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润如酥

　　那个小女孩举着包子来在景瑄身边，景瑄看着小女孩生得圆润，眉间一颗小红点儿，头上挽了一个小揪揪。

　　“周胖子，你快出来看看吧，你家闺女要被拐子拐走啦！”

　　小女孩看了看十三岁的景瑄，里面是雅白色暗绣兰草的绸布夹袄，领口袖口皆由细软的狐狸肚皮毛装饰保暖，外着一件玄色灰鼠毛马甲，唇红齿白，面若含桃。好生俊俏的小哥哥。

　　那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便是当年的周小蛮，小蛮刚从笼屉里拿了个牛肉酸笋馅儿的大包，咬了一口香香的冒着热气。那时小武刚一岁多，周嫂忙着看小武，周奎忙着蒸包子，周家包子铺就开在城门口，常给看城门的兵丁送包子，小蛮也时常在城门口玩儿。

　　小蛮看到这个神仙一般的小哥哥唤自己，走过去呆呆的看着他，开口问道：“你是哪儿来的？”

　　景瑄饿得眼冒金星，盯着小蛮手中的大包，阵阵香气扑来，咽了咽口水道：“你先让我咬一口包子，我告诉你。”

　　小蛮捧着大包子给他，景瑄大大的咬下一口，满嘴的牛肉和酸笋怎么就那么香，自己在宫中吃了十三年琼浆御宴竟不及这口包子半分好吃。当下便就食了言，说好的一口变成两口，三口，四口。

　　一个小碗大的包子被景瑄五口便吃了个干净，满足的打了个咯，看看站在一旁给自己吃包子的这个小女孩，看着怎么就那么可爱，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小女孩的小揪揪问道：“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小蛮看着小哥哥精致帅气的脸,仰脸儿认真道：“九岁了。我叫周小蛮，周家包子铺的。”

　　“哦，你们家的包子。”

　　“好吃”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周奎便和城门几个兵丁奔来，几人合力把景瑄按倒在地，一个晃神的功夫，已被五花大绑绑上了。

　　后来还是章定山亲自去京兆尹接的景瑄，只说是家里亲戚家孩子贪玩儿跑出来，并不是什么拐子。京兆尹衙内看景瑄周身绫罗面皮细嫩却是个公子哥模样，既然章大人来讨，没有不放的道理。

　　章定山把景瑄送回宫中，一路上不曾多问一句话，景瑄回宫后已准备好要受责罚，可整个皇宫连同父皇母后跟无事发生一般。之后只有景珏背着人悄悄问景瑄上哪儿躲着去了，他走了大半日，傍黑才回来，皇后竟也没找景珏问。

　　景瑄看了看害自己出逃的景珏，神秘兮兮道：“去见仙女儿了。”

　　景珏听了眸子里闪出光亮来，拉着景瑄：“哥哥那下次带我也去见见。”

　　景瑄扬起下巴闭着眼摇了摇头，故意道：“那可不行，那是我的仙女，岂是能让你乱见的。”

　　自此景瑄明白，下次只要计划周全，悄悄出宫玩一会儿也未尝不可。（皇后都知道）

　　七年如白驹过隙，景瑄抬眼看着如今的小蛮，恍若隔世。小蛮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很害羞盯着刚写的那俩字瞧。感到景瑄正看着自己发呆，更是心跳得厉害，也不知哪来的胆子，脱口问道：“太子在想什么？”

　　景瑄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她：“想起一个小仙子，她说她家是卖包子的。”

　　景瑄如实回她，小蛮却不知缘由，只当景瑄还在逗自己，脸又更红了些。被景瑄看在眼里，不再多言，心想，我们二人何时才能在宫外那般相处，她何时能不端着。

　　春来万物复苏，不日便是番邦朝贺的日子。宫里很热闹，皇太子景瑄自然被叫去迎接使臣。

　　景瑄不在东宫，小蛮也便没了趣儿，春樱提议，东宫附近不远处有个小花园，朝臣皇后都不打那过，可以去转转。

　　小蛮觉着这建议极好，抬脚便迈出了殿门，直奔小花园，留得身后春樱秋玲二人看着她的身影得意，暗道这个土包子真好骗。

　　今日有多国的使节进宫，朝中礼部主管各项接待事宜，几个要紧的内大臣也入宫待客。裴少羽裴相自然是站在首席之位，身后跟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孩子，正是他的小女裴鸾。

　　今年又多来了五国的使节进贡，为历年最高，排场也更大，众人皆瞧得明白，这裴少羽裴相又有心思要活动了。带着个天仙似的女儿进宫跟着，多在喜好美貌的皇后娘娘面前晃晃，再趁着机会在太子面前晃晃，裴相相中的那个位子怕是不远了。

　　景瑄着橙黄冕服，用衮冕九章。玄衣上两肩绣龙，山在背，火、华虫、宗彝在两袖，每袖各三。纁裳中藻、粉米、黼、黻各二。又以大绶、玉圭束腰，风流倜傥，盖世无双。

　　跟在裴少羽身后的裴鸾悄悄看了一眼，心中暗道，模样是不错，这样的公子哥自己见得多了，就怕是个绣花枕头，肚子里没几两墨汁的草包。

　　景瑄身旁站着的祁阳王景珏一身橙红色蟒袍，袍子上的蟒绣得再威武也掩盖不住他那股子窜出来的轻佻气，趁着人声嘈杂，悄声对景瑄嘀咕道：“诺，那个便是裴相家的千金，听说是‘京城第一美人’堪比年轻时的皇后娘娘。”

　　景瑄知道他一向没轻重，不稀罕理他，翻了翻眼皮。

　　景珏在那里站了半日，没开尊口，实在痒痒，接着道：“臣弟听说，皇后娘娘本来有意要封裴鸾做太子妃的，只可惜后来阴错阳差，可惜呀可惜。太子哥你那个包子虽说也不错，胸脯也满，屁股也翘，就是模样普通了些。”

　　景瑄撇嘴瞪了他一眼，吓得景珏赶忙住了口，而后冷哼一声，低声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若觉着可惜，自己去禀明父皇，下旨让她做你的王妃。”

　　景珏一向不知好歹，打蛇随棍上，一语道破：“臣弟可没那个福分，看着吧，裴相那样的一个人，能让她嫁我？她是非你不嫁的，不过早晚的事。”

　　“吐蕃使节觐见！”

　　打头的几个中年男子头戴园形皮帽，身披毛曷毛、皮裘，着牛皮鞋。颈系铁索，手贯铁钏。中间走着的一个粗壮大胡子的中年人是吐蕃王，头戴幕离佳，以金为首饰，胸前挂着三寸长的金花。迈着大步走上殿来，屈身给皇上请安。

　　吐蕃王开口用蹩脚的汉文祝皇上安康，裴少羽赶忙上前禀报：“吐蕃王一片赤诚，特意学了汉文来拜见圣上。小女不才，懂得些吐蕃文，冒昧恳请圣上让小女代臣等用吐蕃文向吐蕃王问好。”
　　此话一出，大家各自明白，这裴相是特意要让裴鸾露脸。礼部专管各国进贡交涉，这屋里会吐蕃文的也不止裴鸾一人吧。

　　“既然令千金有这等才学，让她也替朕和皇后问个好吧。”

　　裴鸾与吐蕃王一番对谈，吐蕃王展颜大悦，感叹天朝上国人才辈出。

　　一旁站着的景珏悄悄用胳膊肘戳了戳景瑄，一努嘴：“太子哥瞧瞧，才貌双全，简直是绝代佳人。太子哥，你当真没点儿想法？”

　　依次站在景珏身旁的章庆怀再难忍了，嘴角抽动了一下，又赶紧掩了掩笑意。被景珏觉察，嘟囔道：“你笑什么？”

　　章家一脉精滑，怎会在这重要关头失了体统，是断然不会像景珏这般开口嘟囔闲话的，而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自己去解读。这眼神足能写出一篇文章来，题目便是：分明是你小子对人家有想法。

　　裴千金在金銮殿内给她爹和皇上长脸，周小蛮被春樱框出了东宫，来在一处小花园，这处花园虽地方不大，花草长得倒旺，春色如许，却四下无人。

　　自打进宫，小蛮不是在东宫就是跟太子去文华殿念书，身边少说也有十来个人，这下好了终是可以自己走路了，找回了点儿在宫外自己玩儿的意思。小蛮长出一口气，很自在的伸了伸懒腰，躺在草上打了个滚儿，方觉周身舒坦。

　　一片花香草青，更难得的是这里还有一处池塘，几点荷枝还未开，水池子还算干净。小蛮来在池边，伸手试了一下池水，蹲下刚触到池水，便觉身后飞来一脚，脚下打滑，再难平衡，只觉身子不由得就冲了出去，脑袋朝下直栽到池子里。

　　春寒料峭，小蛮感到周身冰凉，在水中扭转了身子本能的奋力往上挣，觉着脑袋快要浮出水面时，忽然又被什么摁着，脑袋上像是顶了个大缸，一要水便又被压下来。来回几次，小蛮快要没了气力。一直憋着的口鼻，也张嘴喝了两口池水，两个鼻孔也灌进凉水，流到肺里，难受至极。
　　小蛮出不了水便奋力向上抓，正握住一个人的手腕子，当下明白，这是有人故意要戕害自己。心下一惊，四周无人，自己怕是要命丧于此了，到了是谁害的自己还不知道。

　　小蛮觉着自己的身子在渐渐下沉，力气也用完了，依稀听得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之后的话便听得不大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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