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润如酥

　　说着景瑄拱手抬头望向父皇，发觉父皇身后还有一人，定睛一看，看出此人，半张着嘴道：“姑姑？”

　　姑姑？小蛮心下思踱，太子叫她姑姑，那便是圣上的姐妹，就是公主了。

　　这个美女子正是皇上嫡亲的妹妹，娴公主景善英，年轻时就守了寡，去年春上是公主亡夫二十年的忌日，娴公主在庙里住了一年，吃斋念经为亡夫祭奠，一年期满这才刚从庙里回来。

　　公主走来细细打量景瑄，扶他起来，喜道：“一年不见，越发的雄姿英发，真是颇有你父皇当年气韵。”

　　讲罢略一转头，发觉仍是跪在地上的小蛮，忽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来，忍着笑意对景瑄道：“啊，你来得正好。”复又伸手一指低头跪着的小蛮：“你的小奉仪吓坏了，一直说些什么，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的话。”

　　小蛮听到娴公主提到自己，跪在那里略一抬头望向他们，景瑄看她一张花猫脸，又是泪痕又是泥，吓了一跳，刚忙转身来在小蛮身边，栖身下去低声问她道：“小蛮，你怎么了？”

　　小蛮听得景瑄问自己，一时语塞，皇上和公主都在，怎好把自己刚才误把公主当成皇上嫔妃的事讲出来，动了动嘴，却终是说不出。又看到景瑄一脸担忧，怯生生道：“嫔妾刚才，在这后面回避，便不知被什么一推，就趴在圣上和公主面前了。”

　　小蛮的声音极小，景瑄大概领会，知道这是有人又在故意整她。

　　皇上看出小蛮的窘迫，让景瑄带着她回东宫休息。

　　景瑄长出一口气，终是有惊无险，牵着小蛮离开后花园。路上再次遇到景珏，现下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刚才明明还眉飞色舞来着。看到景瑄牵着小蛮，委屈道：“太子哥。”

　　景瑄牵着花猫脸儿一般的小蛮，又遇上似是吃了瘪的景珏，看看他又转头看看难过的小蛮，立时有个抉择，开口道：“贤弟有什么委屈先去找章兄聊聊，本宫现在没空。”

　　景珏心头又蒙上一层冷霜，情场失意，连兄弟情义也要抛自己而去，伸手一指景瑄胸口，失落道：“太子哥，臣弟只要你胸前挂的这片儿小纸，给我就成，旁的不多说。”

　　景瑄听了纳闷，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果真有个手指头粗细的纸条边挂在那，顺着那个纸条边伸手一扯，又抽出一副帕子大小的方纸，上写着一副骈文，笔迹清雅娟丽，望之不俗。

　　上题为：六丑·无题

　　随后事一篇文章：正微存尘细，冉冉退，时日过矣。无意留春，藏风花雪月，难以兴寄。夜来飘零去，一字无成，秋心乱堆积。千变万化终归寂。烛火摇曳，宛若悲喜。似望半坡荒草。风草不相识，同叩窗棂。

　　下方有个极小的篆文名章，依稀辨识出，“裴氏红玉”四字。景瑄心想，那这必定是裴鸾的东西。

　　未想到这冷脸儿性格孤傲，才情却甚高。

　　景瑄仔细端详了这则文章，略思索一阵，想起这应是刚才在凤仪殿门口与裴鸾相撞，她那里掉出来的东西，自己一直挂着却未发觉。景珏也是个多情种，一个纸条边漏出来只他看到了。转身对小蛮道：“小蛮，我这里有点事，不能陪你了，让小柳子送你回东宫。你回去让清芳帮你净面，避着春樱，等我回去。”

　　景瑄交代一番，望着小蛮的背影仍是放心不下。

　　小蛮回东宫，路上思绪万千，看太子刚才的情形必定与那方纸片有关，小蛮虽未敢上前去看，却从透过薄纸的字迹来看十分娟秀，必定是出自女子之手。而祁阳王巴巴的想要那方纸，那肯定是裴鸾的了。

　　一番思踱，小蛮得出答案，更是忧愁。

　　景瑄看小蛮走远，方才对景珏道：“那冷脸儿欺负你了？”

　　被他一问，已憋了半天的景珏委屈得撇撇嘴，叹息摇头道：“太子哥刚走，臣弟便想和裴姑娘一同进凤仪殿给皇后娘娘请安。可裴姑娘说皇后今日召她有事，况且她与一个王爷一同进去也不妥当。臣弟便说要在凤仪殿外等她出来，裴姑娘先是推脱不知要去多久，臣弟再三坚持，她却道府上有事不能长谈。臣弟又说小叙亦可，她却说，不想和我讲话......”

　　讲到最后，景珏甚是哀伤。

　　景瑄面无表情，听明白了，这分明是想要勾搭人家，被人无情拒绝了。这小子仗着自己模样好，地位高，怕是看上谁没有不成功的，头一次吃瘪吧。景瑄对他完全同情不起来，暗道这家伙明明是自找的，可看他一脸悲戚，景瑄终是克制住自己想要讽刺一番的愿望，正经道：“那她如此伤害你，你现在应该很不想再见到她才是，要这方纸片做什么？”

　　景珏抬起头，一副惹人怜惜的眼神，认真道：“太子哥这是哪里话，臣弟可是多情公子，怎会因一时的怄气，失意而放弃对佳人的爱慕呢。臣弟可是个既专一又深情的人呢。”

　　景瑄静静的看着他装蒜，嘴角挑了挑，按压住自己想要拆穿他的想法。心中暗道，专一？去年的莺歌儿还记不记得？前年的巧云如今怎样？上月进宫唱戏的沁儿还有无通信？

　　景瑄翻了翻眼皮，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也要你拿个东西来换。”

　　景珏听后不解，还有什么东西，自己有太子却没有的呢？

　　景瑄接着道：“今日章庆怀得了两个贡生的文章，一个是抄来孙子康的文章，另一个是一首赵世杰的亲笔诗。那个孙子康的我不管，本宫只要那个赵世杰的亲笔诗，就在章庆怀那，你无论是偷是抢，给本宫弄来，裴鸾的字立时给你。”

　　景珏有些撅噘嘴，暗道，什么要紧的东西，景瑄开口章庆怀还有不送的道理？还让自己去弄。

　　景瑄瞧出他心思，开口解释道：“章庆怀那小子一向都自以为聪明，为兄若是去讨，难免让他猜测，到时候还未怎样先到刘太傅那里告一状，徒惹麻烦。上次你揪太傅胡子，为兄在净房放炮仗的事，除了他还有谁能捅出去？”

　　景珏一想，太子说的对。

　　东宫，小蛮回来后洗干净了脸。春樱和秋玲一个去浣衣坊送脏衣服，一个去造办处领东西，全躲了出去。

　　小蛮心想也好，这下自己可以静静的休息一阵，折腾了大半天，骨头都快散了。小蛮肚子回到耳房，忽觉肚子饿得咕咕叫，方才想起早上被皇后叫去又被侍卫拿刀驾着，到现在午后了还未进水米。叫来一个小宫女问可还有中饭。

　　东宫的宫女皆是被春樱秋玲二人调教出来的，同样不大待见小蛮，回道：“中饭的点儿已经过了，宫中饭食都有时辰，奉仪还是等着吃晚膳吧。”

　　晚膳？这才刚刚午后，小蛮已是饿得发昏，哪里能等到晚膳，复又开口问道：“那殿里的果子拿来我先垫垫也好。”

　　小宫女嘴皮子很利索，回道：“秋玲姐姐说了，她和春樱姐姐一同出门，怕殿里那些馋嘴猫偷吃去，全锁到柜子里去了。等姐姐回来再拿出来。奉仪还是先回房歇着吧，睡下就不饿了。”

　　小蛮无奈，走回耳房，只见耳房小桌上有五六个核桃，想着应是前几日景瑄陪自己吃药时拿来磕着玩儿的。一旁还有个景致的小锤子，小蛮正是肚饿，暗自庆幸，终是有东西吃了，拿小锤儿砸开。

　　周家包子铺。

　　小武从书包里倒出一把坚果子，有瓜子有花生还有核桃。正在他桌边读书的孙子康，刚写的一则斗方上被小武几颗滚落的坚果子沾了墨。孙子康抬头看他，问道：“小武，你从哪弄了这么些果子来？”

　　小武仔细收拾好果子，一副珍惜的样子，认真道：“这是小卉送我的，说是先生要考试了，给我补补脑子。”

　　孙子康嘴角抽动，望着他，心中暗道，这小子行啊，发展得还挺快，怕是不用多久，小蛮就该有个弟媳了。

　　孙子康帮他收拾好果子，开口道：“嗯，那你好好补补脑子。”小武年纪小，听不出他语带讽刺，反倒谢谢他。

　　小武接着道：“这果子咱俩一人一半，康哥你也快科考了，补补脑子。”孙子康听了望着他，小卉送他的东西怎舍得给我？小武有些不好意思复又道：“还有一事相求，康哥，你能不能帮我写个小，小情诗？要有深意，有文采的那种。”

　　孙子康拿起一颗核桃放在桌角底下压开，吹了吹麸皮，捡着果核放入嘴中，边嚼边道：“吟诗作赋嘛，小意思，你康哥最拿手。”

　　东宫耳房，小蛮砸开那几个核桃，还有俩是坏的，吃完了也不饱，便倒在床上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听得小柳子喊道：“康王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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