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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坦打算去看看上官煜曦，从一醒来他就听说上官煜曦的处境不太好，毕竟他手里还有上官煜曦的产业。
天君自去，侧君一死一休，神女重伤，府中唯一的主子就是这个曾经位分最低的林坦，现在他说要进冷阁，自然没人敢拦着。
林坦走到门口，正赶上下人来送午饭，他打开饭食，发现只有两个冷硬的馒头，一盘剩菜，黑乎乎的也分不出是什么。
“你们就送这些东西？”林坦问。
送饭的侍儿不知如何回答，急的满头大汗，一个跟在林坦身边开门的叔叔说道：“回正夫，异人被休，封号也撤了，按老规矩府里已经没了他的定例，只能从下人们的用度里挤出一些送来，下人们本就没什么好东西，加上日日做活那些饭食自己还不够吃也是所剩无几。毕竟异人不是主子了，也不能开小灶单独做，只能是下人们剩了什么就端过来一些。”
异人这个称呼是对被休男子的尊称，但极少能用到。
这冷阁关的都是被休了的男人，料想从前进来的都是一些位分不高无权无势甚至可能神女根本没看过几眼的男人，一旦被休当时的神女一辈子也想不起他们来，神女府虽大每一份开销都要有严明的去处，自然没有人愿意为了这些人费时费力，只让他们自生自灭就是了，如今忽然有个上官煜曦被关进来，而墨谪又因他所做的事情暴怒，下人们不敢胡乱克扣但也绝不敢私自给他开什么特许，只按着从前给那些住在冷阁的人制定的旧例行事，这样不管谁问起来都是以这神女府规矩办事，谁也拿不到错处。
林坦了然，前几日皇帝下旨废了上官煜曦的侧君封号，贬为庶人，男子不论以前多尊贵，一旦被休弃比平民、下人还不如，下人们能这样已经是敬上官煜曦曾是皇子、是主子的男人。
“以后我每月给你二十两，他的饮食用度都由你和你的家人负责。”林坦说道。
“是，是。”那叔叔答道，表面依旧沉稳。暗地里却在算这20两银子每个月至少有十八两能进自己口袋，比月银不知高了多少倍，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木门响着沉重的吱呀声，被缓缓打开，林坦看见已经被打扫干净的冷子阁，地上的小苗刚刚露头，勉强能看到一点绿色，屋内十分简陋，门有些关不严，索性就全部敞开，试图放走里面的潮气。
林坦进屋，只觉得被一股阴冷包围，连他都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屋子里死过的每一个人都是怨气冲天。
上官煜曦趴在床上正向外张望着，之前好不容易胖了一点，现在又是皮包骨的样子。见到来人是林坦，他有些失望。
“林正夫。”如立低头，以前不说瞧不上，他总是觉得这个江湖来的整日抛头露面的男子做不了夫，可现在……
“林正夫，怎么想起我这个弃夫来？”上官煜曦强打精神，住进这里六天，他的伤不仅没好反而越来越重了，每天也只有上午有些精神，到了晚上几乎夜夜发烧，再这样下去恐怕也熬不了几日。
林坦没理上官煜曦，反而对上官如立说道：“我那里有伤药，你去取一些回来吧，顺便，需要什么就带一些过来。”
上官如立迟疑。
林坦反问：“你想看他病死在这儿？”
上官如立答应着去了，之前的叔叔也被林坦支开，未等林坦说话，上官煜曦先说到：“她，还好？”
“你关心？”林坦嗤笑。
上官煜曦摇头，将心中些许失望掩饰好，“不配关心。”
林坦继续说：“我们之前的交易仍旧作数，现在也有数千两的利润了，你想要我随时奉上。”
“我现在要钱并无用处，我用那所有的钱买你为我做三件事如何？”上官煜曦说道，他裹紧了被子，可被子又湿又潮根本不能让他暖和半分。
“什么事？”林坦问。
“第一件简单，我以前住的无瑕院，想必妻、神女没有下令不会有人动，你把床头第二个暗格里的东西拿走，先放在你那里。”
“什么东西？”林坦问。
“应该是一些用不到的东西。”上官煜曦苦笑，“可在这京城，谁知道什么东西就有用了？”
林坦点头答应。
“第二件，帮我照顾好她。”上官煜曦眉目低垂。
林坦转头，有些诧异的看着上官煜曦。
“进一次墨家门，本该我恪尽职守的伺候她，我没尽到夫侍之责，却承她恩义颇多，只是……哎——”上官煜曦长长的叹了口气，“天寒不由人，如今我没了机会，就拜托你吧。”
林坦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却还是点头，“我自会尽全力照顾她。”
上官煜曦收到满意的答案，浅浅一笑，“第三件事，比较麻烦……”
“我可帮你从这里脱身。”林坦打断上官煜曦的话。
上官煜曦一笑，“聪明人，好办事。”
“但要等到十年以后。”林坦又说。
“你……”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林坦反问。
上官煜曦垂下眼眸，瘦削的脸上笑出了褶皱，“错与对还有意义吗？”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多说，但我也都看在眼里，她对你一片赤诚。”林坦说完顿住，向外走了几步，背对着上官煜曦继续说道：“前几日她与我一起找天君时遇到了杀手，她身中剧毒，昏迷多日，幸好回来的及时，太医见多识广，不然……”林坦没有说下去。
“她……”上官煜曦的心忽然漏了一拍，身中剧毒、昏迷多日，这些话打在他心里，无论他当初设计贺六郎有何出发点，这些都是那件事带来的后果。
他从没想过她会有任何危险，她可能也会如暮儿那样忽然就离开了，大家都是人，如此脆弱的人，谁能保证谁不会哪一天就忽然离开呢？上官煜曦黯然，他忽然很想见墨谪，如果她不在了……弃夫，连随葬的资格都没有。
“找到天君后我会想办法让她来见你，到时你可以自己求她重新收你入门；若你仍不知错便在这里等上十年，十年之后就算她不放你我也想办法让你离开。”林坦说完转身离开。
十年，多可怕的两个字，上官煜曦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简简单单就可以说出十年，他们可知道十年被困于一方天地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去求她，跪在她的脚边痛哭流涕，求她像一个被丢弃的货物一样收回自己？至少现在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上官煜曦忽然想起那么一个晚上。
二人刚刚圆房不久，那日天阴阴的下着雨，上官煜曦有些着凉发热，竟然起的晚了，等他醒来不仅天亮了，墨谪也醒了正看着他睡觉，门外早有一排下人排成一排，焦急的等着他们起身。
这种错，不算大，却实实在在的错在妻主面前，又刚刚因为茗沐的案子让妻主生气，上官煜曦有些自责想起来，却在起身时头晕了一下，又跌了回去。
“怎么了？”让上官煜曦没想到的是，墨谪目光温柔而平静甚至带着笑意看着他，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上官煜曦赶紧掀了被子跪在床上，一股寒意透过全身让他微微打了个哆嗦，他那时其实并不太害怕，这种错误应该只会在房里打几下或者跪一会儿，只是在为自己的下半身默哀，于是说道：“煜曦不守夫道竟未及时起身伺候妻主。”
墨谪也起来，将被子披在他身上，立刻就暖和了，世人都说找妻主要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上官煜曦的心也跟着一暖。
墨谪似乎看到了他通红的脸色，在他额头上摸摸才发现他发烧了，“快躺下。”轻轻将他按倒在床上，再给他盖上被，“我说过不用管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你病了，多睡会儿。”
“多谢妻主体谅煜曦，煜曦太过无用，还请妻主责罚。”上官煜曦口中请罚心中却感到一片柔软，自小，规矩重过一切，而现在终于有个人告诉他他的身体重过规矩。
墨谪一手从他左侧脖颈处申到右胸前，前身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上官煜曦顿时感到一片温暖，然后墨谪在他臀上轻轻拍了两下，“好了，责罚完了，我支开那些人，再陪你睡一会儿。”
“多谢妻主。”上官煜曦轻声说，然后，竟然真的睡着了，醒来已近午时，一睁眼就看见墨谪眼波如水正看着他，她竟然真的一直陪着他，哪怕执着如他也有一刻动摇，若抛开所有只与她朝朝暮暮……
醒来后他烧得更加严重，墨谪请了大夫，亲自监督着给他熬了药，甚至亲自喂他喝下，陪了他整整一天，那也是他第一次整整一天没有带锁，没有被如立唠叨的头疼，没有背《男诫》，没有起身……
以后，几乎每个她在的早晨都是这样，她轻轻按着他，纵容他睡到日上三竿，每每她走后都让如立暴跳如雷的训斥他，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只要她在，他总能睡的更踏实一些，完全不需要担心起身的时间。
那些时日，上官煜曦不会忘，也忘不了。现在想起只觉得一阵阵撕心裂肺的难受，眼睛一热竟不知何时眼中含泪，上官煜曦赶紧别过脸，“若真能如此，请林正夫告诉神女，煜曦，愿跪求神女再收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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