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时空觉醒计划

　　四、虚幻的拯救
　　自从那个惊悚的夜晚过后，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出过门，也再没有听到过她的琴声，我甚至猜想，他们是不是已经搬走了，也许那样更好，起码我还可以回到过去的世界，忘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把断点重新连接，然后继续我该做的事，把自己送去另一个该死的世界。
　　我发疯一样地挣扎了好几天，几乎忘了白天黑夜，忘了行走坐卧，我在挣扎着该怎样结束自己的生命，选一种简单的并且不那么痛苦的方法，我嘲笑自己的懦弱，就连死都要选一个不那么痛苦的。
　　如果真的想死就干脆饿死好了，为什么还要每天偷吃房东放在厨房里的剩饭呢，也许那是给狗留的，算了，想太多根本没用，行动才是最重要的。下定决心后我翻出口袋里所有的钱，准备去买上一整瓶安眠药，在我看来，这个方法既简单又有效，而且不那么痛苦。
　　但是你们知道吗？吞安眠药的死法在某种角度来讲却是最最痛苦的，因为你会慢慢地体会死亡的来临，在生死的交界点间艰难地做出选择，而人的求生本能在那时候又会发挥到极致，真的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起一刀砍下去那种痛快的死法，眼看着自己生命的流失，才是最可怕的。
　　当我的手触摸到门把手的一刹那，那个恐怖的瞬间又浮现在我眼前。顿时，一阵电流经过全身，我愣住了，双脚有些沉重，生怕打开门，迎接我的又是那双空洞的眼睛，踌躇片刻，我还是胆怯地拉开了门。
　　楼道里一片漆黑，已经是傍晚时分，但我依稀可以辨清，有一个背影一动不动地，正坐在楼梯上，当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的时候，我立刻辨认出那背影就是梓凝，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望着我，我愣了片刻便慢慢走近她，虽看不清面容，却看得清她一脸的泪水，一阵心酸顿时涌上我的心头，想说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咬着嘴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你见到我哥哥了？我知道，他一定吓到你了，对不起。”听着她的话，我真的不该怎么回答。
　　“是，见过了，不过……不过没你想的那么可怕。”我嘴上还是逞强说了违心的话。
　　“那就好，我连续几天都坐在这里，想跟你道歉，可却一直都没有见到你，你找到工作了是吗？”
　　“啊，没，还没有找到，不过，你说的道歉？为什么？”我问到。
　　“因为没有再给你弹琴听，我看得出你是个活得不怎么开心的人，和……和我一样。”
　　这倒是句实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体会到我的感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原以为这件事就应该那么草草的结束了，好让我自己做个了断，可为什么还要用这点点的烛光再给我希望呢？
　　“呃，曲子的事，我想，你不用介意，其实……算了，其实也没什么。”我突然又沉默了。
　　靠在楼梯间的墙边，过了几分钟，她又对我说到：“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一个非常悲伤的故事，如果你哭了,我也不会觉得你丢人，反正现在也不会有别人看到。但是你要发誓，绝不可以和别人提起，可以吗？”
　　“当然，我绝不会跟任何人说起的，而且，我会每一个字都认真听的。”我认真的说完，
　　慢慢地坐在楼梯上，坐在她的旁边，却没敢和她靠得太近，也没有转过头去看她。
　　我低头望着她光着的双脚和我脏脏的拖鞋，还有楼梯上咬过的半个青苹果，准备听她讲述这个悲伤的故事，我心里明白，我已经不会因为听故事掉眼泪了。
　　“两年前，有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她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这个女孩儿，也有个哥哥，她的哥哥很爱她，也很疼她，因为父母过世很早，两个人相依为命，一直是哥哥带着她一路走过来，她也很疼爱她的哥哥。”我听她说着，偶尔点点头。
　　“这个女孩考上大学的那天，哥哥送给她一件礼物，那是一个纹身，哥哥在她的背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也在自己的手臂上刻下了妹妹的名字。后来，那女孩长大了，她在大学的学习成绩很优秀，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于是，在女孩的生活中出现了另一个男人，是她的英语老师，没多久，那位老师爱上了这个女孩儿，而女孩儿，也爱上了自己的老师。”
　　“这个哥哥竟然要在妹妹身上刻下名字？是不是有些太……太那什么了！”我不由自主地打断了她的故事，觉得有些不舒服。
　　“听我说下去好吗？”
　　“啊，不…不好意思，你继续。”我点了点头，把目光转过自己这一边。
　　“于是，这个女孩和她的老师相爱了，他们约定要一生一世在一起，那一年女孩的生活过得很幸福。”
　　“那，不是很好吗。”我说到。
　　“呵呵，也许吧，可就在那年秋天的一个下午，女孩回家去看望自己的哥哥，想要把自己幸福的秘密告诉他，却发现没有人在家，而桌上只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要带你到一生一世的地方’，女孩拿着字条拼命地跑去爱人的家里，就像疯了一样，而当她的双手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地狱般的景象。”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声音有些哽咽。
　　“呃，如果你觉得难过的话，不如我们换个开心点的故事吧。”
　　“不，我要说完，那女孩看到她心爱的人，竟然…竟然被一根绳子吊在天花板上，吐出长长的舌头，身上血肉模糊，衣衫不整，而女孩的哥哥正静静地坐在旁边的床上，抽着烟，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切，并且露出一丝微笑。女孩被这恐怖的场景吓得动弹不得，顿时瘫倒在地上，她强忍着悲痛和恐惧，慢慢地爬过去，想要再看一眼她心爱的人，而她看到的，却是她爱人的胸前刻着的‘一生一世’四个字，血淋淋的。”
　　“你…你哭了？”我看着身边的梓凝，她的眼泪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上。
　　“不，我没有，是那女孩儿哭了，她无力的她问着自己的哥哥这是为什么，而她哥哥却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然后站起身走出去，在门关上的瞬间甩下一句‘他该死！’就这样，女孩儿被迫退了学，变得不再愿意和人讲话，在哥哥的强迫下，和他一起东奔西走，逃脱法律一次次的追逐，变得筋疲力尽。”
　　我想象着那一幕幕场景，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冷颤，然后问到：“这……这是你自己的故事吗？那个女孩儿……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低着头，静静地将衣服往下拉了拉，露出右肩，我看到她的眼泪滑过双唇，滑过肩膀，滑过她背上深刻的名字，如同被雷电击穿一样，全身不住的颤抖，我咬着牙，回头望着远处门廊下映出的灯光，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
　　又过了很久，我才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哈，其实，其实说出来会好些吧，我在想，也许你从没对别人说过吧？”我问着，语气有些脆弱。
　　“没，这还是第一次，说出来，反倒觉得放下了很多东西。”
　　“是吗？真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我就从没对任何人说过我的故事，其实我也没什么故事好讲，不过你放心，你的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绝对不会让警察把你……”我话到一半又用手捂住了嘴。
　　“也许，是你不想别人知道你的故事吧。”她冷冷的说到。
　　“啊，不，其实，我真的没什么故事好讲，而且，很多事我都已经忘了。”说完，两个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中。
　　我心里明白，这并不是她对我有什么好感，或者是信任之类的才会对我说出她的故事，而是出于一种无奈，是一种发泄，我只是一个受众罢了，但也许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拯救，让我体会到不幸的人也活生生的生活在我的身边，而且离我是这么的近。
　　我告诉自己应该坚强地活下去，努力去得到我想拥有的，然后使他们和我一起幸福起来，更或者我就是他哥哥的下一个目标，她试图讲给我故事，让我远离这一切危险，因为我的脚已经跨出了不该走的第一步，看上去似乎这也是一种拯救，总之对我来说，她是天使，在这一刻，她的光环笼罩着我脆弱的灵魂。
　　我们又沉默了……许久。
　　“看啊，街灯都亮了。”她的话把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啊，是啊，街灯已经亮了，真想不到已经到这个时间了，我说你啊，千万不要再哭了，你哥哥就快回来了，万一让他知道你对我说这些，还不得把我杀人灭口啊，哈哈，还是……还是以后再说吧……”我故意说些打趣的话，想缓解下这尴尬的气氛。
　　“恩，以后不会再和你提起了。”她冷冷的说完便要离开。
　　“啊，对了，我想说，那个……以后，不要再这样对自己了，答应我。”我听着她的话，抬头看着天花板，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说给她听也说给我自己听，我心里明白，每个人都不想对自己太残忍，而是命运抓紧我们的手腕，用我们自己的手拿起屠刀，伸向自己，回不了头，也放不下手，我们都被命运操纵着，无力反击。
　　简短的告别过后，我走下楼梯推开大门，风吹打在我的脸上，感觉阵阵凉意，我心中盘算着日历上的圈圈点点，惊觉夏天已然悄悄地过去了，吹在脸上的已经是渐寒的秋风，柔软又清凉。
　　我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一个寒战，拉了拉衣袖，走向街的另一头。在一个茶铺的角落里，我找了一张习惯的桌子坐下。
　　其实所谓的茶铺不过是几把凳子和两张桌子，中间撑着一把很大的阳伞，一个看上去大概有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独自经营的小摊子。
　　茶婆婆向来习惯看我一个人坐在这发傻，所以从不问我为什么，只是端上一杯热茶放在我面前，然后笑一笑，也不会问我要钱。
　　我没有去注意她，心中的思绪仍旧停留在刚才那故事中，不知怎的，听过这个故事后突然觉得自己也轻松了很多，这种轻松是语言无法形容的，什么事都不想做，也什么事都不想去想，只想安静地坐在这，一遍遍的在心里重复方才她说过的话。
　　似乎时间变得很慢很慢，几天前我被解雇，在街上发狂，又在夜里听到她的琴声，继而对视了那可怕的眼神，这种种经历，仍旧历历在目，但似乎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有几个瞬间，我甚至在想，要不要报警，把这可怜的姑娘从那混蛋手里拯救出来，可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
　　天空完全变作一团漆黑，路上的行人稀少了许多，茶铺的生意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这。
　　我端着大碗茶，碰到嘴边又停住，对于梓凝，我算什么呢？对于我，她又算什么？如果我可以解救她，我愿意拼上性命，因为这条命已经不被我重视了。但如果想要拯救她，我到底该怎么做？
　　在她心里，她的哥哥比任何人都重要，即使那个人亲手杀了她心爱的男人，她仍旧没有怨言的跟着他一起浪迹天涯，如果我把那个男人从她身边夺走，她又会如何对待我呢？
　　没错，我拯救不了她，我谁都救不了，我想起父亲和他可怜的面容，是那么的消瘦，他的眼泪也曾经是那么的让我心碎，可我依然救不了他，也救不了我自己。
　　如果她是天使，我应该守在她身边，可如果结局并非我所想象的话，又该如何收场，就算我不在乎自己这条贱命，却不能连累了她。
　　我的心乱透了，只言片语，都是些凌乱的碎片，无法把他们完整地拼接在一起，我意识到自己非常疲惫，模糊中我感觉到有人在我的背上披上一件外衣，我知道是茶铺的婆婆，原来我已经不知不觉地睡在了桌上，看来我真的太累了。
　　昏迷中我听到木头的碰撞声，睁开眼只看到茶婆婆在收拾摊子，见我醒来她还是冲我露出那始终和蔼的微笑，我站起身感觉天更冷了，风几乎可以把我吹透，帮着茶婆婆忙乎了一阵，便转身回了家。
　　冷风让我的头脑变得清醒了一些，我这辈子还没有鼓起过这么大的勇气，我打定主意，不管结果如何，我要拼一次去拯救她，如果这条命真的一文不值的话，我愿意去换她一次微笑。
　　回到家的时候，楼梯上的灯是亮着恶，我知道有人回来了，但一定不是房东，走上楼梯的时候隐约可以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声音，像是在争吵，又像是吼叫，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我的脊背有些发凉。
　　就这样，我一步步地走上楼梯，脚步沉重，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响，在两道门的中间，我站住脚，可以听得很清楚，那是梓凝的哭声，还有她哥哥的辱骂声，还有……还有那我认定是某种物体抽打在梓凝身上的声音。
　　这一切来得都是这么突然，我站在楼梯上紧紧地咬着牙，两只拳头紧握着，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现在应该做点什么的，我一定要做点什么才对，一定要做点什么！快啊，求求你了，动起来呀，一定要做点什么的！不能再这样傻站着了！”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的双手双脚不听使唤，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一动不动，我心里很清楚，我在害怕，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门的另一边，是个活生生的杀人犯，一个什么都能做得出的男人。
　　我咬紧牙是不想它们抖得更厉害，但我还是努力的想要抬起手，去推开那道门，那道隔在我们之间的屏障。
　　“妈的，再抬高一点啊，就差一点了，你这不争气的混蛋，快做点什么。”我努力着，浑身发抖，听着梓凝的惨叫声，眼泪几乎要流下来了。
　　可是……可是……可是我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在最后关头我还是收回了手，我还是选择了沉默，选择做一个胆小鬼，我低下头，眼泪滴在拖鞋上，慢慢地走向自己的房间，没有吭声。
　　而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门突然在我身后打开了，一个人影被灯光映照着，恍惚地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呆住了，如同被冷风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全身颤抖着不敢回过头去看，却听到这样一句话：“混蛋，我警告你，少管闲事！”
　　话语非常地冰冷，又十分地尖刻，就像一把手术刀一样刺破我的胸膛，那一瞬间，我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活生生的被人侮辱，却一句话都不敢说，我知道梓凝一定在背后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我，在他眼里，我真是个可怜虫，装腔作势的胆小鬼。
　　不知道是这种莫名的想法触动了我的神经，还是自己那点仅存的自尊被触碰到了，我竟然觉得先前的恐惧消失了，甚至有些热血沸腾。
　　我咬着牙回过头，狠狠的瞪着身后那被灯光照射着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恶狠狠的说了句：“你这样做会遭报应的，早晚有一天，一定会遭报应的。”我努力地保持着语调，不让发抖的牙齿影响自己。
　　“报应？什么是报应？”他冷漠的问着我。
　　我死死的盯着他的双眼，还是如同先前一样冷漠的眼神，和上次见到时一样的令人生厌，可我知道我不能怕，事到临头，就算丢了性命也不能怕，话一说出口，早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你会用命来还的，那就是你的报应！”我的语气十分坚定，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说出这样的狠话，我明白，就算我是个懦夫，是个胆小鬼，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但我只可以被自己打倒，不可以被别人吓倒，而且，这一次也是为了梓凝。
　　“命？我的命？”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察到他嘴角闪过一丝轻蔑的微笑，那笑容虽一闪而过，却分明就是在蔑视着眼前的我，这让我更加惶恐，冷汗不停的往外冒着。
　　“没错，你会用命来偿还的！你这个邪恶的魔鬼，杀人狂，虐待狂，变态，你等着瞧吧，法律一定会制裁你的。”我一口气说出了几乎所有我能想到的词汇来侮辱眼前这个混蛋。
　　而他仍旧一副轻蔑的神态看着我，冷冷的说到：“我觉得，如果是那样的话，在你身上会来得更早一些吧，混蛋，再一次警告你，滚远点。”
　　说完，他转身把门再一次关上了，我呆呆地站在楼梯间不知所措，大口的穿着粗气，汗水湿透了上衣，冷颤一个接着一个，麻木的感觉流经全身，最终到达手脚的顶端，我不记得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总之和我的嘴唇一样，我的头脑也是一片惨白。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这么的无能为力。
　　当我的意识再一次恢复到视觉上的时候，大概已经过去了两个钟头，我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身上裹着被子，牙齿则用力地咬住被子的边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对眼睛，傻傻地看着窗外。
　　风把乌云吹得不见了踪影，可以清楚的看到天空中的繁星。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思考，或者是不是在回忆，曾经，我一度认为自己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现在我更加肯定了，我就是别人嘴里说的精神病。
　　“可是，精神病会去反抗吗？会去思考吗？会去爱一个人吗？会掉眼泪吗？就像我现在一样。”我眉头紧锁，低沉地自言自语，内心种无比地酸楚。
　　我觉得委屈，觉得自己很失败，觉得老天是在捉弄我，一次次地给我希望又一次次地把我逼到绝路上，“为什么总是把最后的希望也夺走？我做错了什么？真的一定要我离开这个世界吗？”
　　我知道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放不下，偏偏这个时候回忆又像沸腾的开水般一股脑地涌出来，我癫狂了，不停地敲打自己的头，想让他们停下来，但我做不到，在命运的面前，我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毫无选择的余地。
　　最终我还是只能嘴上逞强，什么都做不到，我对这个世界失望透了，也让所有人对我都失望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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