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会再有男生喜欢我了吧

　　一男一女在放学后空空荡荡的课室里，会做些什么事情呢？
　　事实上证明，除了愉快地谈谈恋爱牵牵手以外，他们还能一起对着手机屏幕讨论莫名其妙毫不浪漫的合唱比赛。
　　“《You raise me up》怎么样？这个合唱起来还挺有感觉的。”
　　“不行，很多班都唱过了。”
　　“那，比起我们刚才试听的那首呢？”
　　“我觉得两首都不好。”
　　“大哥，我们从放学到现在，足足四十分钟过去了，你哪一首都说不好，你倒是提点别的意见好不好？”我捋起袖子，已经做好了和霍元干一架的准备。
　　“那些歌要么不好唱，要么我不会唱，我有什么办法？”他一脸无辜又诚挚的表情让我最终还是把袖子拉了回去。
　　回想起来，他的确是比较可怜。

　　众所周知，霍元从分班以来，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在年级里也能排得上号。就不提董金跟他亲得都把他当成自家儿子看的事情了，他的理综成绩优秀得也足够让科任老师喊得上他的名字。尽管他的语言课成绩并不如他的理科那样突出，但对于平均水平来说，也是绰绰有余。
　　然而，他有一个极其古怪也极其致命的弱点——英语口语奇差。他平常说话咬字清晰，发音比我这种（不）称职的语文课代表还标准。可是，一说起英语，就感觉到他的嘴里被打了麻药，或者说是五天前因吃麻辣火锅而落下的口腔溃疡还处于康复阶段一样。我说不上那种感觉，其实只要早读的时候坐在他旁边，听听他魔性地把“apple”念成“阿泼”，一切都清楚明了了。
　　所以，这才是那天班会课上，霍元脸色苍白死盯着我的原因——他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牛眼，早已预见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

　　“时间也不早了，要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建议道，“我们再各自回去找找比较理想的对象。”
　　他不置可否，但是站起了身。
　　我们一前一后地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刚好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学习分子李志浩。李志浩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白色长方体物体，此时，这个白色物体正在声嘶力竭地播放出美妙的音乐，而李志浩则跟着旋律深情哼唱。
　　这个场景对于我们而言已经见怪不怪了，李志浩一向都爱以这样的方式缓解沉重的学习压力。我走向他，迅速地抛出了我的疑问：“你拿着空调遥控器干嘛？”
　　李志浩的表情宛若见到他最喜欢的高达正在热情饱满地跳广场舞般复杂，“晓杰同学，这是我的录音笔。”
　　霍元并没有适时地发出嘲笑我的声音，我转过头去看他，只见他表情严肃，眉头紧皱。“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你说这首啊？”李志浩愣了愣，“《One Big Family》。”
　　我也静下来认真地听了听正在播放的歌曲。旋律如同我们大好的社会主义般和谐，歌词也是绝对的朗朗上口，最重要的是，里头还没什么难念生僻的单词。霍元听着听着，嘴角涌上了一点点的笑容，“就这首了。”
　　“你说合唱比赛的曲目？”
　　“当然。”霍元依旧专心致志地把耳朵紧凑在李志浩的手边。
　　“我没什么关系啊，只要你到时候别又嫌这嫌那的就好了。”我挑挑眉毛。
　　“我认定的东西就不会变。”他看向我，微微地笑起来。
　　难得见到他稍显温和的样子，我一时之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于是也莫名地笑了笑，“好好好，你说好就是好。”
　　“晓杰同学，霍元同学，歌差不多放完了，我现在能不能回去学习？”我这才意识到李志浩的手已经僵在半空中好久了，他无奈而悲伤的目光直指向不远处的课室。
　　“滚，我吃过的饭还没你一天做的题多，练习册都给你写穿了，你还有什么好学的？”霍元牢牢地抱住了李志浩的肩膀，“快给我单曲循环，我说停你才停。”
　　“霍元我要学习——”
　　“你这个东西怎么用？我发现我不会弄单曲循环。”
　　时候有点晚了，也该回宿舍收拾收拾自己了。看着他们如此亲亲热热地表现出同窗之间的深厚情谊，我满意地对他们挥挥手表示再见，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离开。
　　走到楼梯口，李志浩的哀嚎还隐约在我的耳边环绕，当然了，伴随着他的惨叫的，还有深情的歌声。
　　“Oh,you\'re my brother...”

　　“you\'re my sister…”
　　霍元一本正经地开了口，只是他刚唱出一句，就发现了我表情的不对劲，“笑什么笑？”
　　走廊上人来人往，他们都不知道眼前的这一男一女正抓着下课时间练习合唱比赛的曲目，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生的面部表情越来越扭曲。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笑声，“不，我只是……只是……只是想笑。”大概是因为霍元突然之间就又严肃又唱起了英文，我想笑的情绪简直难以控制。我摆摆手，“别管我，你往下唱。我听。”
　　霍元冰冷的眼神能杀死一头牛。其实我能够理解，没人喜欢自己在认真做事的时候被别人的轻浮打扰，更别说平时敛容屏气不苟言笑而此刻战战兢兢不够自信的霍元了。我持续地把温暖的眼神投向他，鼓励他往下唱。
　　正当霍元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我远远地瞟见了走廊的另一头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麦子苑！我看见你举起手机了！”我愤怒地往身影所在的方向大喊，“不准把偷拍的黑照发到朋友圈！”
　　就算是十米开外，我也能感受到此刻的妹子一定展现出了她凛冽的笑容。我太熟悉她了，她的生平有一个最大的喜好，那就是收集大家的黑照，拦都拦不住。用鼻毛都能想得到，她刚才肯定远远地就捕捉到了我在霍元面前笑得前仰后合的画面。
　　我转过头来，发现霍元的眼神已经能杀死两头牛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换个时间换个地方练歌好了。你觉得呢？”我的脸上堆满了尴尬的微笑。
　　他僵硬又僵硬地点了点头。

　　说着是要换个地方，但是在学校这弹丸之地，还真是挺难找到合适的场合。首先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可放眼望去，哪里都是人。艺术楼又是艺术生的天下，里头的训练室对普通学生都是不开放的。我冥思苦想，考虑到是不是要去劫持一下校长比较实际。
　　“你就先让他回去自己练嘛，再说了，这只是个合唱比赛，不用那么上心啊。”
　　“我有让他自己回去练啊。”我用手托住下巴，“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口语有多差，而且，像他做事这么较真的人，肯定要求练习到他想要的效果吧。”
　　“真是难为你跟他一起搞这个了。”妹子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一直都这么难搞。”
　　妹子转了转眼珠，“说实话，我一直都觉得霍元是个有点奇怪的人。”
　　“奇怪……吗？”我努力地回想着和他相处的细节。我一直觉得霍元和别人有点不一样，但我不知道那能不能称为‘奇怪’。
　　“其实，也不能说奇怪吧，就是有种让人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的感觉。”
　　我脑海里浮现出刚分班不久时，霍元的模样。虽然时间明明过去不久，不过那却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那时候，他还顶着一头小卷毛，每天上课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被班主任视为班内两大毒瘤之一。另外一个毒瘤就是王胜利，霍元之前在班里最好的朋友，不过自从霍元从良，他就只能一个人孤独地玩手机了。
　　星期一下午的第一节是体育课。霍元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体育课的队伍里，他通常在我们都解散以后，才优哉游哉地走向课室，一脸刚睡醒的样子。不过，很快，他就变得红光满面了——在他看见班花之后。
　　班花正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不知是不是在看着书。霍元也不在乎她到底在干什么，拿着一本英语书就赶紧坐到人家旁边，一本正经地开始讨论学习问题。班花本来性子就比较温柔，再加上自己本来就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自然不好拒绝霍元。久而久之，明白人都看出霍元醉翁之意不在酒，班花为了逃避霍元，后来体育课都溜去羽毛球馆打球去了。
　　然而，据我们所知，霍元私底下还是有作出不懈努力的。看见班花无聊了，就给别人说说好玩的事情，逗她开心；知道班花心情不好了，马上发短信给人嘘寒问暖，循循善诱；了解班花吃喝的喜好，就给别人抽屉塞上自己的心意，给她惊喜。
　　不过，这段八卦到霍元知道班花有男朋友之后，就戛然而止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霍元的头发变直了，脸上的笑容变少了，如大家所见，他渐渐成为了不好相处的人。同时，他也一改从前颓废的面貌，开始认真学习。这种‘认真’不仅仅限于上课好好听讲记录、下课好好完成任务——有一次吃完午饭，我回去课室拿东西，就看见他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他面前的课外练习册填满了黑色与红色的字迹。后来，我才知道，他每个中午都是这样，早早吃完饭就回到课室学习，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下算是午休，下午就和大家一样正常上课。晚修结束后，他也坚定地和李志浩站在同一阵线，亮起台灯，绝不放笔。要是把他们放回古代去偷光，课室的墙壁早已经被他们凿得千疮百孔了。
　　有人开玩笑说，他是不是勾引班花失败以后，受了刺激，化悲愤为力量，努力学习。当然这始终是玩笑话，到底是什么让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都不清楚。即使是在我和他接触比较多的现在，我发现，我依旧对他一无所知。
　　用科学的方法解释，他可能只是撞邪了。只是，我的内心，还是对他保留着一分好奇。

　　这天是上作文连堂课，放学后就要把作文交给老师。我盘点着交上来的作业，一张纸就轻飘飘地落在我的头上——我一看，绝对是霍元的作文，他的字真的是丑得太好辨认了。
　　“你的歌练得怎么样了？”我叫住霍元。
　　“一般般吧。”他皱着眉头，“你呢？”
　　“我也是。”完全把练习忘在脑后的我目不转睛地撒着谎。“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两个人一起练习吧，可我在学校找不到地方。”
　　“空课室不可以吗？”
　　“我那天去看过了，有人在那里自习。”
　　他低下头，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过了一会，他才开口：
　　“我知道一个地方，也许可以。”

　　霍元带我来的是实验楼。实验楼是我们学校狗不拉屎的地方，除了高一的时候来过这里做过两次无聊的实验，其余时候，实验室也就拿来装装样子。大概是因为实验楼太荒凉了，学校总是有很多关于它乱七八糟的传说——不过，倒不是和神神鬼鬼扯上关系，而是莫名其妙地跟男女之事有关系。在实验楼通向楼顶的楼梯间里有一堆用途不明的纸巾、在打扫某间实验室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废弃的避孕套……这样的绯闻比比皆是。令人脸红心跳的故事传开了，本就荒无人烟的实验楼就更添了一分神秘，我没事都绝不走过实验楼，生怕打扰了别人□□的实验。
　　之前，我一直都以为实验楼也不过只有那几个破实验室，直到霍元带我兜了一圈，我才知道这个学校还有很多我没见过的新鲜地方。这里有已经被废弃的健身器材室，有拉着厚重窗帘的历史研究室，还有专供给社团的会议讨论室。这里大多数房间的窗户都蒙上了厚重的灰尘，房间里被弃置的凌乱模样在视线里变得模糊。人烟稀少的地方看上去都特别有意思，每一个人为的痕迹都是一段意味深长的故事。
　　实验楼安静的走廊里，只有我和霍元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走到一扇白色的门前，霍元熟练地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了房间。
　　房间不大，就放着两张课桌和几张椅子。墙上还挂着一个画着简谱的白板，我想了想，也许曾经有人在这个房间练过架子鼓。高一的时候，作为一名好奇感爆炸的新生，在架子鼓社游手好闲地混了几个月，到现在也就只剩下看看谱子的本领。拉开窗帘，可以透过窗户看见柔和的夕阳。
　　“这个房间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吧？”连我不那么灵敏的鼻子，都能感觉到空气中飘扬的尘埃。
　　“有几个月吧。”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而且，你还有这里的钥匙。”
　　“以前一个朋友玩乐队的，我有时候会过来。”霍元看着白板上的简谱，“我们随便打扫一下这里吧。”
　　我一心一意地擦着窗户。一直觉得，窗户干净的房间看起来才舒服。正当我想要跳起来把高处的玻璃擦干净时，霍元就拿过了我的抹布。“你去干别的吧，窗户让我来擦。”
　　“那真是谢谢贴心的霍元帅哥了。”
　　“你太矮了，很碍事。”
　　毫无疑问，霍元又遭到了我的暴击。不过仔细一看，发现房间也已经被霍元收拾得差不多了。关键时刻，霍元还是很有用处的，起码比他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要有用多了。
　　“要开始练习了吗？”我坐在椅子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霍元望了我一眼，“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当然要了。”
　　我看着他脸上诡异的微笑，下意识想要用手护住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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