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杀机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距离中考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初三年级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在紧绷的氛围中，忍受着最后的煎熬。

　　小欣的学习成绩相比于半年之前，进步喜人，就算是用“突飞猛进”四个自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在最后一次摸底测验中，小欣的成绩让全班所有同学和老师吃惊不小，班级第八名，年级前五十名。就连小欣自己也为自己能考出这样的高分而惊叹。

　　虽然王路一直稳坐班级前三名，考市一中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两人之间的差距依然存在，而且不容忽视。但是如果她能在正式的中考考场上稳定发挥，也不是没可能被市一中压线录取。因此，小欣更是卯足了劲，要放手一搏。

　　中考前的体检，在某个炎热的上午举行，初三（1）班的所有同学在班主任赵晨曦的统一带领下，在文县人民医院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视力、血压、胸腔透视、心率等都是必不可少的项目，当然还有一项，也是最让十五六岁的女生们闻之色变的一项，抽血化验。就算是班上最调皮捣蛋、男孩子气十足的女生，也会在细细的针头面前，煞白了脸颊。

　　然而正是这样一项常规检查，将隐藏在众人眼皮下的三口之家——爸爸赵晨曦、妈妈文叶、女儿文晨欣，再次推入了巨大的漩涡之中。

　　体检报告照例都会由医院统一下发到班主任的手中，作为留档。在小欣的血检一栏中，赫然写着B型血。赵晨曦错愕不已。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文叶是O型血，而他是A型血，怎么会生出B型血的孩子呢？

　　难道真如文叶所说，小欣是许家的骨肉，跟他完全没关系？那么，为什么文叶要对小欣说，爸爸和妈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完全说不通啊。

　　赵晨曦在脑海里一遍遍推演，头痛欲裂。他想要直接去找文叶，他要粗鲁的揪着她的衣领问，孩子究竟是谁的？或者，或者抛下男人的自尊心，跪在她的脚下，求一个他有权利知道的真相。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知道文叶不会告诉他真相。

　　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就是通过许平安的血型来判定小欣的身份。许平安当年死于非命，倾城市公安局一定有当年案件的详细资料，他只要找到案底，就能知道他的血型。但是，托谁去办这件事呢？

　　过去二十多年的时间，赵晨曦基本都在国外，很多国内的同学和朋友都逐渐断了来往，有的甚至完全想不起名字。他在脑海里搜罗了一遍，只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曼莉。

　　除了她，他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了。这个女人，虽然当年他们只是在一起同居过大半年的时间，他甚至根本不曾爱过她……但是，她对他，却总是表现得百般宽容，温情脉脉。对他提出的任何要求，甚至是无理要求，都一一想办法满足。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两天后，曼莉打电话告诉赵晨曦，许平安也是A型血。

　　也就是说，小欣既不是他和文叶的女儿，也不是许平安所生。

　　难道，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当年还有第三个男人？不可能，以他对文叶的了解，第三个男人存在的假设完全不成立。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解释：小欣和文叶，也没有血缘关系。

　　也就是说，小欣压根不是文叶亲生的女儿。

　　她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儿。

　　赵晨曦被自己的发现惊呆了。如此巨大的秘密几乎将他压垮，逼疯。

　　纵然是作为班主任，代课老师，他依旧无法排除个人情愫的干扰，无法不对小欣重新审视，甚至做出令自己鄙夷的行为——重新定义他们之间的亲疏远近。但无论如何，他没有在实际行动和日常接触中表现出来。这是他作为人民教师的最后底线。

　　中考在即，小欣全部心思都放在最后一轮的复习巩固上，对于血检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毫不知情。

　　而文叶虽然不指望女儿能在考试中有突出表现，但眼看着小欣凭借自己的努力，一点点进步，她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

　　她也终于开始体会到，吾家有女初长成，始终什么样的滋味。文叶心知肚明，小欣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她就这样在一旁默默关注这女儿，看着她为了王路的冷漠而忧愁，看着她为了能够跟上王路的步伐，不惜发愤图强，以差生的身份，冲刺眼下最好的高中。

　　这大概就是初恋的滋味吧！文叶在女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少女时代的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然而，赵晨曦反过来又是怎么样对待她的呢！每每青葱时代的美好记忆浮现心头，都会被赵晨曦当年的所作所为蒙上一层无法不去计较的阴影。

　　但是，她仍是忍不住去想，去回忆。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岁月，也恐怕是她今生今世最珍视的记忆了。

　　高考前一天晚上，赵晨曦终于还是敲响了文叶家的门。

　　开门的是小欣，她以为赵老师是为了她特意而来，显得十分高兴。但是，赵老师只简单交代了几个考场注意事项，并嘱咐她千万别怯场，照常发挥就好。

　　随后，赵老师又重新回归赵晨曦的身份，对小欣说有事向家长交代，不由分说地将文叶拉到院子外面。

　　“她究竟是谁的女儿？”赵晨曦问得一脸颓丧，半个月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折磨着他，让他几乎崩溃。

　　文叶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我早就说过了，她不是你的女儿。”

　　“可她也不是你的女儿！”赵晨曦声音忽而拔高，黑暗中，他的嘴唇在颤抖。

　　“……不懂你在说什么。”文叶依旧保持冷静。

　　“我说，她也不是你的女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赵晨曦情绪越发激动，双手搭在文叶的肩膀上，用力摇晃着她单薄的身体，像是要把真相的果子，从树梢上摇下来。

　　“不关你的事！”文叶甩开他的双手，转身要走。又被身高马大的赵晨曦一把拦住。

　　“你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就不走！”赵晨曦像是只失控的困兽，昏暗的月色下，他双眼泛红，似乎有泪光在闪烁。

　　“你走吧。求你了，你走吧……”文叶终于在这个始终深爱的男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低着头掩面而泣。她低声央求着，要他离开。

　　这一幕，被屋里的小欣全部看在眼里。他们一来一往的言语，像一块又一块炽烈发红的烙铁，在她尚未发育完全的身心，留下血的疼痛与不可磨灭的伤疤。

　　以至于在后来的大半生中，小欣都无法原谅这对男女对她造成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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