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神的小姑凉

　　36

　　猛地，尼奥三世出人意料地抬头，残影一闪死死扣住她探来的手——

　　“咔擦”脆响，腕骨折断的剧痛令莎拉骤然弯腰咬住嘴唇，痛得呼吸无法控制。

　　生理性的眼泪大滴跌碎在那只冷硬如鹰爪的苍白手掌上。如被烫到，尼奥三世涣散的蓝色瞳孔一缩，渐渐聚拢，终于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

　　“……莎拉？”

　　嘶哑之极的语声，仿佛濒死之人最后的一声喘息。他濡湿的眼睫下也覆着一层粼粼水光，因着主人的虚弱显得尤为温柔，静谧得像是一潭深绿湖水。

　　——如果不是手腕仍然呈现不自然的弯折，莎拉会真的以为这人再无威胁性。

　　总算被那只冰冷的手掌放开，莎拉一下退后，治愈性极强的光明魔力自然涌向右腕受伤处，她强忍着骨骼快速接合的痛苦，艰难道：“是、是我，冕下。”

　　压抑的喘息回荡，短短片刻，尼奥三世的理智便似恢复大半。惨白不减，他靠着墙面稍稍调整了姿势，使自己看起来至少不再那么狼狈。

　　而后，他抬起面孔，轻声呼唤她。

　　“莎拉，过来。”

　　凝固片刻，莎拉捂着受伤的手臂，一步一步极小心地蹭到他边上。距离拉近，她低头看见尼奥三世对她温柔笑笑，然后伸出握断她手腕的那只手，轻柔而准确地扣回她的伤处——

　　不同于方才的剧痛，这次是冰刺般的寒意顺着伤处迅速蔓延血管。她全身的光明魔力从伤处喷涌出，源源不断地被那只惨白的手掌汲取而去。

　　大量失魔，莎拉的温度与生命力好像同时被那只手扯出身躯。她虚脱地软倒在他怀里，牙齿战栗，混沌的脑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尼奥三世再不像之前那样对她的触碰退避三舍，几乎是满足地接住她，把她搂进怀里，苍白俊容埋进她的颈窝，感受到那血液涌动的温暖与年轻的生命力，喉咙里逸出低沉无比的一声叹息。

　　她恍惚听到他的低语。

　　“……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莎拉。”

　　*

　　光明魔力仍在流失，紧抱着她的那具冷硬躯体似在逐渐回温。抑或，是她的温度缓缓降落到与他同样的冰度。

　　……尼奥三世在吸取她的魔力。

　　如漆黑的黑暗里溅开一点火星，倏地燃起燎原大火！莎拉忽然清醒，极力挣扎地要摆脱他的怀抱。然而面对恢复气力的尼奥三世，换来的只是铁箍般的禁锢。

　　“放开我！”她简直快崩溃了。

　　“真是不乖的小猫。”没有一分动摇，轻柔的男低音沙哑仍在，却没了方才的虚弱感。他一手紧拥着她，另一只扣住她伤处的手徐徐反哺回浓厚温暖的光明魔力。

　　莎拉激烈的动作因此一僵——那股浩瀚得她难以想象的光明力量如宽广河流，流畅地涌入她的身体。断骨伤处呼吸间迅速愈合，温泉般的烫暖包裹全身，每寸肌理都舒适得微微发颤。

　　这股颤抖变得越来越大，连她的声音都跟着有了抖音。

　　“……为什么？”

　　尼奥三世松开她的右手，仍没放开她，轻笑道：“你是我的药啊，莎拉。”

　　他说：“难道克莉丝汀没告诉你么？冕下生病了，需要你们来当我的药啊。”

　　莎拉忽地抬头，“所以你需要每天饮下我收集的晨曦之露？如今你的病加重了，所以便要我亲自当‘药’吗？”

　　“猜对了呢小莎拉，不愧当了我七年的学生。”

　　莎拉的心咚地掉进无底深渊。

　　“……你现在，就要杀了我吗。”

　　直视她压抑着愤怒和恐惧的灼亮眼睛，尼奥毫无愧色，安抚宠物般地摸摸她头，“怎么会。要知道，莎拉的能力可是很珍贵的，我怎么舍得把你当一次性用品呢。”

　　“所以，”他的手微顿，接着温柔道，“就算莎拉再次偷跑出去，与你的那些小伙伴玩得快忘了回家，我也依然打算原谅了你呢。”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冕下。”

　　莎拉说。一气呵成冷静清晰。连她自己都惊讶自己哪来的勇气。趁着这股勇气还未消失，她破釜沉舟，不给自己停下的机会。

　　“我早就不想被关在那座安静的庄园里了！我想出去，想呼吸街道上热烈新鲜的空气，想听听人群吵杂欢快的叫声。”

　　“我、我本来就只是偏远村落的一个孤女，”莎拉不可自抑地一哽，“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若不是那次测试，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触碰到冕下的一根手指。”

　　“更承担不了光明圣女如此沉重的身份与责任。冕、冕下，若你仍想继续关着我……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她真的说出来了。喃喃自语，语言接近错乱，“是要吸干我的魔力还是取出我的心脏，尽管拿去吧！……便是要将我投进炼金师的炉子，也随便你……干脆死去，总比被关着生不如死的好……”

　　——只是，对不起了，伊莱哥哥。她的骨子里好像一直都是那个爱哭的胆小鬼呢，哪怕说了要勇敢抗争，要笑着等到下次见面，现在却还是没用地选择了最逃避的做法。

　　可惜，没机会向你说声抱歉了。

　　大颗眼泪从紧闭的双眼里漱漱落下，莎拉仰着脸，安静地等待预想中的痛苦。

　　这痛苦久久不至，唯独一只冰冷手掌掐上她的下颌。

　　她慢慢睁眼。那位高贵的、俊美的、温和的教皇冕下，抵近的微笑面孔出现一丝裂缝，语声极低地。

　　“莎拉——你想，离开我？”

　　他失态了。

　　莎拉忽而带泪笑了。就着这姿势困难点头，然后笑意微收，“可惜，凭我的力量，大概只有借着死亡才能摆脱冕下了。”

　　这档口，她的胆子也出奇的大起来。反正都要死了，不如把该问的都问了，至少死了也不留遗憾，以后，以后说不定还能托梦带给伊莱哥哥他们。

　　这样想着，“冕下，最后再问您一个问题，看在我就要死在您手上的分上，还望您能诚实地回答我，”她眨眨眼睛，一颗未落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

　　“安斯艾尔带来的精灵王国书，是不是被格雷公爵交给了您？”

　　完全没想到她“临死”前会问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尼奥三世的眼神明显一愣。而后可笑点头。

　　“对，格雷沃夫特的确把那封精灵王亲笔国书交给了我。看来，小莎拉出去的这段时间玩的地方比我想的更精彩呢。”

　　“——而这些卑贱的异族，竟然比死亡还值得莎拉在意么。”

　　他的语声低得只剩一丝气音吹拂在她脸上，“真是嫉妒啊，我在莎拉的心里竟然还没一封信重要……

　　“吸干魔力，取出心脏，对了，还有投进炼金师的炉子。”

　　“莎拉，想要我这么对你吗。”

　　耳鬓厮磨，他的话似咬着牙的威胁，又似只是轻佻的暧昧情.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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