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小姐的北方

　　兔子小姐一觉醒来的时候，车窗外已经开始飘起小雪了，如果没有记错，这个时候，火车已经离兔子小姐的南方很远了。
　　有着温柔的小雪的南方。
　　兔子小姐在这个冬天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了她所熟悉的街道与人群，拖着笨重的行李箱上了火车。
　　她要去北方。
　　从来只在另一个人口中出现的北方。
　　那个人说，北方的雪下起来，总是停不住的，天地间很快便是雾蒙蒙的一片，苍白而又混沌，是很少见着小雪的。
　　这一场下得漫不经心的小雪，竟是南方送给兔子小姐最后的礼物吗？
　　告别你从来闲庭信步的岁月，头也不回走进满是未知数的远方。

　　然而兔子小姐不认为北方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因为北方有她的长颈鹿先生。
　　他们的相识像是所有发生在2000年刚出头的故事一般，系在一根最最虚无缥缈的网线上头。
　　兔子小姐第一次注册了□□，随手按着自己的属相取了“兔子小姐”这个网名，她滑着鼠标，眼光懒懒地扫着好友添加窗口。
　　当“长颈鹿先生”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兔子小姐正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一口奶茶，突然就笑了出来，险些没被奶茶呛着。
　　兔子小姐。
　　长颈鹿先生。
　　把两个名字摆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有趣。
　　兔子小姐很想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取这样一个网名，他看到她的网名是不是也要忍不住地笑出来。
　　兔子小姐啪嗒摁下了好友申请。
　　那边回应很快，同意了好友请求。
　　兔子小姐拖出键盘，飞快地敲上一句“你好”。
　　那边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兔子小姐问:知道我为什么要加你吗？
　　那边回:因为我们的名字很像？
　　对啊，连起来念是不是很有意思？
　　兔子小姐变得有些兴致勃勃。
　　因为你属兔？
　　对啊，那你呢？难道是属长颈鹿吗？
　　兔子小姐敲完这句话，自己先笑出了声。
　　那边却回得一本正经。
　　不是，因为我长得很高，被朋友取的外号习惯了。
　　嗯，那一定是真的很高了。
　　兔子小姐在心里估量了下能被叫成长颈鹿的身高，真想看看到底有多高啊。
　　如果说加好友只是兔子小姐的一时兴起，那么后来的聊天就纯粹是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了。
　　兔子小姐开始有点明白同桌和她鼓吹的网上聊天的好处，虚拟的世界里，不用担心表情，语气恰不恰当，顶着一个随时可以变来变去的网名，想说些什么就说些什么，不会有喋喋不休的追问，也不会有担心和束缚。
　　在东拉西扯的聊天中，长颈鹿先生的样子慢慢在兔子小姐的心中浮现出来。
　　他应该是一个在人群中稍稍显得有些沉默的男生，很多时候，兔子小姐会噼里啪啦敲上去一大堆字，只为了表达某天因为天气很好而变得阳光灿烂的心情。
　　兔子小姐用手撑着脑袋等回复，眼睛盯着对话窗口上的正在输入中。
　　往往是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很久，最终他只发了几个笑脸过来。
　　兔子小姐觉得他可能也不知道怎么对自己这种夸张又兴奋的表达做出一个比较好的回应吧。
　　但笑脸这个表情实在很适合他。
　　兔子小姐都可以想象得到屏幕那头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面对女生呼啦啦涌出来的文字，敲上几个字又无可奈何地删掉的样子。
　　像是能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样，兔子小姐觉得十分有趣。
　　开始的时候，兔子小姐只是会在周末有空的时候登上□□找长颈鹿先生说几句话，说的内容无外乎是一些网上的八卦新闻和女生变来变去的小情绪，哦，这种时候通常都是兔子小姐一个人呱啦呱啦地说，长颈鹿先生的回复字数并不算太多，一些简单的应和而已。
　　但兔子小姐却觉得这样很好，高中的生活单调而又冗长，每一个人在密闭的教室里都保持着自己的一个世界，即使是很好的朋友也渐渐鲜少有说话的时候。
　　兔子小姐习惯这样的生活，每天早起，上学，上课，放学，写作业，一板一眼，不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但她心里堆着很多零零碎碎的句子，找不着人分享，又或许是，找不着时间分享。
　　于是，长颈鹿先生成了她的树洞。
　　最大的好处是兔子小姐不用管他乐不乐意听，她只管说，只管把揣了好几天的句子放出来，只管她自己更轻松一些。
　　这样子，兔子小姐和长颈鹿先生的聊天一直从高二的暑假持续到了高三的寒假。
　　兔子小姐住在南方，但算不上热带，冬天的时候，天空中也会飘起些小雪，特别特别细碎的雪花，不，都算不上雪花，可以说是一片雪花都被揉碎成了好几片，慢悠悠地从天上撒下来。
　　下雪的时候，天空是灰蓝色的，小雪飘落的速度很慢，慢到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兔子小姐伏在书桌上，看着雪从上窗沿落到下窗沿，都能看上许久。
　　每到冬天，新闻上总会出现北方地区大雪的场景，有的地方甚至大雪成灾，道路上积起半人高的雪，要巨大的扫雪车出动，才能恢复一点城市交通。
　　兔子小姐从没有亲眼见过那样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当寒假的第一场小雪飘起来的时候，兔子小姐很高兴，她跑去网上找长颈鹿先生，想要告诉他她的南方下了今年冬天第一场小雪。
　　长颈鹿先生不在线。
　　但没关系，兔子小姐兴奋的心情抑制不了，于是自顾自地敲了一大堆文字告诉他她有多么开心，告诉他南方小雪的轻柔。
　　下午等了许久，长颈鹿先生也没有回复，兔子小姐有些等不及了，恰好朋友打来电话约她一起去看一场电影，就撑起伞出门去了。
　　看完电影，兔子小姐和朋友又在外面逛了逛，吃了东西，等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兔子小姐的父母工作很忙，常常要到11点多才能回家，也顾不上兔子小姐。
　　窗外的小雪这时竟还没有停，暗沉沉的夜色里那一闪一闪的小白点缓慢移动着。
　　兔子小姐再一次登上□□，这时长颈鹿先生的头像是亮的。
　　聊天窗口一下子跳出来。
　　上面是他刚刚回复的话，语句很平淡，是他一贯的风格。
　　“刚刚北方也下雪了，不过下得很大，安静又磅礴的气势，和南方的雪是很不一样的。”
　　他说，安静而又磅礴。
　　兔子小姐细细揣摩这几个字，头一次听见一个人把这样的词用来形容下雪时的样子，兔子小姐从未亲眼见过北方的大雪，可她心里突然这么觉得，安静又磅礴用来形容北方的雪该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刚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你上线了。”
　　她开心地回复。
　　“现在还在下雪吗？”
　　“对呀，不过撑了伞，身上落不到雪的。”
　　“北方下雪时是不用撑伞的。”
　　“不是说北方的雪下得大吗？怎么不撑伞？”
　　即使在南方下的小雪，人们也还是习惯要撑伞出门呢。
　　“雪天和雨天不一样，雪花落到身上，反而很好看，不是特别大的话，并不用撑伞。”
　　兔子小姐想，这便是南方和北方的不同吧。
　　一南一北，气候有所不同，生活习惯也会有所不同。
　　她虽然很喜欢南方的小雪天，但并没有试过下雪天不去撑伞呢。
　　习惯理所当然，于是她也从来没有做出改变。
　　“那……”她补上一句，“明天雪不停地话我也出门不撑伞了！”
　　那样没有遮盖，走在飘落的碎雪中，应当是很随意自在的吧。
　　“你可以试一试，感觉会很不同的。”
　　停了片刻，又出现一行字。
　　语气中竟有些管教的意味。
　　“不过如果雪下大了，还是要撑伞的，不然雪化了也要着凉。”
　　兔子小姐眯了眯眼，心情因为长颈鹿先生补上的这一句话而好上加好。
　　“知道啦，长颈鹿先生！”
　　她欢快地说。

　　遗憾的是，第二天兔子小姐起得很早，却发现雪已经停了，只剩下地上一层薄得近乎透明的雪，几辆车开过，灰秃秃的路面就露了出来。
　　果然，南方的小雪，是很难持续很长时间的。
　　她有些不开心，有些委屈地告诉长颈鹿先生她很遗憾，南方的天气实在太不可爱，竟然连一个持续时间稍微长一点的雪天都不肯给她。
　　她猜想长颈鹿先生看到她的话定是有些忍俊不禁，又想哄一哄有情绪的小姑娘。
　　长颈鹿先生给她发过来几张图片。
　　张张都是被白雪覆盖的城市的样子。
　　安安静静的，像是还没有醒过来的城市。
　　道路边绿色的小邮筒顶着白色的小帽子，积起的雪盖住了它大半个身子，像是批了一件迷你的小风衣，可爱得不行。
　　这是北方雪后的城市。
　　“你错过了南方的小雪，我把北方的雪景补偿给你。”
　　“什么呀，哪有这样拍个照片当补偿的。”
　　兔子小姐有些乐。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兔子小姐想了想，决定刁难刁难一本正经的长颈鹿先生。
　　她说:“除非让我摸一摸北方的雪花。”
　　敲完这句话，连兔子小姐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无理取闹极了，摸一摸北方的雪花？这怎么可能？
　　长颈鹿先生歇了好半天都没回复。
　　兔子小姐想，他是不是有些生气了，毕竟她的要求这么无理。
　　可她只是想逗一逗他呀。
　　不会把人难住了？然后他就干脆不理她了？
　　正愣着神，聊天窗口“滴滴”的响了两声。
　　兔子小姐刚忙看向屏幕。
　　又是一张图片。
　　不过这一张图片和前几张雪景很是不同。
　　这是一张放大了很多倍的雪花的照片。
　　晶莹剔透的脉络蔓蔓枝枝伸展开来，无数个细碎的冰针从脉络上延伸开，精致得让人叹服。
　　原来雪花真的是一朵雪花。
　　这是第一次，兔子小姐看到了如此精妙的雪花。
　　长颈鹿先生又附上一段话。
　　“你说你想摸一摸北方的雪花，现在恐怕没大可能，不过我想起以前在实验室看过的这张高清的雪花照片，就找了出来，你应该会很喜欢。”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比亲手摸一摸北方的雪花还要喜欢。
　　兔子小姐慢慢伸出手碰了碰屏幕上绽放的雪花，屏幕冰凉凉的，像极了雪花在指尖划化开的感觉。
　　“我很喜欢。”
　　兔子小姐说。
　　“太喜欢了。”
　　隔着屏幕都要溢出来的喜欢，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得到。
　　长颈鹿先生应该感受到了。
　　因为他说:“我知道。”

　　寒假剩下的日子里，天空再没飘起过雪，兔子小姐常常托腮抱怨南方太过暖和，雪也下不了几场。
　　长颈鹿先生却说这是应该高兴的事情，因为南方的小雪，北方的大雪才会显得别样的好看。
　　兔子小姐觉得他说得对，但一想到自己并不能一睹北方大雪的样子，就感到深深的遗憾。
　　长颈鹿先生安慰她说没关系，以后北方下雪的时候，他会拍下照片传给她看，兔子小姐这才有些高兴起来。

　　寒假结束后，时间就像开了二倍速，四倍速一样前进，日子呼啦呼啦向高考奔去。
　　兔子小姐用来上网的时间越来越少，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写题和复习上了。
　　她不再常常和长颈鹿先生聊天，而是告诉他她即将要高考，没有很多时间上网了。
　　长颈鹿先生说没关系，并且告诉她有不会的题目也可以告诉他，给他留言，他可以帮她讲解讲解题目，下次她登录时就能看见他附上的解题过程。
　　原来长颈鹿先生已经是北方一所大学的大三学生，那所大学是全国出了名的难考，兔子小姐觉得长颈鹿先生实在是又厉害又低调。
　　其实兔子小姐的成绩也不差，甚至可以算上尖子生，但她的成绩却一直不太稳定，每一次物理考试前她都要向天祈祷这次物理考试的题目简单一些，如果物理能够考一个中上的分数，那么兔子小姐就可以进入年纪前十，而物理一旦难度拔高，兔子小姐的排名立马就会掉到要请家长的地步。
　　偏科的兔子小姐一瞬间像是找到了一个免费的补习老师，不，是一颗救星。
　　兔子小姐的父母担心她偏科的问题，给她报了一个物理补习班，但因为是名师补习班，班里有很多学生，兔子小姐常常挤不进去问题目，只有回家对着答案给出的解题过程发愣的份。
　　谁能告诉她从这一步怎么跳到另一步的啊，兔子小姐很是绝望。
　　现在不用发愁这个问题，兔子小姐一股脑地把积压下来的那些让她头痛的物理题目都丢给了长颈鹿先生。
　　她的一对一解题老师，她的长颈鹿先生。
　　其实长颈鹿先生给出的解题过程是和参考答案一样的，但长颈鹿先生知道她物理基础不好，就在每一个步骤后面添上括号，详细地备注上每一步要用到的公式和步骤之间的联系，常常一个括号里的内容要比步骤长上许多。
　　起初，兔子小姐常常看得云里雾里，干脆翻出高一高二的物理书来抄公式。
　　但一两个月下来，长颈鹿先生每次都很及时地给她回复解题过程，一遍遍地帮她强化记忆，兔子小姐终于渐渐能运用所有的公式，把之前空下来不会写的物理题目都耐心补上。
　　同桌对兔子小姐的改变感到惊异非常，怎么从前对物理痛心疾首的人突然就开始每天疯狂地写物理题目，还写得很是愉悦。
　　兔子小姐的物理成绩慢慢有了不小的起色，虽然比不上她其他科目的成绩那样好，但终于也稳定下来，不再拖总成绩的后腿。
　　同桌缠着问兔子小姐是不是报了什么特别贵的物理强化班。
　　兔子小姐点点头，对，超级强化班。
　　同桌一脸羡慕。
　　兔子小姐在心里偷偷笑，全都是她的长颈鹿先生的功劳。
　　离高考还有最后一个月的时候，兔子小姐和长颈鹿先生彻底断了联系，她真的再挤不出一丁点时间来上网了，父母也开始对她的学习严加管理，班主任告诉她，只要她在最后一个月努力稳定状态，挑一个好的大学不成问题。
　　兔子小姐想问，北方的那所大学呢，有没有问题。
　　但她终于还是忍住没问，父母一直都希望她留在南方，南方其实也有很多很好的大学。
　　何况现在冒冒然问这个，她怕会忽然泄了劲。
　　长颈鹿先生给她的留言很简短，是他一贯的风格，嘱咐她好好准备高考，不要分心。
　　句末加上了一个雪花的小图案，俏皮地点缀着。
　　兔子小姐晓得自己不会分心，她不会让自己砸了高考，她绝不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日子过得其实很平常，纵然世界外是铺天盖地的有关高考的新闻，不断有专家跳出来预测今年高考的真题和分数线，不断有各种名目的为高考祈福的活动出现。
　　学校外的世界被高考搅得天翻地覆，但对于马上就要面对高考的人来说，已经并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大大小小的考试都经历过了，高考不过是放得稍后的一场，没有什么特殊。
　　兔子小姐家里的气氛甚至比往常还要放松了许多，为了让兔子小姐保持一个好心情上考场。
　　每天晚上，兔子小姐把以前做过的试卷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一道题一道题的细细推敲，尤其是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物理题，现在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如临大敌了。
　　兔子小姐真想好好夸一夸她的长颈鹿先生，谢谢他帮她提高她的物理成绩。
　　兔子小姐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开始习惯性地在心里称呼他为她的长颈鹿先生。
　　是她的，不是孤孤单单的长颈鹿先生。
　　这个称呼的变换让兔子小姐的心情变的很好。
　　就像那天看到那张雪花的图片时一样，直达心底的好心情。

　　真真正正进入高考的考场，兔子小姐觉得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就是换了一个考场考试而已。
　　发下来的考卷也和做过千百次的模拟试卷长得一样，兔子小姐抓着笔刷刷刷地写着，和从前每一次考试一样。
　　让自己忘了这是在高考。
　　这是长颈鹿先生在高考前一晚在网上发给她的话。
　　他说相信她。

　　如人所愿，兔子小姐在高考里取得了一个很不错的成绩，虽然物理仍旧考得比不上其他科目，甚至不如前几次模拟考试的成绩，但数学的优势成功弥补了物理，兔子小姐在高中最后一考中进入了全校前三。
　　用班主任的话来说，可以由她挑一个好的大学。
　　兔子小姐想要冲一冲北方的那所大学，但父母并不同意，理由是以她的分数可以在南方最好的大学里进一个很好的专业，而就算运气好进入了北方的那所大学，也不一定能学到好的专业。
　　可兔子小姐就是很想要去北方，尤其是她的分数分明给了她这样的希望。
　　那一两分的可能性，她很想搏一搏。
　　兔子小姐和父母为了填志愿的事情闹得有些僵，父母希望她可以一直留在从小长大的南方，兔子小姐却希望去遥远的北方。
　　填志愿的前一晚，兔子小姐上网看见了在线的长颈鹿先生。
　　她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她想要去北方。
　　她其实想说，是有他的北方。
　　长颈鹿先生却说南方很好。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她去南方的心情为何如此迫切，他甚至客观地开始帮她分析留在南方的好处。
　　他说，你留在南方可以去一个你喜欢的专业。北方不比你熟悉的南方，它也许会让你感到孤独。
　　可是北方……不是有你吗……
　　兔子小姐很想这样问。
　　她敲了一些字，很快又删掉，最终她没再说什么，默默下了线。
　　第二天早上，她告诉母亲，愿意留在南方。
　　父母很高兴，觉得兔子小姐终于想通了。

　　兔子小姐十分顺利地进入了南方最好的大学，也进入了一个很好的专业，她熟悉南方，正如南方熟悉她一样，气候，环境，都和从前一样，兔子小姐的生活波澜不惊。
　　她渐渐很少再上□□，开始用微信，微信里不再有一个长颈鹿先生，只有越来越多的同学，师兄师姐和老师。
　　宿舍里的人时常会聊起过去的高中时光，兔子小姐也会和她们分享曾经被物理折磨得天昏地暗的岁月。
　　大家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兔子小姐也笑。
　　心里却想着许久没有联系的长颈鹿先生。
　　那个告诉她可以试一试下雪天不撑伞的长颈鹿先生，为了她的一句玩笑话而真的发了一张很美很美的雪花图片来哄她的长颈鹿先生，每次都很快回复她物理解题过程的长颈鹿先生，高考前告诉她他相信她的长颈鹿先生……最后是劝她留在南方的长颈鹿先生。
　　长颈鹿先生在北方。
　　兔子小姐留在南方。
　　南方离北方很远，远到南方只有温柔的小雪，北方却会有安静而又磅礴的大雪。
　　兔子小姐知道，自己真的很想念他。
　　想去他的北方，想见一见北方的他。
　　可从那晚长颈鹿先生劝她留在南方开始，她就开始刻意地减少了联系，他发来的话，她回复寥寥，不再叽叽喳喳地说上一大通。
　　他却和往常一眼，照例的关心和问候，语气无异。
　　于是她渐渐没有了再联系的想法。
　　就连前些天她的生日，她也并没有上网要他的祝福，既然他不愿意她去北方，那么她便不在心里装着北方了。
　　时间慢慢熬着人的情绪，直到最后水都熬干，原来泡在水里的东西才会再次露出来。

　　南方又下起了小雪。

　　兔子小姐非常非常想念长颈鹿先生。
　　她收起伞，细碎的雪花一点一点落在她身上，温柔地将她包围，有雪花在她的指尖化开，冰凉，然后指尖开始发烫。
　　第一次在雪中不撑伞的兔子小姐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北方，哪怕见不到她的长颈鹿先生，她也想要去看一看北方。
　　她说服父母要独自去北方旅游，两三天便回来，父母拗不过她，告诉她要随时和家里保持联系。
　　兔子小姐终于拎着行李踏上了去往北方的火车。

　　南方起伏的丘陵在车窗外逐渐消失，越来越平坦的原野告诉她，她在远离南方，靠近北方。
　　火车的车程很难熬，迷迷糊糊便睡了一觉，窗外这时下了小雪。
　　兔子小姐向窗外挥挥手，向她的南方作别。
　　她打开手机上的□□，许久未登录，竟已经不再熟悉。
　　没有她想象中的无数条留言，只有几句话而已。
　　她生日那天，他给她发了祝福，掐着零点的生日快乐。
　　他说，如果你来北方，随时欢迎。劝你在南方，是因为你其实更适合南方。
　　兔子小姐握着手机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十分滑稽。
　　车窗外的风雪大了，越来越有北方的架势，远处的天已经变得混沌了。
　　兔子小姐在闷热的车厢里醒了醒神，敲下一句话，发给了她的长颈鹿先生。
　　但愿她还能说，是她的长颈鹿先生。
　　“晚上6点10分xx车站，兔子小姐。”
　　长颈鹿先生的头像暗着，不在线。
　　兔子小姐发完这一段话，心也像放下了一般，安安静静靠着窗看她生命中第一次北方的大雪。
　　与他所说一般无二，安静而又磅礴。

　　晚上六点十分，火车到站。
　　兔子小姐活动了下久坐的腿脚，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走出站台。
　　那个时候，兔子小姐终于知道，长颈鹿先生这个名字实在不是白白得来的，他穿着一件长长的黑色大衣，站在出站口的人群中，只一眼，兔子小姐便晓得那就是他，将近有一米九的个子，确实能称得上是长颈鹿先生了。
　　最重要的是，他也看向她了，垂在额前的刘海下那双墨黑湛亮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透过呼啸的风雪，认得她。
　　兔子小姐此刻开始嫌弃自己带了太多行李，以至于行李箱又大又重，拖着便怎么也跑不快。
　　好在他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她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冰，她的手却很暖。
　　她半张脸都埋在厚厚的围巾里，眨着眼睛看他。
　　“你不抱一抱我？”
　　问得小心翼翼，满含期许。
　　她的长颈鹿先生好像方才才醒悟过来一番，微微低下头，伸手将她整个人结结实实抱在怀里。
　　兔子小姐将头埋在他胸前，听得到他微微有些乱的心跳声。
　　她听到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又含了些笑意在里头。
　　“欢迎来北方，我的兔子小姐。”

　　这天，兔子小姐才知道，他劝她留在南方，是因为他已经在找寻工作机会让他去到南方。
　　而她生日那天，他刚好收到了一封来自南方的面试通过回执。
　　她想要摸一摸北方的雪花，他却已经开始准备陪她看南方温柔的小雪。

　　兔子小姐的南方是长颈鹿先生的南方。
　　北方对她而言，终究只是一个长颈鹿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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