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贵不忘

　　寸心贵不忘
　　文/秋清枫林
　　晚秋是南阳郡下玉溪村的一个女子，跟其他女子一样，喜欢去采一支大洪山脚下的木槿别在发间。
　　第一次见到南笙，晚秋正从玉溪洗了衣服往家赶，因为听邻家小妹子来说，家里的侄子又闹上了。
　　南笙提着一个小包袱，站在路一侧，那衣着想让人不注意都难。衣边绣纹许是时下最新潮的了，晚秋识得衣料，那是南阳郡曲觞阁的织料，穿得起的都是郡里富贵人家的文雅公子，曲觞阁的绣品提样都是专程为诗会等场合设计的。晚秋先前去城里闺中卖绣帕在路上瞥见几次，可惜没学会，不然给锦儿绣上几针文雅兴许能得菩萨保佑。
　　“晚秋，我想去城里找木华爹爹，为什么每次你都不带我去？”被子被那孩子踢到一边，从眼尾挂了两行泪，惹人疼得很，见着晚秋的面稍稍收敛了些。
　　“锦儿乖，木华爹爹在城里挣钱，挣好多好多钱给锦儿上学堂。”
　　“锦儿已经……已经好些年没有见着爹爹了……”
　　“会见到的，姑姑向你保证，所以锦儿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自己醒了为什么没有洗漱？药也不喝？”

　　“没见着晚秋，我以为晚秋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姑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

　　晚秋好不容易哄得小侄子安稳些，才出来晾衣服，却见着那回来时遇到的公子。
　　越着聊胜于无的竹篱，晚秋手上动作没有停，“公子贵干？”
　　“姑娘（niáng）发间的别着的是什么花？”南笙问得很直接。
　　“唤作木槿，就在大洪山下。”
　　“南笙冒昧求教，多谢姑娘（niáng）赐教。”
　　“公子客气，唤奴晚秋罢，姑娘姑娘的，反占了公子辈分。”晚秋见他未反应过来，噗嗤一声又连忙收住继续晾衣服。
　　“晚秋。”她抬头，见他站在阳光里，那精致的人儿有些耀眼。再抬头，他已经转身走了。

　　邻村的媒婆葛大娘在晚秋绣帕子的时候过来了，“我说孩子啊，二八是女儿家最好的时节，过了今年可就没这样的好姻缘啦，这个人家有两头耕牛，一亩三分田，下聘承诺……总之，只要你过去，这些都作数。”“他们，”晚秋停了手里的动作，葛大娘看着这孩子有些心疼，“会好好照顾你侄子的，但是只能你一个人进门……”
　　“葛大娘，谢谢您，我知道，您想着我，但是您也看到了，家里离不了我……”晚秋低眸。

　　后来几天，南笙跟第一次唤晚秋名字那样，站在篱外看着那支木槿从屋里到屋外，到厨房，到柴堆，二人目光交错。他注意到她手上一道叠一道的新旧伤口——那双本该只沾阳春水的纤手却似遭遇了腊月胡霜，因为室内缠病的侄儿。

　　南笙站在了玉溪边，不知看着什么，就立在晚秋身旁，似乎在等什么。而晚秋，跟往常一样，洗着衣服。
　　“爹娘过世早，留了块贫地，奴家兄妹三人过了艰辛但也算能糊口。大嫂子在锦儿降生便仙去了，前些年叛军动乱，大哥拿着草鞋布鞋去了城里换米，再也没回来，只有同去的人的口信。第二天二哥哥也被叛军抓了去，当年十二岁，锦儿八岁，都还是总角。那是村里人人求自保的年岁，我就带着锦儿活了下来，定是爹娘和兄嫂保佑。”南笙静静地听，施施然站着阳光里。捶衣棒打在湿衣服上，和布下的青石碰撞出很脆的声音。
　　“但是那年锦儿得了大病我没办法去找大夫，因为城里打起来了，医馆的人各自逃命去了。自此锦儿便成了现在这样，这是我的错，是我的责任，锦儿离不得我。”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带着锦儿一起，跟我去江南吴郡吧，那里的扶桑更适合你。”

　　几天后，三人便启程了。

　　可才一年，晚秋又带着锦儿回来了。

　　“寸心贵不忘”，她记得南笙站在吴郡的汝嫣画舫上只接了她一句，“春思一时结垂杨”。
　　锦儿的病医好了，可晚秋不愿再留在吴郡了，她也不喜欢扶桑。

　　晚秋依然喜欢采了大洪山的木槿别在发间，除了绣绢帕，她学了吴郡的工笔绣法，开始为出嫁的小娘子绣喜服，算是能供锦儿上学堂了，锦儿也不再问什么时候能见爹爹，争气地得了举人。

　　那天晚上，他跟姑姑说了一句混账话，第一次被晚秋打了，不重，但是很疼，心里疼，“晚秋，我想娶你。”
　　一耳光，两个人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早上，桌案上起笔的是那句“寸心贵不忘”，接下来的却是“莫惜故人去”。
　　村头传来消息，晚秋在玉溪的下游被发现，穿着平日绣的喜服，发间簪了三支红木槿。
　　木锦见着晚秋，瘫坐于地，跟先前病着见不到晚秋一样挂了两行晶莹，“今，欲锦为虞舜否？”
　　后南阳郡名人册有志：木锦，玉溪村人，十七举人，十八进士，终于堂上正三品礼部尚书，七十乞骸还乡，木槿满院，曰：寸心贵不忘。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