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妖与大妖鬼

　　不知道过了多久，莹草在自己的心象世界里恢复神智时，十分意外地发现这原本只属于她私人的地方居然又多了一个外来者——湖姬。
　　为什么用“又”呢？因为这里之前就已经住有一只大白老虎了。

　　只见会随着她的心情和身体状态变换景象的意识世界是一片静谧的无边水域，在莹草凭空出现的刹那，恢复蛟蛇形态的湖姬正和大白虎在无声对质着。

　　“咳，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一蛇一虎当即同时看向发声的莹草，老虎还好，只因他早已见怪不怪了，而蛟蛇则竖瞳一缩地疑惑出声：“你是谁？”

　　这会身着一套黑白相间运动装的莹草，俨然是一个短发男人的模样，而且声音还特别低沉婉转，陡一出声，见惯男人的湖姬就知道这是一位性格温和——起码对女人是性格很温和的男人。

　　“湖姬小姐，我是莹草魂魄的正体啊。”男体莹草笑得有些无奈：“一个人魂附身到一棵快化形的雌性草身上，以致于性别的错乱，这就是我了。顺带一提，我来自别的世界，原来的名字叫楚棋。”
　　“别的世界？”
　　“嗯，约莫是这个世界的未来那里。”

　　如履平地般在水面行走的男人，有着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气质——面貌充满朝气的同时，又有着成熟男人安定和稳健的气场。容貌则是运动系男子特有的棱角分明，几许温雅中又不失狂野和张力，俊美得与湖姬此世见过的男人全都不同。
　　总之，如此生动鲜活的形象，绝不是一个小女妖能伪装出来的模样。

　　反应过来的湖姬顿时如遭五雷轰顶一般愣在了当场——难怪莹草能给她奇异的安心感，难怪他的武力值远高于一个小草妖该有的水准，又难怪他的个性里有着大部分女性都没有的强硬。
　　……啊啊啊，看她之前都干了什么蠢事啊！！她真不是故意的！！！

　　面对步步紧逼上前的男人，湖姬不知所措到想立马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由于她当初孤注一掷、视死如归地选择了永久的融合型附身，只为了不让莹草将她驱逐出体外，并能长期恶心夜叉那个混蛋。
　　湖姬怎么也没想到，日后她需要日夜都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坦诚以待啊！而且她还怀着那么龌龊心思算计了这个男人，妥妥的恩将仇报，她不会被这个男人挫骨扬灰吧？

　　眼见男人一副问责姿态地来到她的面前，湖姬紧张得整个蛇身都僵直了。明明在她的真身面前，男人显得极其矮小而无害，可她的内心还是难以抑止地揪紧了。

　　“呐，湖姬小姐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在这里化不了形，是你下意识地在这里设了什么禁制吗？”湖姬试图顾左右而言他。
　　“是吧，因为我对外在的亲友都不能坦诚以对，好歹在内心世界里诚实坦荡一点。——我是这么想的，这与我要的解释有什么关联吗？”
　　男性莹草——即楚棋，他的态度依旧平和而无害，而且嘴角微微带笑着，一看就很有礼貌，但湖姬就是能在他身上感受到咄咄逼人。

　　“我、我……总之，对不起！”湖姬认命般猛地弯下蛇头，一副诚恳认错地姿态，就希望眼前的男人能对她的坦白从宽处置。
　　“然后呢？你到底对我的少女外壳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才会在你完全将妖力交付给我的恩惠下还要低声下气地对我道歉？”
　　楚棋不为所动地依旧笑着，原本无形的迫人气势却更为明显了，毕竟这里是只属于他的世界，能把外来者如何姑且不提，他要向外来者施压还不是一个念头的事。

　　“这女人身上有一股不属于她的男人骚味，都不知她和那男人厮混了多久才会沾染上他的妖力，一看她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见蛟蛇仍迟疑着不愿坦白，一直沉默旁观着大白虎用粗重又不失威严的低沉男声见缝插针般提醒了男性莹草一句：“不管她摆出何种姿态向你坦白，你都留着点心吧。——为了不让她在你的意识世界里占据主导地位，我和她对峙有一天一夜了，有够累的，我先去休息啦。”
　　“明明你才是最需要我小心应对的，这会说什么呢？”对白虎的提醒，楚棋很是不以为然。

　　“我的戾气和执念已经被那个阴阳师封印加净化过，如今的我，已不是从前那个时刻都想夺取你一切的我了，难道你都没有留意到吗？”
　　白虎威严的语气里此刻有着无奈和疲累，却半点都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换成从前，面对莹草的怀疑和轻视，他估计立马就暴跳如雷了。

　　“太久没有面对面，我都没有注意到呢。抱歉，还请白虎大人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那么多。顺便，谢谢你一路以来的诸多‘关照’。”
　　开玩笑，智商恢复的百兽之王才是最可怕的好吗？以前的他还比较简单好懂呢，是现在这个有脑子、又有实力的家伙才更需要防备。看看这兽王在他沉睡期间都干了些什么？——阻止别人霸占他的意识世界？那他是想自己霸占这里？……楚棋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谁是‘白虎’？说多少遍了，我叫兽郎丸。”
　　“在这里，我才是老大，你的名字，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你要是不乐意，来打我呀？”
　　楚棋语气自大又自我地挑衅着白虎，只为试探出眼前白虎的真意及实情。

　　眼见白虎眼睑微敛地低声咆哮着龇牙咧嘴起来，楚棋暗道“果然如此”地做好干架的准备。
　　原以为白虎下一瞬就会像往常那样怒吼着“我才是老大！”，然后气恼地扑向他，但意料之外地，楚棋等来的只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哼，随你高兴好了。”
　　说完，白虎就别过眼不看楚棋地在虚空中渐渐隐去身形，须臾便不知消失到何处去了。

　　“还真是完全不一样了呀。”
　　目瞪口呆的楚棋看着白虎消失的位置，有些反应不过来地愣在了当场。等他收拾好心情回过神来时，却连湖姬都已不知所踪了。

　　虽说是自己的意识世界，但楚棋并不能主宰这里的一切，就像他不能阻止自己的生死和命运一样，所以他是找不到藏起来白虎和湖姬的……这样就很气。
　　而且，其时他也想从这里出去，却怎么也做不到，这就更气了。

　　怎么觉得他现在像是赔了兵来又折了夫人。——无聊蹲在水面上的楚棋孤单寂寞冷地胡思乱想着。
　　也不知道他的躯壳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他才会想醒都醒不过来……希望姑姑不要太过担心他才好。
　　还有湖姬，她应该是在那之后对他恩将仇报了吧，那他们至此算是互不相欠还是恩断义绝了呢？

　　……总觉得浑身都难受，是错觉吗？
　　…………
　　……

　　黎明将近的黑暗中，时停时歇的雨水忽又大到倾盆而下一般。
　　在湖边山岸上一个潮湿又逼仄的阴暗山洞里，姑获鸟怀抱着昏迷中的莹草和她那有治愈作用的蒲公英法宝沉沉而睡。同样昏迷中的夜叉却被树藤五花大绑地丢在一旁，唯有茨木童子坐在中间隔开妇女和恶徒，盯着黑漆漆的洞口，一点睡意都没有。

　　想起此前自己在瞌睡中梦见的糟心过去，念及远离自己而去的挚友，又记起现状中小师傅身上那如鲠在喉的“同生共死咒”，茨木要是还能睡得着才有鬼了。
　　直到天蒙蒙亮，茨木连盘腿正坐的姿势都半点没偏移过，简直像尊石像，也无怪乎他想起身出去找点吃食时，双脚麻得差点让他起不来身。

　　而几乎在茨木准备外出的同时，惯于照顾孩童、所以向来都睡得很浅的姑获鸟就感觉到了洞内气息的变动，从而立马睁开眼的她幽幽然地嘱咐茨木一句：“莹草不适合吃肉食，她现在这样也啃不来生果，所以得麻烦你找一些有灵气的泉水或汁液丰富的野果回来，谢了。”
　　被吓一跳的茨木半晌后才不动声色微微颔首，语气恭顺地应声道：“姑姑客气了，你是师傅的长辈，有事直接吩咐就好，不用跟我客气的。——不说师傅，你对吃食可有什么要求？”

　　“看不出来，你倒是个细心的。”姑获鸟内心颇为感慨，语气里满是肯定的赞许：“而且，你对莹草也算上心，因而我姑且问你一句——我若是离开，你有信心照顾好莹草吗？”
　　“呃？”一直在自我否定的茨木，猝不及防被姑获鸟如此肯定，一时半会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姑姑为什么这样问？”

　　“我生平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身后那类型的恶妖，毕竟我是最具‘母性’的妖怪，这种以伤害别人为乐的恶徒，要我天天对着却不能将其除之而后快，估计能把我憋屈死。而且这祸害还如此能说会道，我怕自己受不了他的挑衅，一个没忍住就挑了他，这样岂不是会害惨莹草。所以，我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或许…我们可以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的。”

　　“你明知道不可能的，别转移话题，你只要回答我你愿不愿照顾莹草就好。”
　　“我……愿意，毕竟她是我亲口认下的师傅。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照顾好她，因为我是个很失败的妖，并不值得你寄予厚望。”

　　“你愿意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因为莹草并没有你想象中脆弱，很多事她都能自己处理得很好的。要是我没预料错误，这次的事件会让她彻底成长起来，并再也不需要别人的帮扶。
　　“你所要做的只是跟在她身边，成为能与她拌嘴的存在就好。你要知道，她缺的从来都不是朋友，而是对手。
　　“你唯一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别爱上她，以你的性格，绝对会受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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