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甲和小乙

　　小甲和小乙

　　一

　　小甲是孤儿，自他记事以来他就是孤儿。
　　十岁以前，小甲在乞丐堆里艰难的生活着。
　　十岁的某一天，小甲拿着刚在野狗嘴边抢到的一个包子，脏兮兮的包子在他眼里，那就是天。
　　他看到了小乙，也是脏兮兮的，缩在角落里，眼巴巴的看着他，或者说是他的包子。
　　他看到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像受惊的小鹿。
　　仿佛被蛊惑似的，他把手中的包子掰了一半给他，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完抬头，看着他手中的另一半。
　　于是那一天，小甲饿了肚子。
　　于是那一天，小甲后面跟了个影子。
　　影子是小乙，比小甲小一岁。
　　小甲用袖子给小乙擦脸，擦干净后瞄了几眼，就又拿地上的灰给抹脸上了。
　　小乙很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
　　但这世道，对他们来说，太好看也是过错。
　　所以他想把他藏起来。

　　二

　　小乙跟着小甲要了五年的饭。
　　这一年，小甲十五，小乙十四。
　　这一年，敌军犯境。
　　少年长的快，小甲脸上的棱角渐渐显露，小乙越发好看，尽管他也是男孩子。
　　美丽的事物总是藏不住，小乙被几个乞丐盯上了。
　　寂静的夜晚，几个乞丐摸到他们住的地方，带走了小乙。
　　小甲找到小乙的时候，那几个乞丐正在穿裤子，小乙躺在干草堆里，生死未卜。
　　小甲躲在黑暗里，咬住手才让自己没冲出去，看着几个乞丐恶心的嘴脸，暗暗记下每张脸。
　　乞丐们离开，他冲过去，看着伤痕累累的小乙，咬碎了满口的牙。
　　他抱着昏迷的小乙，不停的呢喃着“对不起”。
　　清醒后的小乙，不哭不闹，不说也不笑。
　　小甲很痛苦，他没有保护好他。
　　小甲买了把匕首，最实用的那种。
　　小乙睡着了，小甲揣着匕首出了门。
　　小甲浑身是血再次出现在小乙面前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小甲望着他笑，“小乙，对不起，我帮你杀了他们。”小乙原本没有光泽的眼睛微微闪了一下，就见小甲已经倒了下去。
　　小甲发烧了，一直在做噩梦，心里如何强大，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小乙一直陪着他。
　　小乙想，这辈子，就这个人了，他只是怕配不上他。
　　小甲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小乙，我要变强大。”第二句话是“以后，我来保护你。”

　　三

　　这地方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他们决定去当兵。
　　走走停停，见过了战争的残酷，也见惯了生离死别，他们终于来到了军营。
　　他们年纪还太小，不能上战场，就在军队里当后勤。小甲喜欢跟着队伍操练，久而久之，也练了些拳脚功夫。
　　小甲十八岁，上了战场，那一年，他立了军功，升了都尉。
　　十八岁的小乙也上了战场，那一年，他成了俘虏，做了叛徒。
　　小甲屡屡立功，年纪轻轻就升了将军，听说小乙在敌阵混的风生水起。
　　小甲想起小乙，恨得牙痒痒。
　　他要把他抓回来。
　　可是抓回来怎么办呢，他舍不得杀他。
　　小甲二十三岁，战争胜利了，听人说小乙死了。
　　他想，他怎么可以死呢，他又一次没能保护他。
　　二十五岁，小甲娶了妻子，妻子知书达理，有一张酷似小乙的脸。
　　他从未进过妻子的房，政治联姻，彼此都心知肚明。
　　只是有时候喝醉了，他就望着妻子的脸发呆。

　　四

　　部下抓回来一个人，说在将军府外鬼鬼祟祟。
　　小甲见过这个人的背影，总是在将府门口晃悠，看见自己就匆忙走掉。
　　那人抬起头，面目全非。
　　可是看到那双眼睛，熟悉的感觉让他的灵魂都在颤抖，那是他的小乙。
　　小乙瘸了一条腿，小甲瞒了众人，遣散了周围的护卫，把小乙藏进自己的卧房。
　　小甲帮小乙沐浴，小乙全身伤痕红了他的眼。
　　他们相拥而眠，小乙睡的很快，他太累了。
　　小甲小心翼翼抱着小乙，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那一晚，小甲做了梦，梦见他在和一个人耳鬓厮磨，抵死缠绵，那个人，是小乙。
　　他惊醒，感觉到下身传来的濡湿，是小乙，在用口帮他下火。
　　小甲感到愤怒，生平第一次，他打了小乙，骂他下贱，骂他不知羞耻。
　　小乙呆呆的坐在那，不知所措，他感受到小甲的温度，看到小甲的窘迫，他以为，小甲需要他。
　　小甲失去了冷静，他闯入妻子的卧房，强要了她。
　　妻子怎么也想不到，新婚以后的第一次洞房，竟是以如此粗暴的形式。
　　妻子怀孕了，后来生下个男孩。
　　这之间，小甲再没去见过小乙，也没去见过妻子，他拿工作麻痹自己，累了就在书房歇息。
　　他吩咐自己最信得过的下人，每天给小乙送饭，安排人去照顾妻子。
　　然后听说小乙每天都把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偶尔还会出来透透气。听说妻子回了趟娘家，怀了孩子脸上也常带笑容。
　　他不敢去见小乙，也没脸去见妻子。

　　五

　　小甲还是夜夜做梦，梦到小时候的小乙，梦到现在的小乙。醒来后总是可耻的硬起来。
　　妻子生了，是个男孩。
　　小甲给了妻子足够的权利。
　　孩子一岁的时候，小甲要离婚了，妻子提出来的，条件是要带着孩子走，小甲同意了。
　　妻子走的那天，小甲再次见到小乙，小乙在逗孩子，小乙容貌尽毁，小孩却也不怕他，抓着他的手咿咿呀呀。
　　小甲在远处看的出了神。
　　那天晚上，小甲抱着酒壶来到了卧房，他已经喝的有些糊涂。
　　他说小乙，我一直都爱着你呀。
　　他说小乙，我从不敢面对对你的感情。
　　他说小乙，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
　　他说小乙，那时候第一眼看见你的眼睛，我就想保护你。
　　他说小乙，我无法忍受你不在身边。
　　他说小乙，你为什么要去当叛徒。
　　他说小乙，对不起，这么多年，我都没能护住你。
　　他说小乙，这么多年，我都会梦到你。
　　他说小乙，不要离开我。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小乙在旁边静静听了许多，两个人都泪流满面。
　　最后他说小乙，我想要你。
　　红烛摇曳，烛泪落下，像谁的眼泪。

　　六

　　那一夜开始，小甲开始正视自己的心，他不再把小乙藏起来，他给他换了身份，自己设计假死离开了官场。
　　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渔村，安定下来。
　　小甲出去捕鱼，小乙在家里种了个菜园子，他的腿还没好，只能干些轻一点的活。
　　小甲长相不凡，五年来，上门提亲的人不在少数，他就指指那个在菜园里忙碌的小乙。
　　那是我爱的人，小甲这样说着，笑的温柔。
　　来人失望的走掉，后来也就不会再来打扰。
　　小甲看着小乙忙碌，总是心疼的不行，让他多休息。
　　小乙总是扬起笑脸说没关系。
　　小甲也总是在这样的笑容下妥协。
　　他们曾经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直到那一天——
　　一群黑衣人闯入，是他的仇人发现了他。
　　血光落下，是小乙替他挡了剑。
　　他悲痛欲狂，提着剑不要命的挥。
　　等他冷静下来，那些人全都倒在地上，身首异处。
　　他抱着小乙渐渐冷去的身体，爆发出困兽一般的吼声。

　　七

　　官道旁，有一个坟头，坟前摆着一个掰开的包子，一个白发人倚在墓碑前絮絮叨叨。
　　官道上，路过一辆马车，车内，年轻的母亲抱着六岁的孩子。
　　孩子调皮，总要往外面跑。
　　年轻的母亲抓着他，不让他乱跑，两个人一起从窗户里往外看。
　　有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娘，那个白头发的爷爷好奇怪呀。
　　——怎么奇怪了呀？
　　压抑住心中莫名的熟悉感，年轻的母亲逗孩子。
　　——看着像个老爷爷，感觉又不像老爷爷。
　　小孩子的话颠颠倒倒。
　　随着马车走远，说话声渐渐小下去。
　　白发人像是说累了一样，轻轻的靠着墓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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