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女巫

　　威廉品尝着那血的味道，说：“我喜欢女巫，她们的血尝起来有一种……桑特利葡萄酒的味道。你说是不是，约瑟夫？”

　　宴会厅里响起一阵哄笑，目光随之聚集到了樊辛的身上——那是吸血鬼赤裸裸的注目，是饥肠辘辘的食客垂涎鲜嫩小牛排的目光。

　　吊灯、葡萄酒，摆满甜点的餐桌，樊辛的目光扫过厅内。

　　晃动着的礼服，裂开的笑容中露出的尖牙，端着酒杯的吸血鬼们正火热地注视着她，渴望着桑特利葡萄酒的口感。

　　这里聚集的吸血鬼少说有百人，他们滴落的涎水就足以将她淹没。约瑟夫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却被樊辛抓住了手臂。

　　威廉看着这一幕，唇角的笑意更浓，他一抬手，起哄的声音顿时便停止了。

　　“我们等会儿再招待这位小女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在樊辛身上转了一圈后移开，在宴会厅内环视了一遍之后，指着尸体奇怪道，“这么一位美人儿身首异处，也没个相好的替她收尸吗？”

　　在场的不论吸血鬼还是人类，听到这话都有些骚动，但没有人正面回应他的问话。

　　威廉戏谑的目光从宾客们的身上一一扫过，无奈地说：“大家都这么客气，那我只好亲自把他请出来了。”

　　他的眼睛一转，落在了一个表情严肃的吸血鬼身上，“派克？”

　　被点名的吸血鬼顿时面色一僵，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认得她。”

　　“是么？我还以为你很想认识她呢。”威廉的话说得轻巧，却听得那位叫派克的吸血鬼脸色发白，好在他很快就转移了目标，“那么……奥利弗？莫非是你？”

　　奥利弗是一个有点年纪的吸血鬼——这说明他被转化时年纪已经比较大了。

　　他腰背挺直，站姿格外端庄，被点名后倒是保持住了冷静，站出来说：“我与她也只见过一面而已，就在您的面前。”

　　威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也不是你，那到底是谁？”

　　这时，哪怕再迟钝的吸血鬼也知道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大厅上方的气氛变得沉闷压抑，一个个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女巫之死不足为道，但如果还牵涉到吸血鬼，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安的情绪在富丽堂皇的厅内弥漫开来，吸血鬼们偷偷交换着眼神，然而却一无所获。倒是刚刚被点过名的奥利弗表情平静，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威廉发愁地在大厅里看了一圈，忽然一拍手，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我知道了，克莱尔，是你对吧？”

　　厅内的目光顿时聚集到了克莱尔身上，也包括樊辛和约瑟夫。

　　这位名叫克莱尔的吸血鬼看上去非常年轻，至于他的真实年龄，凭相貌是猜不出来的。

　　只见他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情，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对威廉的指控感到好笑。

　　“我……”他刚想开口说什么，脸色便突的一变，下一刻，他的人已经被巨大的冲击撞到了墙上。

　　克莱尔震惊地低下头，就见自己的胸口插着一只右手——威廉的手。整只手掌全部没入了他的身体，血液向周围晕开，染红了他的胸膛。

　　克莱尔张口吐出一口污血，恐惧地看向威廉。

　　威廉面沉如水，谁都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并不美丽。

　　“活着不好么？”他阴森森地说。

　　“不……”克莱尔回过了神来，拼命摇头，“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啊——”

　　□□被撕扯的声响刺激着吸血鬼们的耳膜，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威廉将克莱尔的心脏挖了出来，血淋淋地握在手心里。

　　宴会厅中，不知道是谁吞咽了一口口水，声响特别大。

　　威廉托着心脏转了一圈，展示给在场的人们看，然后五指猛地一收。

　　跳动了数百年的心脏眨眼碎成了肉末，从威廉的指缝里掉落。

　　威廉甩了甩手，冷漠的视线在宴会厅内扫了一圈。他的眼神仿佛一个信号，吸血鬼们忽然骚动起来。

　　有的血族在仓皇间明白了过来，想拼死一搏以求逃命，然而他们不知自己早已被盯上。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同伴，突然间亮出了利爪，朝他们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骨头断裂的声音和着掏心的声音，转眼间，吸血鬼的尸体又增加了八具。

　　人类尖叫着缩到一起，害怕得瑟瑟发抖。在血腥场面的刺激下，其余吸血鬼纷纷失控，一个个露出了獠牙，既是对危险的恐惧，也是对鲜血的渴望。

　　威廉扯开一个嗜血的笑，目光满意地从染血的地毯上扫过，他高高举起自己沾满鲜血的右手，展示给在场的人看。

　　“别紧张，什么事也没有。在这美丽的夜晚，我们只是贯彻了一条古老的原则。在我们进食的餐桌上，不能坐着叛徒，他们不配同我们一起分享食物。”

　　话落，宴会中的骚乱稍稍平息。这时，被点过名的奥利弗站了出来。

　　他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说道：“诸位都知道，一百年前，我和克莱尔就已经并肩站在了这里。也许是因为这样的交情，他不止一次向我透露出怀念过往的心思来。我劝了他几次，没想到上周他竟又向我提了一个可怕的构想——他想重建一百年前的丹格里维雅。”

　　一百年前，威廉还没有来到这里，奥利弗和克莱尔追随的吸血鬼另有其人。

　　他们非常幸运，当那场变故到来之时，他们各自有事离开了丹格里维雅，等再现身之时，天已经变了，两人一起投入了威廉的麾下。

　　威廉定了许多新的规矩，奥利弗花了不少时间才适应。

　　话说到这里，事情已经明晰了大半，原来克莱尔想叛变。

　　纳尔森接着奥利弗的话说了下去：“克莱尔错估了奥利弗的想法，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威廉，同时与克莱尔虚与委蛇。克莱尔和女巫组织勾结，伙同贾斯敏·加西亚想对威廉不利，而他们约定的日子就在今天。”

　　樊辛听到这里，目光不禁落在了身首分离的金发女巫身上，估计这位就是贾斯敏了。

　　宴会厅静默了一会儿，紧接着掀起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有的说克莱尔是被女巫组织利用了，有的回想起克莱尔近日的所作所为，表示自己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议论声纷纷扬扬，直到威廉示意他们安静，这才平息下去。

　　处理完了叛徒，威廉的心情非常愉悦，他掏出手帕擦拭起了手上的血，然而衣袖始终还是暗红色的。血渍已经渗入昂贵的衣料里，与之难解难分。

　　“克莱尔的事我非常遗憾，但我们不能因为他的过错，就浪费美妙的音乐和可口的食物。”

　　他的话得到了许多附和，威廉继续说道：“一百年前的今天，我们来到了这座城市，享受漫长的生命和美好时光。但愿下一个庆典，我们依旧能在此共度。”

　　吸血鬼们欢呼着附和，威廉唇边绽放出一抹优雅的笑意，高举酒杯向所有人致意：“为了永恒！”

　　在场的不论血族还是人类，此时都露出笑容，举起了自己的杯子。

　　——敬永恒。

　　一杯酒饮尽，乐曲从悠扬转向欢快，吸血鬼们的狂欢才刚开始。

　　在他们的宴会上，有一样东西是不可或缺的，那便是食物。在任何一场宴会上，食物都不可或缺，但吸血鬼们不一样，他们的食物有那么点特殊——那是人血。

　　作为丹格里维雅的主宰，威廉举办的这场宴会尽管多了点小插曲，食物的准备却无法挑剔。

　　看那一个又一个的人形血袋，每一个都如此新鲜饱满，血管中流动着充满生命力的血液。吸血鬼们深切地感受到了味蕾受到的刺激，威廉的那杯酒宣布惊险一刻已经结束，是时候狂欢了。

　　所以，还等什么？

　　血族们开始物色今晚的美食，前来参加宴会的人类亦非常上道，积极而热情地迎了上去。他们的快乐虽与血族不尽相同，在这事上却是一致的。

　　然而这时，一个女声突然冒了出来，生生打断了这刚刚热烈起来的气氛。

　　“虽然不想煞风景，但我想说，还不到庆祝的时候。”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众人纷纷望向声音的来处，其中也包括威廉。

　　威廉的笑容逐渐凝固，眼珠泛起了猩红。

　　“对，还有你。”

　　他终于记起了这位女巫的存在，但是……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跟女巫之间有过那么点过节？”威廉冷冷地说着，大步朝樊辛走来。

　　以她为中心，人群如潮水般退开，只余下约瑟夫还留在她身旁。

　　樊辛的血肉之躯在这漩涡之中显得如此脆弱，然而目光却清澈如旧。她笔直地站立着，一只白皙的手抬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吸血鬼们本能地绷紧了身体，獠牙将露未露。

　　在他们面前站着的是一名女巫，尽管她只是一个血袋（葡萄酒味的），然而那孱弱的躯体中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女巫一度是吸血鬼的宿敌，此时此刻，他们不约而同地记起了这一点。

　　威廉的神情越发冷酷，眼底深处有一缕亢奋升腾而起，他的眼珠已经完全变为了血红，自暗红衣袖中伸出的手猛抓向樊辛纤细的脖颈。

　　指甲破开血肉的感觉，以及那于平地吹起的不祥的风，两种刺激同时冲击向威廉的感官。

　　血珠飞溅，落在樊辛苍白的面孔上。约瑟夫横着手挡在她的面前，血染红了他的衣料，他望过去，正对上了威廉愠怒的眼。

　　“你沦落成女巫的走狗了吗，约瑟夫！”

　　威廉愤怒的低吼在宴会厅中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宾客们突如其来的惊呼。

　　他皱眉回头，便见那死人贾斯敏正好端端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一根削尖的木桩，正对着他的后背。那木桩上遍布着诡异的花纹，看见它的瞬间，威廉的表情先是一变，接着飞快地恢复了平静。

　　贾斯敏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死死地盯着他，不，盯着樊辛。

　　她的动作像是被什么力量控制住了一般，不论如何用力，那木桩竟怎么也无法扎下。贾斯敏眼中腾地爆发出了一阵怨毒，挣扎着冲樊辛嘶吼：“叛徒！杀了你！”

　　下一刻，只听咚的一声响，她的膝盖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骨头碎裂的声音传了出来。贾斯敏发出一声惨叫，木桩也在这时脱手了。

　　樊辛对贾斯敏的辱骂充耳不闻，她的目光片刻也没离开过木桩。就在她想接住它的时候，威廉突然一闪身，抢先将东西夺走了。他把木桩握在手里，皱着眉观察起来。

　　樊辛看向他，说：“她归你，木桩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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