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造反

　　如果同意占卜，那就意味着日后大巫要在朝堂上提什么要求，要先占卜。是吉兆，大家就依着他。若不是吉兆，他所图之事就无人替他办了。这相当于，大巫限制了自己的权利。

　　可是如果不同意占卜，那君王和臣子就有理由怀疑他的能力和用心。你要人家替你办事，又是出动精兵，又是去抓朝廷命官，可你却连吉凶都不肯卜一下，岂不是让大家失望。

　　朝臣们也想到了这一点，支持大巫再卜一卦的声音越来越多。大家嘴上说着恭维的话，其实是在维护官员的利益。凭什么皇帝在朝堂之上还不说话，由着臣子们争议、决定国家大事。大巫说话间，就要给一个官员定罪。这让群臣们感到唇亡齿寒。

　　想明白的官员们，觉得此例不可开，相比于一个老谋深算的大巫随意处置官员，还不如捧着一个无知少女皇帝，起码后者好伺候。

　　本来，大巫就不该主宰朝堂之事，决定朝臣的罢免、获罪。此举不过是让大巫回到他的本分上。

　　看着先前不愿跟着凤奇来为难自己的朝臣们，如今却一个个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大巫渐渐地明白了一件事。当初他废了凤奇，那么容易给他定了罪，流放苦寒之地。并非朝臣们多么信仰神权，支持自己。而是他们选择了对他们有利的结果。

　　凤奇被砍了一臂，已经不可能再做君王，而且，凤奇还是个臣子眼里不好相处的暴君。自己利用大巫的权利，占卜得出，凤华是神女转世，堪为女帝这样的结果，最终能被臣子们接受，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好应付的皇帝。

　　所以，与其说，臣子们支持了自己这个大巫，到不说是支持了自己的决定，一个有利于他们的决定。

　　大巫甚至想到，是不是因为自己能轻易废立皇帝，让朝臣们开始忌惮自己的威势，也嫉妒自己的权利。大巫突然抬眼去看女皇，那个尊贵的少女，正用期待的、无辜的、天真的双眼看着自己。
　　是了。大巫终于明白了，这个少女皇帝并没有什么权利。国家的大权，在凤奇这个暴君死后，落到了朝臣的手里。而自己，现在，不是在跟皇帝争权利，而是在跟整个朝廷的臣子们争权利。

　　君王，只是一人。臣子，却是一群人。

　　凤华，只是个天真少女；而满朝文武，那都是，在战场上、官场上，摸爬滚打，好容易才爬到高位的人尖子。

　　自己，在跟满朝文武为敌！大巫想到这点，终于彻底明白，为什么形势扭转。因为厉害关系变了。

　　大巫内心很恼火。但是，好在，占卜的结果，可以由他解释的，他还没有完全被动。想到这里，大巫同意了占卜。

　　跟随的弟子呈上了龟壳，炭火架起来，大巫开始炙烤龟壳，没多久，龟壳裂开。大巫看着龟壳上的裂痕，说道，“神灵震怒了，太一神会惩罚所有不敬重他的人。巫蒙不会白死，害他的人都不得善终。”

　　张仲不甘心地问，“神有没有示下，害了巫蒙的凶徒如今逃去了哪里？”

　　“龟壳上显示的就这么多了。神也不会把每一件事情都说清楚。神只会说他想让世人知道的事情。”

　　众臣一听，等于什么都没说嘛。

　　凤华装作一副犯愁的样子，“啊？神没有说坏人跑到哪里了。那，还得麻烦刑部的官员去调查吧，若是需要人手，那就烦请兵部的官员们安排吧，我，呃……寡人不大懂这些，还是依着旧例，各位大人们商议吧。”

　　刑部、兵部的两位大司空出列应答，“谨遵圣命。”

　　大巫知道，今天也只能是这个结果了，上次占卜失灵，让他颜面大失，他一刻也不愿意待在大殿内，转身便走了。徒弟和护卫赶紧跟上，大家也明白，今天，大巫被朝臣们取笑了。大家表面的恭敬后，藏着不屑和怀疑。

　　自从前任皇帝凤奇被流放后，这是第一次，大巫颜面有损。他默然不语地乘车回了神庙，脸上的神情好像结了霜，徒弟们都不敢多话。

　　自从废了一位皇帝后，神庙的威严就更加瞩目。而大巫也希望人们明白，就连君王都不能触犯神权。

　　可是，现在，因为“婴灵复仇”，巫师们的威信已经被削弱，因为巫师们没有抓到过一个小鬼。人们虽然能够体谅，可他们说，“以往没有过小鬼回到阳间的事情发生过，巫师们不知如何应对，也是自然的。”这话已经是觉得巫师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意思了。

　　再后来，齐邑的巫师家财被盗，这也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事情，过去，便是盗贼也不敢招惹巫师的。

　　再加上今日，大巫从朝堂上回来，就心情不好，大家明白以往为所欲为的日子，似乎要改变了。
　　两个时辰后，大巫把弟子巫启叫进来吩咐，“过上三日，你去刑部看看，巫蒙的案子可有进展。若是他们继续敷衍，我也有我的法子。”

　　“他们不敢的。”巫启恭敬地说。

　　“不敢？”大巫冷笑，“那你可说错了！这些人才是真正黑心的人。难怪先师跟我说，不要小看朝堂上那帮人。今日，我算明白了，他们心里没有君王，只怕也没有神，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最重要！”

　　巫启讨好地说，“师傅，您别急，我就不信他们家里没有急难之事。他们总有来神庙求神的时候，到时候，师傅就不为他们祈福，急死他们！”

　　“那倒也不必，我等是神的使者，不必跟凡人太多计较。只是，对巫师不敬，就是对神明不敬，这就不容姑息！巫蒙竟然被几个毛贼杀害，若是不能为他讨还公道，这神庙威严何在？近来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巫启，你吩咐大家小心行事，不要被人算计了去。”

　　巫启疑虑地问，“师傅，难道您以为，这近来的事，都是有人有意为之吗？”

　　“这还只是我的猜测，我想，大约是凤奇那个废帝的余党，他们的主子都死了，一群奴才，长久不了。只是我们也要消息防范才是。叫大家最近谨慎行事。”

　　“是，师傅。”

　　……

　　刑部派了专员赶赴齐邑去调查巫蒙之死，兵部也派了精锐人马五百名，前去剿匪。

　　就在大巫等待结果的时候，突然巫启闯进来惊慌地说，“大巫，巫蒙没死！他回来了，明日就会到王城了。这是他让人快马加鞭先送来的信。”

　　大巫震惊了，死去的人回来了！“消息可靠吗？不是说巫蒙死了吗？”

　　巫启觉得有些不妙，“您刚在朝廷上卜了卦，说神灵会责罚杀害巫蒙的人，如今巫蒙就回来了。若是真的巫蒙没死，您这第二卦，也……不大准了。”

　　大巫夺过写着信的布帛，仔细看起来。这笔记确实是巫蒙的！

　　大巫让各地的巫师们每月给他寄信，一遍他掌握各地的情况，巫蒙的信他看过多次，笔迹他认得的。

　　“去把那个护卫叫来！”大巫气急败坏，把桌子掀翻了。

　　护卫看到布帛，也吃惊了，“这，这确实是巫蒙大人的字迹，可是，小人明明看着他被砍了要害，要被推下悬崖，尸体……”

　　“除了尸体上的衣物，还有玉佩，你可有仔细检查过尸体？”大巫追问。

　　护卫犹豫了，“我们看到黑袍，还有玉牌，就觉得是了。而且尸体被野兽咬坏，面目都看不清的。”

　　大巫低头想了一阵，把那侍卫叫过来耳语一番，后者大惊失色，“杀，杀了他？万一他是巫蒙大人呢？”

　　“怎么可能？”大巫阴沉着脸吩咐，“你不是亲眼看见巫蒙死了吗？他就不可能活着。冒充巫师，是死罪。我只是让你把冒充巫师的人杀了！看见信上的内容了吗？他们今晚会歇宿在驿馆，你就下手吧，怕你一人不稳便，我让我的贴身护卫少风同你去。你没有保护好巫蒙，就已经是死罪了。若是这次再办差不利，你就不用活了。”

　　“是，小人，小人听话。”那护卫吓得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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