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总是在磨刀

　　人呢，是不可能永远开心的。

　　素质想，可能是之前的日子过得太好，让她有些忘乎所以，那些一直被忽略在幸福表面下的的残酷，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作为一个杀手，十三岁开始到现在手上连一条人命都没沾过其实有些不大像话，从前她总是刻意逃避这件事，不愿想起这样残忍的使命。

　　但是这种事情，并不是不想它就不会发生的。

　　素质曾经以为，她对于杀人这种事情会看的很淡，毕竟我她于皇室长于皇室，那些阴谋诡计，伤天害理的事情已经见过太多了。

　　高高在上的王侯将相都随时有可能看不到第二日的太阳，更不论那些下人。

　　她做了十三年的公主，人命在她眼中其实并不算什么。

　　但是事实并不像以为的这样容易。

　　那日素质走在从武英堂回去移风坞的路上，整个人都疲惫的很，没有注意到大白天的，琢玉却静谧的反常。

　　对面走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侍卫，明明是看见了她，但也并没有按照规矩让路行礼。

　　素质隐约记得这人是那天她带去后山的三个侍卫中的一个。

　　她曾经骗过他们，听说他们后来被青七罚了些银子。

　　她心里有愧，如今见到这个人倒想起了这事，琢磨着改日叫人给他们送点儿银子，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是以此刻便有些歉意的朝他点了点头，别的也不想去计较了。

　　一条路就那么宽，两个人擦身而过时不可避免地衣裳碰到一起，这本没有什么，只是今日，素质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似乎……离得也太近了些。

　　下一秒，女子纤细的手腕被人抓住，素质皱起眉头，回过头去看拉住她的那个侍卫，冷冷地呵斥他：“放肆！你想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那人冷冷一笑，“呵，装什么高贵？不过也就是姓齐的养在这里的一个外室，做出这幅清高的样子给谁看呢？”

　　素质挥起另外一只空着的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一下用了很大的力气，打完之后她的手都在发麻。

　　岂料那人并没有放开她，他转过被打的偏过去的头，嘿嘿一笑，竟然也抬起手打了她一个巴掌，男子的力道自然要更大，这一个巴掌打的素质直接趴在了地上，一时间竟有些眼前发黑。

　　男人蹲下来拽住少女的衣领子，逼她看着他，他恶狠狠地说：“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诓骗老子，害的老子被罚了十两银子！整整十两！没有这十两，我全家几口人，这几个月吃什么？喝什么？”

　　素质听到他说是因为银子的原因，心里反倒松了口气，稳住心神看着他，将语气放柔了些，“前些日子是我不对，连累了你们，这十两银子我改日定会加倍奉还，当做我给你们兄弟几个赔罪，可好？”

　　那人摇摇头，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捏着她的肩膀将人按在地上，“我娘子因为这件事一时忧虑，肚子里五个月的男胎没了，我不想要钱，我要你的命！我要你去给我那未出世的孩子陪葬！”

　　他按在肩膀上的手向上挪，死死地掐住那纤细洁白的脖子。

　　他的重量整个压在她身上，素质的武艺虽然已经算是有些模样，却从来只是纸上谈兵，哪里有过半分对敌的经验？
　　这时一时情急，那些学过的东西竟然半分也施展不出来。

　　于是少女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气来反抗，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的。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眼前开始模糊，素质甚至仿佛看到了我那死在宫变中的父王。

　　人们都说，人快要死掉的一瞬间，都会想起很多从前的事。
　　可是她还想死啊，她想活下去。

　　只是因为喘不上气，脑子一片混乱，身体里的力气仿佛也被抽干了一样。

　　模糊中她的手指触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便下意识地紧紧地抓住那个东西，然后用尽所有力气将它送进那人的身体里。

　　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她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一声轻微的响动之后，手心一阵温热，扼脖子上的束缚渐渐松开了，压在身上的人无力的倒在一边。

　　突然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面容苍白的少女一阵剧烈的咳嗽，躺在地上喘息平复了一会儿，确定眼睛已经能看清东西了，才坐起来去看那个想要杀她的人。

　　他躺一边，胸口上插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她方才摸到的冰冷之物应当就是这把匕首了。

　　那人身体已经冷了下去，眼睛却还睁着，死不瞑目的模样。

　　她抬起手想要把匕首从尸体上拔 出来，抬起来才发现手上一片猩红，是那个人的血。

　　她探过去拔匕首，手却抖得厉害，完全使不上力气。

　　最后她用了两只手才好歹把匕首拔了出来，扔在地上，雪亮的锋芒被血浸染，鲜血嘀嗒嘀嗒地落在地上。

　　她不知所措地跪坐在尸体旁边，不敢动，也不敢去碰那把匕首。

　　她害怕极了，却只能跪在那里发呆。

　　“做的不错。”一道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坐在地上的少女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她回过头去，看到齐不维从假山后走过来，甚至还拍了拍手。

　　他走过来，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她服上沾到的尘土，头也不抬地说：“小小年纪心肠倒是够狠，我还以为你不会下杀手呢。只是出手太慢了，下次要注意些。”

　　素质将颤抖的手缩进袖子里，咬着牙努力将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忍了回去。
　　她甚至能够冷静地跟他说话。
　　她问他：“这是你安排的？”

　　齐不维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听到她这样问他，侧过头，神色冷淡，“不是我，你间接害死了他的孩子是真的，他恨你也是真的，我只不过给了他一个机会，若是方才你没能杀了他，那么他掐死你，我也绝不会过问。”想了想又补充，“不过他也不会白死了，他的家眷我自然会派人好好安顿。”

　　“为什么？”

　　“为什么？”他轻声笑了一下，声音仿佛淬了寒冰一般，“素质，你是一个杀手，杀人，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事情，并没有所谓的为什么。”

　　他离开，声音远远地传来，“晚上给你加几个你爱吃的菜，好好歇着吧。”

　　素质木然地站在原地，阳光暖暖地照下来，却只觉得一阵冰冷。

　　齐不维说的没错，当初他救下她的时候，就已经明明白白地讲过他的目的和要求。

　　她是个杀手，杀人，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

　　素质微微蜷起手指，低头看着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一条人命换来的只不过是她晚膳桌上的几道菜。
　　原来，那个会在火堆边为他烤兔子的少年，那个大年夜也赶来的少年，那个温柔地为她做寿面的少年，都不是真的。

　　他终究还是齐不维，是无所不为的齐不维。
　　那些温暖的过往，不过都是一场美丽的错觉罢了。

　　弯下腰，轻轻地捡起地上的那把匕首，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她失魂落魄地往移风坞走去。

　　素质没有进屋，而是爬上了院子里的那颗梨花树，茂密的枝叶拥抱着怀中的少女，她把头深深地埋入臂弯，终于感到一丝丝心安。

　　她一动不动地不知在树上坐了多久，直到含章爬到树上找到她。

　　含章爬上树来，轻轻坐在她身边，把瘦弱的女孩搂紧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温柔地对她说：“想哭就哭吧，别憋着了。”

　　素质摇摇头，通红着眼睛抬起头来，“含章，你知道吗，我害死了那个人的孩子！那个孩子还那么小，这个世界虽然残酷，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因我而死！他恨我是应该的，我不想杀他的……真的不想……”

　　说到后来还是落下大滴大滴的眼泪，哭得不能自已。

　　星光琐碎，透过树叶洒进含章美丽的眼眸中，她眼眸晶亮，仿佛有着整个银河。

　　含章搂着她，轻声地安慰，“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素质，你别哭，你还有我呢，我会陪着你的。”

　　后来含章哄着她好歹是下了树，进了屋。

　　这夜含章留宿在了移风坞。

　　换过衣服后，两个姑娘并排躺在床上。

　　素质呆呆地看着头顶的纱帐发呆，突然想到什么，便扭过头去对身边人说：“含章，我要离开这里，我一定要离开这里，离开齐不维。你要不与我一道？”

　　含章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话题。

　　但是她并没有回答，而是用手指梳了梳女孩乌鸦鸦的头发，温柔地问：“我好像还没有问过你，就算有一天能够离开琢玉，你想做些什么？”

　　素质想了想，诚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离开琢玉后要去哪儿，做些什么，但是我知道，无论如何，我要离开这里，离开齐不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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