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骨五分

　　刘正明显得手足无措，不论是胡成林还是肖白都不好惹，而今自己却被困在死角。
　　肖白道：“那一日韦小姐不在房内，于是你盗了韦小姐的金簪栽赃，又把我引出去偶遇韦小姐。其实那会秦夫人早就死了。”
　　韦园道：“现场浓郁的香味让人猜测是女人下的手，小伶和李冰若走的太近，难免让人怀疑。”
　　肖白道：“起初是不知道的，后来，我关窗户是韦园问我，闷不闷？我在想，没有窗户的房间必然留有通气的小孔，我从外面一看，小孔内果然落有鬼足的烟灰。”

　　肖白道：“若非小伶那自作聪明的蠢丫头多嘴，这网实在不会收的这么早。”
　　胡成林笑了笑，一团和气，道：“当时肖公子查看尸体，我故意不动声色。果然，李冰若做贼心虚，怕他查出什么，匆匆让小伶收殓了宛戎。”
　　肖白又笑道：“胡先生知道我会因为金簪找到韦小姐，为了方便行事，便让敏儿替上小伶跟着我。”
　　胡成林笑了笑：“当然，派去的四个脓包，不过做做样子。”
　　韦园道：“舅舅当然知道秦宛戎不是我杀的，在众人面前污蔑我，不过是逼狐狸露出尾巴。”

　　胡成林笑了笑道：“那一日韦园来的地方正是此处，而她来此乃是因为怀念父亲。你们却以为佛血舍利藏于此处。于是肖公子怀疑你们杀死秦氏只是为了栽赃韦园逼走她，你觉得她要走必然带上佛血舍利，于是肖公子让霜儿来此。霜儿与韦园向来友好，这就让你以为韦园遣霜儿替她来此取走舍利，你就跟踪来了。嘿，当真一点都不高明。至于让韦园和霜儿冒险，只不过是为了让你坚信此处有秘密。我知道在得到佛血舍利之前，你绝不会杀了她。你是自我了断呢，还是我帮你？”

　　刘正明狰狞一笑，指着韦园和胡霜儿道：“放我和冰若走，否则这两个丫头绝无生还的可能，只要我身形一动，她们就死无葬身之地。”
　　“你不妨试试。”胡成林依旧是一团和气笑道。
　　但见刘正明身形一动，突然扑到韦园和胡霜儿身上，却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胡霜儿伸脚一踹，刘正明便大字型仰倒在地上。
　　韦园手里拿着金簪，拇指和无名指扣住两瓣花萼，中、食指交错托住金簪，她面上犹自苍白，面上却露出微笑：“路伯伯的机筒暗器从来都是一招致命，万无一失。”

　　“你说过，人最愚蠢之处莫不过低估别人与高估自己，你以为我倒在霜儿怀里是因为撑不住么？不过是为了避开你从头上取下一萼红而已。”
　　胡霜儿扶起韦园：“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爹爹，你打算如何处置二娘和小伶？”
　　胡成林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这时，一阵清幽的香气淡淡传来。一转头，一个紫色织染衣裙的绝美女子目中蕴着清泪，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
　　这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李冰若宛若白玉精心雕琢的绝美面庞上，眉间一缕幽怨的神色，清泪欲滴，动人心弦。

　　胡成林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十多年的夫妻，她的温柔她的得体，叫他如何舍弃？心中一酸，道：“冰若，你想怎么样？”
　　李冰若淡淡笑道：“我还能怎么样？”
　　“为何对我不住？我哪里对不起你？我对你不好么？”他叹息问。
　　“你对我好？你娶了十八个老婆你这叫对我好？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娶十八个老婆我就不能找别的男人？”
　　李冰若大笑起来，绝美的面容上竟有狰狞之色。
　　“还有谁？”
　　“什么还有谁？”
　　“还有谁和你有过私情？”
　　“许多，这里所有男人都上过我的床。”她眯着眼睛看着他，眸子里有些挑衅。
　　胡成林面色一变，几乎要把李冰若毙于掌下！可是手掌一触及她那绝美的脸庞，便怎么也下不了手。
　　她说的未必是真话，也许只是为了气他。他想，，可是想到自己正在替她开脱，心里就仿佛被针扎一般疼痛。

　　“你不曾爱过我。”胡成林淡淡叹息道。
　　爱过，李冰若闭上眼睛。
　　当年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她永远记得少年策马奔腾的样子，那时她便是看着他的样子也觉得满心欢喜。
　　他路过她家的时候，看到她托腮看着自己，明艳的脸蛋和脉脉含情的目光让他沦陷下去，随后不久便是海誓山盟。
　　他以为他娶了她便是给她最大的幸福。
　　可是他从不曾问过她，娶了自己就是负责么？娶了就是爱么？他若爱她何故还娶了这么多女人？
　　每每看到这些女人，她仿佛吃了死苍蝇一般恶心。
　　爱与恨，就这样经年累月愈积愈甚，直到疯狂得再也不可收拾。
　　“不曾爱过。”她轻轻笑道，只有这样才能伤了他自尊，让他恨自己记得自己。“非但不曾爱你，我本来嫁给你也不过是贪图你的权势。”
　　胡成林双眼发红，拳头紧紧攥起来。胡成林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保持笑嘻嘻的神态，可是现在却变得如此，让人不禁心惊肉跳。
　　“那当时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何说愿意嫁给我？”他走过去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
　　“因为我天性放荡，又喜欢有权势的男人。”她大笑。

　　“你走吧。”最终他终于决定下来，他不忍杀死她，这句话说完便似是抽尽最后一丝力气。
　　李冰若的嘴角浮起一丝欣慰的笑，一滴血，逸出嘴角，然后慢慢变黑，随后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她要死在他面前，于是她终是自杀了。

　　第五章：一萼红
　　大堂上，灯火通明。
　　胡成林因痛失爱妻不肯把自己关了起来，因而只有肖白和韦园仍在。
　　肖白向韦园作了一揖，道：“烦请小姐借在下佛血舍利一用。”
　　韦园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我若是说没有呢？”

　　“肖白苦苦哀求你借我佛血舍利一用。”
　　“没有。”
　　肖白走到韦园身边，猝不及防地从她头上拔下金簪，半眯起眼，微微一笑道：“佛血舍利，这不是么？”
　　韦园盯着发簪，挑眉气道：“你——”
　　肖白伸出手，止住她说话。道：“韦小姐以后要隐瞒什么，最好装作毫不在意。比如这金簪，韦小姐却太过于在乎了，我记得你说过就算我用手掐死秦氏，也不会让她的血脏了发簪，本来失去金簪着着急也没什么，就算是一个不错的暗器，以韦小姐和路奇的关系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这唯一的解释便是，这金簪镶了——佛血舍利。”
　　肖白拿着发簪仔细地观察，发簪纯金打造，四瓣花萼为托，一叶舒长，一颗暗红色的真珠在灯光下红色的光华流转，显得极为美丽。花萼、叶脉上脉线分明，栩栩如生，簪柄上雕刻三个小字，细若蚊足。
　　肖白仔细一看，轻声念出来：“一萼红。”

　　次日晨，肖白取得佛血舍利，向胡成林告别。
　　韦园亦走过来，向胡成林盈盈一拜：“舅舅，我想了一晚上，决定离开古月楼，我想待在路伯伯身边。”
　　胡成林望着她：“韦园，路奇声名狼藉，你想好了吗？”
　　“是，就算路伯伯的确曾经对不起天下人，但是他养我，我自是当报答，何况一个人的名声并不能说明什么。”
　　胡成林微微一笑：“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后果自负。”
　　肖白、韦园下来石琅山。
　　秋阳初起，天空散发着柔和的光辉，澄澈而又缥缈，一望无际的疏林如画，老树阴郁，苔纹褐褐。衰草瑟瑟，黄叶纷飞，自有种唐诗般的风韵
　　肖白吹来口哨。
　　树林中一匹骏马飞奔而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肖白向韦园抱拳。
　　“后会无期！”韦园白了他一眼。谁送你来着，不过恰巧同路而已，何况，才短短几里路。
　　肖白笑了笑，道：“韦小姐最好后会有期，否则，佛血舍利价值连城，岂非落在在下手里么？”
　　“你家在哪里？”
　　“扬州。”肖白微微一笑。
　　“烟花三月下扬州。”韦园淡淡道，三月时节扬州琼花烂漫，正是游玩时节。届时少男少女们都游玩踏青，也有情人们依偎在一起喃喃细语。
　　肖白转身上马。
　　“等等。”韦园道。
　　“怎么？”
　　“公子欠在下一句感激。”
　　肖白见她认真的模样，忍住笑，认认真真道：“肖白感激韦小姐仁慈大量，借在下佛血舍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肖白生当陨首，死当结草，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白痴，肖白痴。”韦园顿足道。她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就是告诉他自己还想见他，他为何不邀请自己一同前去扬州游玩？
　　肖白皱眉道“怎么？这么感激不妥？”
　　“当然不妥，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仁慈大量，肖白，你应该感激我不是你的敌人。”她冷哼。

　　“这有什么不同吗？”肖白疑惑道，他实在不能理解女人心。
　　“因为我若是你的敌人，我必然会想法子害你。”韦园恨恨道。
　　肖白哑然失笑，道：“在下奉送，莫小姐一计，准奏效。”
　　“哪一计？”
　　“美人计啊。”
　　“我是那样的人吗？”韦园佯嗔道。
　　肖白笑道：“某人以为韦大小姐未达目的无所不为呢。”
　　韦园扬眉道：“怎么会？”
　　肖白笑道：“那韦小姐不妨试试，说不定偏偏就奏效了。”
　　韦园嗔道：“我有自知之明好吗？莫说我比不上胡霜儿，便是李冰若也美上我三分，肖白，你说什么浑话？”
　　肖白叹了一息，凝视着韦园：“哎，偏生在下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自作聪明’四个字重重吐出，韦园瞬间面色一冷。
　　“你找死！我是自作聪明的人吗？”

　　“不是，是自作多情的人。”肖白笑了起来。
　　韦园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可是韦园却偏爱木讷淳朴的傻小子呢。”
　　“是吗？难怪莫小姐叫萧某人肖白痴，哈哈哈......”
　　肖白扬鞭策马，一人一骑，竟绝尘而去。
　　待韦园想到此中含义，肖白已在消失的尽头。
　　马已经远去，曾经的马蹄下的枯叶，依旧翩然，像是一双双起舞的蝴蝶。

　　她怔怔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又是快乐又是惆怅，只觉心思难描。却没见到一个素衣长剑的女子正站在远处看着她。
　　素衣长剑的女子皱了皱眉头，她看到她就知她注定遇到他。所谓的今世缘分都是前世既定，今生的惊鸿一面或者偶然相遇不过是缘分这条看不见的线冥冥之中把彼此拉近。见心见得越多越是明白这一点，可惜世人肉眼凡胎，不记前生也不知后世，为了一刹那的相遇心花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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