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润如酥

　　景瑄低着头凑到小蛮身边，声音细小，脸还红了，在她耳边道：“你放心，本宫不能让你受委屈。”

　　丧气一天的小蛮听了，心头一暖，“嗯”着点头。

　　春樱倒是很合时宜的开口酸道：“五月里定亲，东宫有得忙了，奴婢赶紧去内务府支银子筹备吧，免不得要挂上红绸，摆上喜烛，准备崭新的锦缎被褥，鲜花赏钱，首饰珠宝自有皇后娘娘赏赐......”

　　春樱还未说完，景瑄瞪道：“本宫让你说话了吗？”

　　春樱和秋玲都一愣，她们二人打小被皇后娘娘送进东宫服侍太子，看他长大，太子的饮食起居皆是二人向皇后娘娘禀报，景瑄对她们已忍让多年，这时忽得冲自己发脾气。

　　秋玲很有眼色的拉着没脸的春樱出门，留得景瑄和小蛮在殿内。

　　一天的委屈一拨接一拨，回了东宫又有两个醋缸，日后还要迎接一位貌若天仙又冰雪聪明的大小姐，自己这日子过得真是波澜壮阔，真是十分怀念当初在自家包子铺的日子。

　　倘若没自己没进宫，现在正快到饭点儿，正是店中最忙的时候，爹要蒸包子，娘要招呼客人，小武还没下学，自己要给街坊邻居定了包子的去送。张大妈爱吃猪肉大葱的，李铁嘴爱吃鸡肉香菇的，孙家父子口味不同关系也不合，每次送包子还要分开送，孙伯爱吃羊肉馅儿，孙子康爱吃素的。

　　小蛮正在那里失神，景瑄望着她问道：“小蛮你在想什么？”

　　小蛮这才缓过神来，抬头看着景瑄，清醒过来，以往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现在自己在东宫，一旁是太子。本是憧憬的眼神闪过一丝没落，小蛮赶忙底下头回道：“回禀太子殿下，没想什么？”

　　小蛮的样子被景瑄看在眼里，亦是有些内疚，叹了口气喃喃道：“你总是叫我太子殿下，本宫字闻声，日后你可以这样称本宫。”

　　景瑄知道，现在的自己和小蛮中间总是有一道浅渠，不大亲近。

　　小蛮听了仍是低着头，景瑄想到自己这般或许会给她添麻烦，四周皆是眼线，又有母后在上，着实难为她了。景瑄趁着小蛮还没开口，赶忙道：“若是.......那就......”

　　景瑄的那个“算了”正要出口，小蛮却是忽然抬起头，仍是那般清澈干净的眸子望着他，嘴角上扬，望着他认认真真的吐出：“闻声。”

　　景瑄仿佛被什么震住，身上一阵激流传过，呆呆的在那里喘着气回道：“嗳，嗳。”

　　景瑄激动得一时不知所错，好想一把把她揽在怀中，揉一揉她的小脑袋，那看上去细软的发丝，揉一揉定会揉乱，蹭着自己的脖颈，该是多美妙。

　　景瑄想起总是拘谨的小蛮，终是克制住了自己，她在我心中多年，可我却与她来说是个新相识，若是吓着她可如何是好。

　　景瑄在那里胡思乱想，一股内疚又涌上来，似是自言自语般的自责：“都是我不好啊，小蛮本来好好的，只是我想留小蛮在身边，却让小蛮不快乐,原是我太自私了。”

　　小蛮很是吃惊，景瑄竟像个孩子，那神情和语气像极了小武闯了祸的样子，顿时又对他印象极好，一时忘了他是太子，不过是个温良的大哥。

　　小蛮不知怎么安慰景瑄，下意识的扯着他的衣角摇着：“闻声，莫要难过了，其实也没那么糟呢。”

　　景瑄抬头，再次迎上小蛮正望着自己的眸子，心头激荡。景瑄终是鼓足勇气，牵起小蛮扯着自己衣角的手，又嫩又软，像一个揉圆了的粉团，牵着捧着，爱不释手。

　　景瑄努了半天，憋出个字来：“走！”

　　景瑄牵起小蛮，一路避开宫人，又让小柳子引开旁的宫女太监，带着小蛮来在“寻香小筑”，景瑄十分熟稔的扒开自己拿杂草树枝伪装的洞口。

　　转头看向小蛮：“我带你去玩。”

　　蛮并未多问，眯着眼点着头。

　　小裴府，裴鸾恹恹的看着窗外发呆，从宫中回来后便心中不快，裴相父女此次进宫虽是有巨大收益，可裴鸾不是滋味。自己一个堂堂一个千金大小姐，就好似硬上赶着要嫁给太子一样。又想起了那个负心的赵世杰，更是悲楚。

　　也不知那个赵世杰现在怎么样了，定在用功温书吧，求功名，当大官才是他的目的，自己不过是成功路上的一个陪衬，可有可无。

　　也不知他对自己到底上没上过心？如今我要许配给太子了，他伤不伤心？

　　裴鸾越想越想不通，也越想不开。

　　小武下了学，跟小卉踢了会毽子，又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在路边买了裹在两只小棍子上的一坨糖稀，两只小棍子相互一搅，越搅越白，想着给小卉儿也买一个送去，又想起若去她家找她，不免要遇到她那个一丈青一般的娘，有些怵头。

　　正当小武有些犹豫的时候，一个小姐姐往他的布包里塞了封信，小武抬头，这小姐姐比自己大哥五六岁的样子，长得挺好看，小武正伸手要从包里摸出信，被那小姐姐一手按住，开口道：“别拿出来了，小孩，麻烦你递给孙子康，这有几个钱，你去买糖。”

　　小姐姐说完，拉过小武的手，放在他手上足足有十来个铜板，叮当脆响。小武似是了然，康哥好福气，这么好看的小姐姐都给他递情书。

　　小武瞧人家漂亮又见了钱，嘴甜如蜜，跟人家保证送到。

　　小武捂着书包飞奔回店里，来在自己屋门外，从包里摸出那封信，信纸上一股自己没有闻过的甜香，街头王婶铺里的胭脂没一个有这般好闻。小武不由得凑在鼻头又细细闻了闻，想起小姐姐，眼神迷离了。

　　孙子康在屋内温书一下午，刚伸了个懒腰听得小武的脚步声，等着一会却也不见他进来，有些好奇，挑帘去看，瞧得小武正捧着好似纸片之类的东西闻。孙子康来在他身边，开口问道：“小武，你在干嘛呢？”

　　小武忽的被他惊醒，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道：“哎呦呦，吓死我了，康哥。诺，一个小姐姐给你的情书，让我递给你呢。”

　　孙子康听了一头雾水，接过信封，那信封只字未写，小姐姐给我的情书？努力回顾了一下，自己近来专心温书，足不出户，其间又在牢房待了一阵子，这是什么时候招惹来的桃花债？莫非是前年路过临街胭脂铺里的小翠，还是去年给周裁缝写匾他女儿春娘看上自己了？

　　孙子康在那里回想了一番，顿觉自己魅力非凡，无意间却能迷倒万千少女，只可惜自己早已心有所属，怕是要辜负了。

　　孙子康一边为一众少女叹息，一边走进屋内，拆开信纸，一旁的小武巴巴的跟着，不时提醒道：“康哥，你闻闻那纸，可香了。等你读完了信，把那信封给我好不好？反正也没写字，让我收着，日后还能用呢。”

　　孙子康心想，这小子哪里等得到日后，明儿早就必得落到他们班上的小卉手中。一边开口揶揄道：“好，给你，看你小子能给你哥找多少弟媳。”

　　小武听了正欲反驳，孙子康抬眼读信，神色却是越发凝重，一时严肃起来也不再有话。

　　信上的字十分娟秀，望之不俗，上写道，

　　孙子康亲启：

　　素未谋面，久仰兄台才华，概不赘述。兄台逢难，身陷囹圄，念及兄台才学，区区保你出狱，还望兄台蟾宫折桂，状元及第，不枉区区一番辛苦。

　　寥寥数字，不大像个倾慕者所写，孙子康回想，自己一介草民，哪里有这样本事的朋友？自己触怒的是刘太傅家的亲戚，蹲的是京兆尹的牢房，此事又闹得刘员外十分没脸，暗里还连带了刘太傅，这个人竟说是他把自己弄出牢房，可见此人非同小可。

　　而且听口气，透着股子傲劲儿，应是极贵之人。

　　孙子康在相馆长大，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此人希望自己“状元及第”方才不辜负他。自己可得有那个本事？

　　孙子康越想越凝重，好似陷入了什么麻烦的境地。

　　一旁的小武望着他：“康哥，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孙子康这才缓过神来，复又看了手上的信一眼，便坚定的抬手拿在油灯上燃了，小武见了不解，还未来得及说出“说好的信封留着给我”，孙子康一并连那个香香的信封也给燃了。留得小武委屈的看着已经燃尽的灰，一脸委屈。

　　孙子康只道了句：“女儿信物不能私留，会害了人家。”便转了话，同小武说别的事了。

　　小蛮跟着景瑄钻进寻香小筑的那个洞，也正是景瑄多年来的秘密。也不知在洞里钻了多久，小蛮忽觉头顶有些光亮。

　　景瑄打小就钻这个洞，最熟悉不过，洞中哪里有块石头，哪里又容易跌倒，都记得很清楚，一路上扶着小蛮，小心照顾。小蛮觉着太子又亲近了几分，本以为他是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今日看来，太子的生活也并不乏味，还挺有乐趣。

　　二人钻出洞口，小蛮环顾四周，顿觉十分熟悉，这正离城门不远么。小蛮一时犯了难，自己在城门口长大，每日都给城门的衙役送包子，若是进城门，必定要被一众衙役认出来。

　　景瑄早已看出她心思，开口道：“咱们不进城门，不远处有一个小园子，景致颇好，咱们去那里玩。”

　　小蛮方才松了口气，又想起自己家便在城门口，想起爹娘和小武，莫名又有些感伤。小蛮望着城门的方向，若有所思，现如今自己竟有家不能回。

　　景瑄看了看小蛮，略思索一阵，对小蛮道：“你站这儿别动，我去你家买几个包子，马上就回来。等着我。”

　　小蛮看着景瑄很是感动，点了点头，望着他飞奔去城门的背影，心上触动。

　　景瑄进了城门来在包子店，买了小蛮爱吃的牛肉酸笋包子，又转到包子铺后门，趴在墙头，一跃而下，来在小武房门前。

　　小武是极好哄的，景瑄随手摸出身上的镂金小铃就哄得他要跟自己走，景瑄想着若是小蛮见着小武，定然十分高兴。二人正欲翻墙走，屋内走出一个着青灰色袍子的少年，跟景瑄年纪相仿，正是孙子康。

　　正在屋内温书的孙子康听得院中有动静，想必是找小武玩儿的小孩，也未留意，偶听得景瑄声音，便出门来看。

　　孙子康上下打量了景瑄一番，神情难测，又瞧了一眼景瑄手上的包子，本想叫住小武莫要跟陌生人走的孙子康，反倒客气起来，开口道：“这位兄台，愚瞧兄台品貌非凡，愿与兄台一同前去。”

　　景瑄常来包子铺，自是认得他，这不正是孙子康么。景瑄不大想让他跟着，更是不想让他见小蛮。便开口道：“多谢兄台抬爱，只是今日不大方便，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孙子康听了微笑回道：“那不如让周嫂陪着小武......”又作势要喊前店的周嫂。

　　景瑄见状赶忙答应：“好。还望兄台同去。”

　　很快景瑄手上便捧着包子，身后还跟着小武，手里拿着景瑄的镂金小铃铛抚弄，小武身后还跟着孙子康。

　　小蛮站在那里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一边数落小武贪玩后，向景瑄介绍孙子康道：“这是我家邻居孙大哥，功课文章都作的好。”又转向孙子康，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语句，终是开口道：“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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