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试炼

　　校领导们的这些算计学生们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学生们的打算，他们也一样没有猜到。

　　出于某种直觉，楚泽暂时不想回到宿舍楼。虽然学校明摆着没有把他们挪回原来那两栋楼的意思，但拖过一时算一时，不到万不得已，楚泽绝不会参与到那个“爬梯撬锁天台作死小分队”里去。

　　他还是对教务处角落里积灰的那个文件柜更感兴趣一些。

　　据说那里头存放着二十年前的学生档案。

　　楚泽不知道这小道消息最早是从哪里发源的，乍一听来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确实在教务处里看到过一个这样的文件柜。

　　颜色是很寻常的灰白色，看上去颇有些年头了，表面的漆皮已经剥落了许多，连露出来的铁质部分也都长出了斑驳的锈痕。

　　这和教务处里的其他陈设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过因为它看上去太过笨重，又只是被随意摆在墙角，楚泽就没太关注它，只以为是在更换桌椅时老师们懒得将它搬走，才让它一直留到现在。

　　如果说它被留下是因为它还要用来存放重要的东西似乎也说得过去，但从逻辑上还是不大通顺。

　　首先，像学生档案这么重要——至少二十年前那届很重要——的东西，根本就不应该被搁在学生们有可能接触到的地方，这无疑是给他们提供了良好的作案条件。别说学生们不敢，十六七岁正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年纪，谁能保证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就一定不会有人去翻动。

　　如果真有人发现了那里面隐藏的秘密，学校能做的极限也无非就是把他开除，但这个秘密要是暴露出去，这事儿背后的那些校领导们谁都讨不了好。

　　孰轻孰重如此分明，他们怎么可能这样轻忽地对待自己的命门。

　　除非……那柜子里放着的东西只是掩护，真正重要的部分一直被另外保管着，又或者他们有绝对的信心，即便真有学生翻了那个柜子，也看不出那些东西里隐藏的真相。

　　还有就是，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教务处里的桌椅少说也换过了两回，现在正用着的这些不说新的发亮，至少放在外头不算丢人。可见永安十三中虽然衰落了，也不至于连换个柜子的钱都出不起，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个已经旧的不像样的柜子？

　　在这样强烈的对比下，难道不是更容易让人发现异常？

　　楚泽不确定答案是什么，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去看一看。虽说这事儿让郑时行去做会更合适，但十分可惜，他们现在对彼此都完全没有信任。

　　在任何时候，学生想偷偷溜进教务处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是在午餐时间，这里也会有至少一名老师留下。更别说如果他们想顺利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就得保证里面的所有老师都离开二十分钟以上，这实在是个不小的挑战。

　　楚泽琢磨了很久，否定了一个又一个方案，最后他忽然想到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成功。

　　这个灵感是第一支作死小分队给他带来的。有六个学生趁着午休时间，在老师们都离开之后偷偷跑回了宿舍楼底下。他们想着只要自己不走进门厅，里面看门的阿姨和大爷就不会管他们，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他们没能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那具尸体消失了。

　　非但如此，在那具尸体曾经在的地方，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水泥地上干干净净，既看不见血迹，也看不见脚印。

　　六人中为首的那个见此情形有些发懵，他们想到了学校肯定会把这具尸体挪走，却没想到学校能做的这么干净。竟然能连地上那层滑溜溜的青苔都仔细铺回去，他们中有不信邪地趴在地上仔细观察了半天，最后发现了一个令人细思恐极的细节。

　　脚印还是有的，但只有一对浅浅印在青苔上头，从泥水的污迹里隐隐约约能辨认出半个轮廓。他们分析了半天，最后猜测是郑时行过去查看时留下的。

　　但其他的痕迹呢？

　　如果不是恶作剧，好好一个人从楼上摔下来总得有点儿血啊什么的溅到旁边的墙角或者地缝里去吧，就算学校有心清理，也不该弄得这么干净。

　　而如果真是恶作剧，这里离宿舍楼大门这么近，楼上只要有人往下看一眼，就会发现他的存在，那个人布置现场的时候也总该留下点儿破绽，不可能做到密不漏风，更何况那现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人能搞得定的。

　　所以回到最开始的问题，痕迹都去哪儿了呢？

　　难不成这具尸体竟是冰块做的，他们一个不注意就自己化进了雨水里吗？

　　寻找尸体作死小分队最后无功而返，给其他人带来了更加深刻的恐慌，却是给楚泽带来了灵感，他想到要怎么把老师们钓出办公室了。

　　这具尸体就是很好的饵料。

　　下午课间，楚泽抽空找了一趟郑时行，用自己拿到的部分线索和对方交换了那具尸体的身形面容。然后他把大致行动计划透露给了谭浩空，又借着谭浩空加入到了这支行动小队里。

　　除了谭浩空之外，没人知道这主意最开始是他想出来的，这样即便最后被逮到，他也最多算是个从犯，不至于受到太重的处罚。

　　考虑到他的成绩在整个年级组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楚泽甚至觉得自己最多也就是被批评教育两句。

　　这事儿其实很好推断，学生要毕业，老师要成绩，所以学生们不敢得罪老师，而老师们也并不十分敢招惹成绩拔尖的学生。

　　这话说着很欠揍，但事实如此——他是他们的希望。

　　今晚天黑的特别早，刚过五点，天光就渐渐消失在厚重的阴云后头，潮湿的水汽像是生出了灵性，随便逮着一条缝隙就拼命往里头钻。

　　永安十三中压抑的气氛在这昏暗阴冷的环境中攀升到了顶点，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就已经有许多老师偷偷提前走人了。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对这个计划不知情的人，他们并不知道学校在操纵着什么，只是大致听了一耳朵有关坠楼尸体的传言。他们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只知道如果学校决意要压下去，以本校校长在教育系统里的地位，这并不是多困难的一件事。

　　只要死的那个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但无论如何，在这种时候待在学校里实在太瘆得慌，而且左右现在学生们的心思也不安定，就算正常上课他们也学不进去什么，还不如暂时放任他们把这情绪发泄出来，过后再把今天的课补上。

　　归根结底都是借口，他们就是不想待在这儿。

　　作为一个非直接教学部门，教务处的老师们自然是走得更早了。知道这事儿的教导主任是第一个溜之大吉的，在他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其他老师找借口离校，最后只留下了一个刚刚进这所学校不久的新人。

　　他对学校里的那些传言一无所知，只是在入职后被叮嘱过不要让学生乱翻档案柜里的资料——据说那玩意儿只有在教育局下来检查的时候才会用到，说重要没多重要，但要是被学生们弄丢弄坏了，想要补办却很麻烦。

　　他记住了这句话，却连那些所谓学生档案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毕竟这东西和他的工作几乎毫无关联，看主任流露出不想让他碰那玩意儿的意思，他就很有眼力价地收起了自己的好奇。

　　在他反复去看手表，确认自己是不是可以下班回家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似乎是有人——不止一个——正慌慌张张地往这里跑。

　　能在走廊上乱跑的十之八九都是学生，他想出去叫住那几个学生让他们好好走路，但心里却莫名有些发毛。思前想后犹豫了片刻，那脚步声就到了教务处门口。

　　不然就算了吧，也挺晚的了，可能那几个学生是有事呢，下次在走廊上遇见这样的情况再说好了——他这样想着。

　　冷不防教务处的门被人用力撞开了。

　　“老师，老师出事了，那具尸体它它它……它真的是一具尸体啊，咱学校里死人了！”

　　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的学生脸色煞白一片，他像是已经被吓到崩溃了，声音里带着哭腔，话也说不利索，但他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让年轻老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了。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神色惊恐，语气慌张：“你说什么，什么尸体？你们班看晚自习的老师呢，你过来找我干什么！”

　　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为了表现一下没有跟着其他老师一起“撤退”，而是咬牙留了下来，想要硬捱到下班时间。但谁能猜到出事之后，学生们不去找自己班的老师，竟然会找到教务处来。

　　无论如何，这件事既然由学生说给了他知道，他现在再想躲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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