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花瓣，美不当初

　　千木子又做了那个梦。
　　溪边，面对一位少年，月牙色的流仙裙底出现一条彩色的尾巴。然后，一片黑暗。
　　“千木子，千木子，知道么，学校东郊区那边盛开了一朵黑色蔷薇唉，千年难遇哦！”奈娜追在她身边说。
　　“哦。”千木子垂着惺忪的眼应着。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什么，她揉揉眼睛停在原地，说：“奈娜，带我去看看吧。”
　　东京的一所普通大学里盛开了一朵黑蔷薇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这所名为雅圣的大学也因此被广为所知。但，一周后，那朵花被盗。
　　绮理骑着单车像风一样的来到千木子和奈娜面前。“上车。”他对千木子偏头示意。
　　“这个暑假打算去哪”绮理的声音悠悠的传过来，千木子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回道:“回中国。”然后，绮理没再说话，只是车的速度放慢了一些。
　　“回中国，是去找那个人吗”绮理最后问她。
　　千木子看着镜子，松开了头上高马尾的发带。头发很长，黑亮顺直，贴着她的脸颊，眼角上翘着，不大不小刚刚好。镜子旁，红色蜡烛摇曳着，令一旁的黑蔷薇都失去了光泽。

　　如果有一天啊/黑色花朵盛开/请你带着它啊/来我的身旁......

　　在梦里，总有这么一首歌弥漫着。
　　好想记起来了，月牙色的流仙裙周围，整个山谷，小溪边，都开满了黑色花朵，少年的衣角渲染上了一朵最妖冶的蔷薇。
　　千木子轻轻一笑。

　　“明天见啊，墨。”

　　千木子离开的时候，天空有些阴沉，就像一旁绮理的心情一样。
　　“好好保重。”绮理看着她说。
　　“千彩。我在中国的名字，千彩。”千木子最后回头这样说，长长的头发有些凌乱，发梢扬起，像黑色缎带在空中飞舞。
　　千木子坐在飞机上微眯着眼睛，想起一些事。
　　“我梦见我是一只妖，你信吗？”千木子荡着秋千问一旁的女孩。然后迎来一群同学的嘲笑，他们喊着：“什么啊...千木子是个大白痴嘛，妖很厉害的，千木子风一刮就倒...”
　　他们接着笑她的家庭，单亲爸爸长年出差，让她一直像怨灵一样，嗯，讨人厌，对啊，他们常说她，讨人厌。
　　接着啊，在樱花开放的时节，在一片花瓣轻轻落在她的眉间时，绮理就这么意外地撞见了她。
　　“我梦见我是一只妖，你信吗？”
　　“那我猜，是狐妖吧。”绮理揉她的长发说，“据说那是最好看的妖，像你一样。”
　　千木子记得那时，她脸红了一阵。
　　但是，她不爱他，一点也不。
　　“听说你五岁之前在中国待过？”绮理问她。千木子走在他身边，淡淡的回道：“嗯，我本来是住在那儿的，我是混血，妈妈是中国人。”
　　“那你的中国名字是什么？”绮理问。
　　“这个…什么时候我要离开了，就告诉你。”

　　夏日炎炎，机场里的空调倒很足，千木子在凉椅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拉着行李箱向门外走去。
　　找好了旅店，已是傍晚。
　　她把那支黑蔷薇插进花瓶里，经过这么久，它依然开得正盛，没有衰亡的趋向。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梦境已经有所改变了呢？是很久以前吧，她想。
　　面对一位少年，月牙色流仙裙底出现一条彩色的尾巴。少年的脸隐在黑暗，忽明忽暗。“看吧，我是妖。”她说，“墨，那你就杀了我啊。”
　　“你已经浪费我够多的时间了。”墨的语气很冷。于是山谷上的月光在她的眼里变成了一道道柔波，再变为一片黑暗。
　　千木子在第二天回到以前在中国的老房子里。
　　简单的打扫了一下，房子还是很不错的。
　　“好久不见。”她拖着一条彩色的尾巴冲千木子一笑。
　　“你一直都在，不是吗，彩。”千木子坐在沙发里笑着看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彩收起尾巴，月牙色的流仙裙轻晃了一下：“黑蔷薇盛开了，去见墨吧。”
　　“梦里那首歌是你在唱吗？”千木子望着她，“告诉我吧，墨的身份，还有怎样才能见到他。”彩闪到她面前俯下身在她耳边：“奈河的渡者。”
　　“黑蔷薇是只盛开在奈河边的呢，同彼岸花一样。”
　　“见他啊，唯一的办法只有…”
　　彩掩嘴笑了一下。“只有死啊。”

　　“只有死啊。”

　　彩消失了，阳光洒了进来，千木子拿出了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爸，我在老家，开学之前，我会赶回去。”
　　这天晚上，千木子穿着那身白色的丝袍，长长的黑发垂了下来。她望着那把精致的水果刀冷冽的笑了，小心翼翼的用它削着苹果的外皮，一圈一圈卷下来。
　　“彩，给我唱首歌吧。”千木子咬着苹果盯着电视看。
　　“好啊。”彩蓦地出现，轻坐在她身旁，笑眼盈盈。
　　梦里熟悉的歌传了出来，在空荡的房子里回响，伴着这歌声，千木子切开了黑蔷薇的花茎，然后送到嘴边，轻轻用舌头碰了碰，最后允吸。
　　“很甜啊。”
　　她看见自己的手垂了下来，有些无力。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千木子低下头盯着身上那条月牙色流仙裙好一会儿，一大片的黑蔷薇在身边绽开着，无穷无尽。
　　“你来了。”墨依旧穿着一身黑斗篷，白色的皮肤犹为引人注目，“你终于，还是来了啊。”
　　“是啊，那么我应该叫你墨呢，还是绮理。”千木子向他走去，踩过一地的黑色的花。
　　“绮理只是我的一缕魂。”他放下宽大的黑帽子说。
　　“设了这么多的局，只是为了让我来，那么前世，你又为何非让我投胎转世不可？”千木子伸出手轻轻拥住了他，将脸庞靠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
　　“你若再留在我身边，渡不过奈河，会灰飞烟灭。”墨站在那里，没有动，双手垂在两侧，宽大的袖子被风吹得舞动着。
　　千木子皱着眉，流下眼泪。
　　“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啊，墨。”

　　“渡了千年的魂，你又怎会甘心如此。”千木子看着枯萎了的漫山遍野的黑蔷薇，“爱上你的，是彩，不是我。”

　　千年之前，小狐狸发着七彩的光落进地狱。
　　在世间，传说彩狐可以令人起死回生，刚幻化成妖便惨遭毒手的彩在一大片黑蔷薇里睡了很久，被他唤醒。
　　于是，她陪伴他千年，不渡奈河。
　　墨有一天突然对她说：“一千年了，你该渡奈河了。”
　　“为什么，这样不好吗？”彩的目光定在他身上。
　　“你再这样的话，我会亲手结束你的生命，无论你是人是妖。”墨的上方有月光洒下来，把他包裹在黑暗里。
　　“看吧，我是妖。”彩的月牙色流仙裙底出现一条彩色尾巴，“墨，那你就杀了我啊！”
　　“你已经浪费我够多的时间了。”墨冷冷的说，“彩，我不爱你，再留下去也无济于事，我是奈河的渡者，早已没有感情。”

　　“早已没有感情。”墨转身离去，彩的脸颊滑下大颗大颗的彩珠，碎在花海中。

　　千木子醒过来，打开电视，时间显示后天暑期结束。
　　“过了这么久了吗”千木子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拿起不停发声的手机放在耳边：“绮理啊，知道了，我正准备回去。”

　　奈娜从座椅上站起来，向她跑去。
　　“这里，这里，千木子！”
　　绮理浅浅的望着她笑，千木子束着高马尾，看上去很精神的样子：“喂，我回来了。”

　　“你还是会做那个奇怪的梦吗？”绮理牵着她的手在那一片樱花树下漫步。
　　“不。”千木子抬起头望着他，嘴边绽开一抹笑，“不会了。”

　　谁都不会知道，她用灵魂与死神作交换，换得这一生与他相依，下一世，他在人间，她将守护永远的奈河。
　　她会想起，那年樱花树下，花瓣飞舞，一枚落在她的眉心，眼轻轻一抬，便遇见了他。
　　这个人啊，在哪里见过呢，嗯，想不起来了。
　　再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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