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美人无双

　　两人面面相对，尽管容宽蒙着眼，也能感受到炙热的视线，在打量自己。
　　他皱眉后退：“你看我作甚？”
　　叶宁凑近，轻声道：“容宽？你爱不爱我？”
　　容宽下意识哼了一声，别过脸：“我吃了绝情药……你死心吧。”
　　叶宁心里失落，面上不显，学着他哼了一声：“哼！谁稀罕！”
　　沉默一会儿，容宽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叶宁故意惊讶道：“你肯放我？那我肯定要去人最多的地方，找一个爱我的人啊！”
　　“不行！你不能见别人！”容宽想了下，又道，“有人真心爱你就可以离开，谁告诉你的？”
　　叶宁站起来，道：“反正这是真的，你爱信不信！没人爱我，我就被困在无双身体里了。”
　　他没有说自己会魂飞魄散。
　　或许是假的呢？
　　一个月的期限，找一个真心人说我爱你，这种烂俗的套路，叶宁一直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是他的确是穿越了，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除了听信那个机械音的话，他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容宽斥道：“荒谬！”
　　叶宁没说话。
　　顿了下，容宽又问：“如果有……有个人爱你呢？”
　　叶宁思路被打断，道：“那我就可以回去了。”
　　“回哪里？”
　　叶宁思考了下，不知道怎么说，索性道：“很远很远的地方，你找不到的。”
　　容宽反驳：“谁想找你了！”
　　“……”叶宁无语脸。
　　容宽站起来，道：“可以试试别的方法，如你所见，我师父一直在研究魂魄……”
　　“你师父已经变了。”
　　“我还可以带你去找师叔。”
　　“……”叶宁无语，“万一师叔看我一眼，也变了呢？”
　　容宽哼道：“那我就划了你的脸。”
　　叶宁倒抽一口凉气。
　　容宽偷偷抿嘴轻笑，笑容一瞬即逝，道：“无双就像是凭空出世，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如你所言，你的身体灵魂都有蹊跷……师叔闭关很久了，我们去碰碰运气。”
　　“师叔在哪？”
　　“回灵山。”
　　————————
　　容宽带着人来到回灵山下城镇。
　　叶宁戴着容宽不知从哪弄来的遮帽挡住脸，看不清路，只能被容宽拉着袖子走，一路上引起众人瞩目。不过幸好，没人认出来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就是世上第一美人无双。
　　两人在一家小客栈停下，容宽要了间房，让小二送菜上来，就牵狗似的把叶宁带到屋里。
　　叶宁摘下遮帽，大大呼气：“闷死了。”
　　容宽反应迅速挡住脸：“今天歇一歇，我们明天一早上回灵山。”
　　叶宁不爽：“你不是吃了绝情药，怕什么不敢看我？”
　　容宽道：“绝情药又不是……”他顿了下，哼道，“我怀疑你的脸有妖术，令人看了就走火入魔。”
　　“绝情药怎么了？别说话说一半啊！”叶宁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容宽不理他，转身就走。
　　叶宁扑上去，扒着他的背，道：“你去哪儿？”
　　容宽晃了晃，怒道：“放开。”
　　“不放，万一你丢下我跑了呢？”
　　“那岂不正合你意？”
　　叶宁愣了下，松开，后退两步：“对啊，正合我意！”
　　容宽后背僵了下，叹气道：“我去买东西，你以为两手空空就能进山吗？”
　　叶宁的郁闷一扫而空，喜滋滋道：“那你去吧，多买点。”
　　“一会儿有人来送饭，你记得戴上帽子。”
　　叶宁轻拍一下他的背：“知道了，快去快回。”
　　容宽下楼，楼下三三两两坐着人，小二跑来跑去招呼着，他叫住小二，让人快点将饭菜送上去，小二忙不迭答应了，容宽这才离开。
　　他在街上转悠找铺子，回想起“无双”说的话。若是换个人说，他肯定觉得是一派胡言，可这个“无双”，刚开始醒来就表现的很傻，没有一点点常识，和他们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不同于他，不同于师父，不同于师妹和师弟，也不同于这里的每一个人……就这样突然出现。
　　容宽的脚步突然停下。
　　电光火石，他想到刚刚客栈里看到的那群人，三三两两坐着，有两张桌子上都只摆着简单的菜，穿着像是外乡人，小二忙来忙去，都刻意绕过了。
　　有什么不对！
　　容宽运起轻功，不顾别人的惊呼，飞快返回，等他到客栈，坐着的人比刚刚少了一半，容宽赶紧到楼上，一脚踢开门。
　　屋内空空如也。
　　容宽狠狠踢了一脚门，摇摇欲坠的门轰然倒下。
　　叶宁被塞在马车里，马车急速行驶，颠簸不断。劫持他的人冲进门，看也不看，直接将遮帽拍他头上，没给叶宁呼救的时间，吹了迷药将人迷晕。
　　这一路，叶宁醒来，就会有人给他递食物，等他乖乖吃完，加了迷药的食物挥发作用，继续陷入沉睡。
　　等到达目的地，叶宁下车的力气都没有，被人背下去，叶宁迷迷糊糊，还以为是容宽，嘟囔了声：“容宽，你来了……”
　　背着他的人没说话，脚步飞快，将这个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送入一座寝宫。
　　等叶宁真正清醒，就见一个男人，一直在摸他的脸，那劲头，就差没舔一舔了。
　　叶宁伸手推，手抬起来一点，无力的垂下去。
　　男人眼睛发亮：“无双，你终于又回到孤身边。”
　　叶宁说话的力气都没。
　　男人似乎对他这样十分满意，招手道：“来人。”
　　四个少女走过来，低头齐声道：“王上。”
　　大秦王道：“伺候无双换洗。”
　　“是，王上。”
　　叶宁暗自咬舌尖，心道不是吧，我二十多年的处男之身就要被这人破了？那还不如去找……
　　叶宁想到什么，激动的一使劲，舌尖发疼，浑身激灵，力气恢复了些许。
　　有人来扶他，叶宁装作没力气的样子，软趴趴的，抬头看一眼人，差点惊叫出声。
　　四个少女，均是如花似玉的容貌，但眼睛周围布满可怖的伤痕，紧紧闭着，这是四个真正的瞎子。
　　大秦王突然道：“无双，你还记得她们吗？”
　　叶宁寒意陡升。
　　他不敢想上一任“无双”经历了什么。
　　大秦王任由那几个少女将人扶起来，宽衣解带，笑道：“你以前最喜欢让她们亲近，可她们却串通仙门将你送走，孤将她们的眼睛挖了，无双，你开不开心？”
　　四个少女谁也没有说话，叶宁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也变成了哑巴，这一瞬间，他对无双的样貌深恶痛绝。
　　他想到容宽的评价，这的确是张有妖术的脸。
　　叶宁的衣衫尽落。
　　大秦王说着说着没了声音，有一个少女拿了帕子，像是能看见一样，给他擦身，却被大秦王一脚踹开：“都给孤滚出去！”
　　叶宁暗自握了握拳头。
　　距离一个月，估算下来，大概就剩四五天。管他什么真心爱人，魂飞魄散，若是这人敢碰一根手指头……
　　大秦王慢慢靠近。
　　叶宁脑子里闪现学过的擒拿术。
　　突然，大秦王闷哼一声倒地，叶宁伸出的手被握住，身上落下一件衣衫，熟悉的蒙头姿势。
　　叶宁的声音从衣衫底下闷闷穿来：“容宽？”
　　“嗯。”
　　说话之际，容宽用薄被裹住人，腾空而起，躲过几下飞镖。
　　大秦王冷笑坐起来，道：“仙门的人，果然来了。”
　　叶宁蒙着头，被容宽护着。他听见兵器交接的声音，四周像是多出很多人，剑风阵阵，一向强大的容宽，竟慢慢露出了喘息声。
　　容宽忽然停下，差点栽倒，叶宁伸手扶住他，想拿掉头上的衣衫，但却被容宽按住，只露出缝隙供他呼吸。
　　叶宁手摸到了湿漉漉的触感，鼻尖充斥着血腥味。
　　耳边听得大秦王的哈哈大笑：“不管是谁，这世上敢和孤争夺无双的人，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叶宁再度挣扎，要掀开头上蒙着的衣衫。
　　容宽死死按住。
　　大秦王的声音走近：“无双的姿容，天下无以能比，怎可被粗鄙的衣衫掩盖？”
　　容宽闷哼一声，手上的力气松了，叶宁赶紧将衣衫拿开，烛光映眼，面前的容宽身中数剑，已然被扎成了刺猬。
　　叶宁呼吸一顿。
　　容宽闭着眼，不肯睁开，只是微弱的呼吸，再没了往日强大镇定的模样。
　　大秦王就站在一旁，四周密密麻麻站着一群黑衣人，叶宁视线所过，那群人都失了神，只是凭借着非同常人的意志，抑制自己。
　　大秦王忽然捏住他的下巴：“无双，从此以后，你只准看孤一个。”
　　叶宁只是看着容宽。
　　大秦王怒道：“仙门中人，自称修仙，不过也是凡夫俗子！道貌岸然！他若是看你一眼，也会像孤一样痴狂！”
　　叶宁轻轻哼了一声，问：“你爱我？”
　　大秦王眯了眼睛：“自然。”
　　容宽半跪在地上，闭着眼睛，仅靠听觉，两人一问一答后，陷入沉默。半晌，大秦王突然道：“无双，你在乎这个人？”
　　没有回答。
　　大秦王冷笑：“那我便让你看看他的真面目。”
　　容宽闭着眼，黑暗的世界里，响起一声叶宁的痛苦呻·吟，他身中数剑，动弹不得，仅靠一口气撑着。
　　心底的担忧促使他，缓缓睁开了眼。
　　大秦王松开握着叶宁脖子的手。
　　叶宁站着，高高的站着，与半跪的容宽对视，容宽眼里的清明担忧，一瞬间，变成了熟悉的痴迷。
　　叶宁脑子的神经啪嗒一声，炸裂。
　　他几步走近，呼吸急促，眼睛血丝泛红，轻声唤：“容宽？”
　　容宽只是迷恋看着他：“无双。”
　　叶宁闭了下眼，睁开：“我不是无双。”
　　可容宽依然：“无双……”
　　叶宁笑起来，低笑不断，从喉咙里发出的笑声沉闷又奇怪，他弯腰，从容宽身上拔下一柄小剑。
　　容宽皱眉。
　　叶宁手握小剑，递给他，死死盯着：“容宽，如今，你下的了手吗？”
　　容宽一时不解其意。
　　大秦王顿感不对：“无双！”
　　叶宁自顾自道：“你下不了手，那便让我替你。”他反手握剑，果断坚决，从左前额到右下巴，划了长长的一条。
　　“无双！你怎敢！”
　　大秦王冲上去夺刀，叶宁抓住他的手腕，一个小擒拿术，将人压制。
　　四周的人要冲上来，叶宁趁机又在脸上划了几道，将剑对准大秦王的脖颈。
　　没有人敢靠近。
　　往日世上第一美人的脸，超出人类的美，所有人看到他都为他痴狂的美色，现在遍布血痕，伤口可怖外翻，像是一个地狱恶鬼。
　　叶宁哼了下，故意将脸凑到容宽面前，轻声道：“容宽……瞎子？”
　　这一次，容宽没有躲开。
　　眼中的痴迷渐退。
　　取而代之的是痛苦，震惊，担忧，心疼……这眼神太复杂了，叶宁脸上伤口的血还在往外冒，模糊他的视线。
　　大秦王借机挣脱，从地上捡了把剑，怒不可遏：“你竟然敢动手！你竟敢！我要杀了你！！！”
　　一瞬间。
　　容宽吓的心脏生疼，他试图去挡，去阻止，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柄剑穿过叶宁胸口。
　　叶宁跪倒在地，头倒在容宽旁边。
　　意识渐渐模糊。
　　其实，他一直抱着这是一个梦的态度。所以被囚禁也好，被绑走也罢，他不害怕，坦然面对。
　　可刚刚，容宽眼里看到的不是他。
　　叶宁就怕的要死。
　　他明明那么怕疼，从小被家里养成纨绔的公子哥，这么大了连打针吃药还要哄着。可一想到容宽再也认不出他了，眼里只有这幅皮囊，就难受的恨不得毁了这张脸。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
　　叶宁费劲睁大眼，眼前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了。
　　——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希望容宽好好的当大师兄，他的师父师弟都没有变。
　　——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希望这世上再没无双。
　　——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
　　叶宁身体突然有了些力气，他紧紧抓住什么，拼尽全力出声道：“我……叫……叶宁……”
　　耳旁多了微弱的呼吸，那声音十分熟悉，带着绝望的深情，坚定不容置疑，从他的耳朵一下子钻进了心里。
　　“我爱你。”
　　心头一跳。
　　霎那间白光闪现，时间流逝，天昏地暗。
　　————————
　　叶宁紧闭的眼睫毛抖了几抖，猛然睁开。
　　这里是客厅。
　　二十岁的生日聚会，一群年轻的纨绔子弟十分捧场，叫了熟悉的人，热热闹闹，痛痛快快，喝个酩酊大醉。
　　客厅里横七竖八躺的都是人。
　　叶宁自己躺在宽大的沙发上，思绪还停留在别处，他反复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只是梦太逼真了而已……
　　然而眼泪，还是悄然滑落，埋入发中。
　　鬓边的眼泪被轻轻拭去，叶宁吓的扭头，看清那人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
　　那人看了眼地上乱七八糟睡的一群人，表情不善，欲言又止，最后哼了一声：
　　“这些人，是你的追随者？”
　　叶宁露出大大的笑容，四肢并用缠上去，在对方耳边，轻轻呼气：“不，你是我的唯一。”
　　那人耳朵红了。
　　叶宁如愿以偿，咬了一口。
　　果然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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