐功课好，遗传章定山的秀气模样，小时候被选中做太子伴读。还记得当年八岁进宫第一次见到景瑄，小太子便认认真真的打量了自己一番，嘴角扬起笑来。

　　待到先生下课，让他们自己温书，景瑄便一本正经问道：“章庆怀，你是狐狸投错了胎么？”

　　章家人在朝中是出了名的聪明圆滑，还有个特点便是长相秀气，下巴尖细，嘴也利索不饶人。平日里章庆怀都是欺负别的小伙伴，言语讽刺，现下进了宫，章定山一再嘱咐，千万别得罪太子，他可是以后的皇帝。咱一家人的脑袋都在你身上系着呢。

　　那时的章庆怀本来欲张嘴欲驳，又想起爹的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子，生生忍下了。

　　天长日久，禁不住景瑄再三挑衅，章庆怀忍无可忍，开口让他见识自己的厉害，小小年纪，不动声色回他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太子殿下火眼金睛，若说草民是狐狸转世，殿下与草民共同读书这么久，会不会已被吸了阳气？”

　　景瑄顿觉极有意思，终于迎来了撑住点的对手。接下来的几年，二人的嘴皮子练得是炉火纯青。

　　章庆怀想起了一下童年趣事，回过神来，偷瞄了一眼景瑄，小心回道：“回禀太子，这定是恶意小人妄自评判，太子那更本不是在捉弄人，那是在与民同乐，关怀下属，微臣敬仰之情溢于言表......犹如滔滔江水......”

　　说着要拿袖管拭泪。一旁聪明些的宫女太监，听出章庆怀话中深意，心中那个痛快。

　　景瑄干笑了两声，默默的转去提笔写字。

　　凤仪殿，高皇后看了看跪在身前的景瑄，转回视线，翻了一页，手上的那本《多情剑客闯天涯》。

　　“母后，我要娶周小蛮。”

　　“去问你父皇。”

　　“父皇说了，没有意见。只要母后同意便可。”

　　手中握着书的高皇后，捏了捏书角，心中暗道，好你个景祯，关键时刻不跟自己站一边儿，把红脸推给我唱！

　　高皇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景瑄依旧跪着，坚持道：“母后，儿臣现在就想娶周小蛮。晚了，她便会被别人娶走。儿臣定会抱憾终身的。”

　　高皇后抬眼撇了撇景瑄，自己儿子这么优秀，却把一个包子铺的丫头宝贝成这样，还怕被别人抢走，感怀自己怎会生出眼光如此清奇的儿子。

　　景瑄接着道：“儿臣已与父皇说通了，既然颁了诏书，说让天下适龄未婚女子来选，周小蛮来了，儿臣选了。那么些人都知道了，君无戏言呐，母后。”

　　呦呵，你个小兔崽子，长大了，敢威胁你母后了。哼，不瞧瞧你母后是怎么待在后宫这么些年的，小子还嫩。

　　高皇后看着他笑了笑，景瑄的小肝胆颤了颤。高皇后凑近儿子笑里藏刀：“你说的没错，君无戏言。那就让她进宫，封个九品的奉仪，择日进宫吧。”

　　九品？只比宫女大点有限。

　　景瑄不服气，又道：“儿臣想封周小蛮为太子妃，一心一意，携手终老，求母后成全。”说罢，重重的给高皇后叩了一个响头。

　　高皇后轻笑，不为所动，伸手击掌：“感人肺腑，太子回去看看诏书，召女子进宫待选。可没说选中的就封为‘太子妃’呀，入宫可以，只能做九品的奉仪，我的皇儿，你意下如何？”

　　景瑄转而采取拍马屁的迂回战术：“母后，儿臣自幼看父皇母后如此恩爱，父皇后宫妃位空悬，只有母后一人。儿臣十分羡慕，打小立志，长大以后一定要效仿父皇母后，成为一段人间佳话。”

　　高皇后脸上按耐不住笑意，景瑄暗道有戏。

　　高皇后很快收敛笑容，语重心长对景瑄道：“皇儿，母后虽出身名门，当年你外公手握重兵。却也是历经千刀万剐才坐上皇后的位子，才保住这个位子，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事关重大。皇儿你和你的太子妃要靠自己的本事登上去。母后才放心。”

　　景瑄听了，问道：“请母后给个明示。”

　　美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很开窍，略有欣慰：“今年恩科，如若你能得中举人，母后就升她一级。”

　　景瑄听后，略想一下回道：“母后，如若儿臣本次恩科能得中进士，便升周小蛮三级，若未能得中进士，儿臣，儿臣愿半年不食荤腥。”

　　高皇后点点头：“吾儿既然如此有魄力，甚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周嫂期盼了几日，宫里终于有了动静。

　　周家包子铺斜对面有家八卦看相馆，相馆门前挂着一副匾额，上写着“孙半仙”，十分高调。孙半仙儿的儿子孙子康最近遇到了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秋后就要开恩科，已经十八岁的孙子康想着是好好读几个月的书，求个功名，还是继承父亲的衣钵，扛起半仙儿这展大旗，若是算卦这本事学好了，也不少赚。

　　这日上午孙子康想得脑袋疼，从他爹柜上摸了两文钱，来在对面的包子铺。周小蛮正坐在店里发呆，孙子康走过去，伸手在她脸前晃了晃。

　　“小蛮，看你印堂发红，却神情恍惚，莫非红鸾星动......”

　　周小蛮缓过神来，看到孙子康暗道，大家都知道自己进宫选太子妃的事，这还用得着你算？没接他这茬，问道：“来吃包子吗？”

　　孙子康点了点头。

　　周小蛮回道：“想吃什么馅儿的，喊一声得了，给你送过去。”

　　孙子康在周小蛮身边踱了两步，煞有介事卖弄起文辞：“ 在下此次前来，除了吃包子，还有一事相商。”

　　周小蛮憋笑，学他回道：“此话怎讲？”

　　孙子康望着周小蛮圆润的脸庞，眨眨眼道：“你是希望你以后的夫君为官，还是希望他为民，守在你身旁，逍遥自在的做个老百姓？”

　　周小蛮一副“与你何干”的眼神望过去。

　　孙子康常来周家包子铺，哪个箩筐放什么馅儿的包子背得比四书五经还要熟，从箩筐里拿出倆雪菜包子，咬了一口接着对周小蛮道：“额，我问这个也没别的意思，你说一下，这事关我的终身大事。”

　　周小武在里屋写字，偷听外面人讲话，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探头出来喊道：“孙大哥，别打我姐主意了，我姐是要当太子妃的。”

　　周小蛮回头一瞪气道：“瞎说什么！”

　　吓得周小武赶紧缩回里屋。

　　孙子康嘴角微动，低声道：“小蛮你好好想想。”

　　“懿旨到！”

　　一个衣着考究的白净无胡中年人进门。

　　周嫂激动喊道：“孩儿他爹，快出来，来旨啦！”

　　周嫂连同周胖子小蛮小武，还有刚巧进门吃包子的孙子康一并跪到地上。

　　城门周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太子奉仪，正九品。本月廿六进宫。赐上等丝绸十匹，黄金五两。珠宝首饰十件。钦此。

　　内侍监走后，孙子康站起身，整了整他爹孙半仙刚给他扯的这身儿绸缎衣裳，掸了掸衫子下摆上沾的灰尘。复又瞄了一眼宫里赏赐的东西，撇撇嘴，狠狠的咬下一口包子。

　　周嫂看到十匹丝绸和金子，喜得合不拢嘴，问周胖子：“孩儿他爹，这九品是多大的官儿？”

　　周胖子小心翼翼的卷好懿旨，又翻出一块棉布包好，想了一会儿回道：“嗯，九品不小啦，咱老家县里的主簿才九品。也就比七品的县太爷小两级。”

　　周嫂一脸崇拜：“孩儿他爹，你真有学问。”

　　周小武看到这些好东西，激动地上蹿下跳，喜滋滋的问一脸呆滞的周小蛮：“姐，能用你那些布，给我做身新衣裳不？”

　　东宫，景瑄与定国公章定山之子章庆怀一同温书。

　　章庆怀很聪明，所学课文总能很快背会，他爹章定山一再嘱咐在太子身边千万不要逞能，章庆怀谨记，每次都要等到景瑄背会后才敢背会。

　　景瑄这两日明显有些紧张，章庆怀看在眼里却不问。这日景瑄终是忍不住问他道：“庆怀啊，你说，诶，算了。”

　　景瑄说了一半，章庆怀颔首听着。

　　过了一会儿，还没背两句，景瑄又是忍不住：“庆怀，本宫，这个，这个要大婚了，你可有......”

　　章庆怀听了，挑嘴偷偷笑了笑：“微臣定备好一份大礼献给太子殿下。”

　　景瑄摇摇头：“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是，这以后要如何与夫人相处，你可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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