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上位史

　　可林末末随即马上发了愁，如何让舅舅舅母同意自己前去参选斋娘呢。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她心里明白的很，参选斋娘必是邻里乡坊的香饽饽，自己眼下只是孤女一枚，舅舅家虽然有点钱财，可是万不会为此事劳神费力，亲自打点。
　　自己并非什么绝代佳人，也并非天赋异禀，如此一来，想中选，岂不是痴人说梦。

　　林末末一想到这儿，心情陡然沉重了起来。
　　她默默在人群里转过头，一步一步慢慢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安宅时，正遇上府里的乔大娘要出门。
　　她乃是舅母陪嫁时带过来的随身婢女，如今年纪渐长，在府中地位也高。
　　林末末不愿与她起任何冲突，恭恭敬敬的双手示礼，道了个“万福金安”。

　　乔大娘双眼细眯，仔细的瞅了她一眼，性子仍是冷冷的。
　　“表小姐这是跑到哪儿去了，这京城人多口杂的，可不比你来之前那小门小户，万一叫个人口贩子瞅着个空隙带走了，这可不是给你舅舅舅母平添麻烦吗？”

　　林末末忍住脾气，柔声细语的回答道：
　　“微霜一时贪玩，不过是在宅邸附近玩了一玩罢了，下次必然吸取教训，不敢随意出府。”
　　她态度恭敬，话也挑不出来错处，惹得乔大娘对她侧目三分，却也拿捏不住她。
　　乔大娘本是有急事在身，如今也懒得再和她絮叨啰嗦，利利索索的出了大门。

　　林末末总算松了一口气，须知这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府里这些下人，她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安宅地方开阔，纵深走向，府内花园假山林立，植被颇为茂盛，林末末小心翼翼的在鹅卵石堆砌的小道走起，本来是想找条近路绕回去。
　　猛不然，行到花深处，赫然听见两个丫环在此议论纷纷。

　　林末末留了个心眼，蹲在假山后面，细细的听起了墙根。
　　“诶，你可曾听说，这外面可传的飞起，说是当今天子要为万民祈福，欲与皇后娘娘携手祭天。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所以，如今民间女子也可报名参选斋娘，这一旦选上，可就是光耀门楣、荣耀三代的好事了。”

　　“那是自然，只可惜你我已经是女婢之身，并无参选资格，这种好事，也只有瞪眼看着的份了。”

　　“唉，听说这斋娘挑选尤为严格，不但对样貌极有要求，而且品德必须上佳，行事作风还要毫无瑕疵才可以。”

　　“这有何难，只要家中有点财势，拿去做点善事即可，岂不是获得左邻右坊的交口称赞。”

　　“哪有这么容易，若都想你这样想，那最近这梁城岂不是遍地黄金，随时出门，都能遇上三五之人散财为名了？”

　　“这倒也是，真不知，到最后，是什么人在此间胜出，真想看看她是何等的人物。”

　　林末末在心中咯噔了一下，一抹愁云印上眉头。
　　连府中的丫环都对斋娘虎视眈眈，她暗中不免叫苦，这梁城好歹也是小梁朝的都城所在，虽然天子脚下，更有优势，但一想起不知道同时有多少和她一样门第不够但雄心壮志的女子还有父母都在对此事虎视眈眈。
　　她不禁不胜惶恐，如何才是前路开山的关键呢。

　　林末末心绪难平，又悲又喜，慢慢踱回了房间。
　　她伏在桌案上，心中万千沟壑，却没有一条是通途。
　　万万没有想到，她想扬名立万的第一步居然如此艰难，很有可能连门槛都摸不着。
　　她悲伤的无以复加：
　　“果然不管是什么世道，这开天辟地、白手起家的第一桶金总是最难赚到的啊。

　　在床上辗转反侧躺了半晌，林末末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眼听得下人传话道：
　　“夫人到访，还请表小姐起来一叙。”

　　林末末顿生疑念，这舅母素来与自己就不怎么对付，平时更是没有半点和颜悦色，怎的会因为自己一顿午饭没吃就前来嘘寒问暖。只怕是另有事端。
　　思虑妥当，她还是懒懒的起了个身，整理好仪容，去了外间的屋子，拜了舅母。

　　却见舅母今日打扮的尤为端庄，脸上表情凝重，竟跟平时那刻薄模样判若两人，林末末在一旁看的蹊跷，不免心中嘀咕三分：这倒是怪了，今天这么大包大揽的架势，莫不是养了我这几年，如今眼看父母音讯皆无，准备将我打发出门？

　　一想起自己这般幼弱的年纪，若真让人撵出去，岂不是只有露宿街头的份了。
　　林末末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忍，待会儿不管舅母说什么，一个字，忍。

　　舅母出乎意料的和气，她兴高采烈的走上前来，拉住林末末的手，亲热的与她寒暄道：
　　“这几日风大了些，天气变化无常，我来看看外甥女的里屋摆设，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添置的？”
　　她又挥了挥手，跟在身边的大娘迅速将一叠上好的湖绿色锦绣绸缎递过来，外加一个檀香麒麟暖炉。

　　舅母和颜悦色的笑道：
　　“你看看，都是我做舅母的人粗心，这些东西，早该给你送过来的。这初春料峭，忽冷忽热。你天生的身子骨儿柔弱，最怕这换季的时候，需得好生照料才是。如今，倒是我的不是，怠慢了姑娘。”

　　林末末看着眼前这一切，她虽然不识货，可也看的出这两样皆是好东西，绝不是拿来以次充好的。要知道这位舅母精明无比，如今连这样的货色都使出来了。
　　林末末心里的小边鼓敲的更响了，
　　她暗自思量，这莫不是要把我卖了？

　　安夫人看她满脸紧张的小模样，眼神呆滞，看起来吓得不轻，脸上多了几分怜惜：
　　“唉，都怪我和你舅父，平时对你疏于照顾，如今倒显得见外了。我们本是一家人，哪能如此生分。”

　　林末末何等灵省，一听她这样说，赶紧将话头接了过来。
　　她努力微笑，轻轻说道：
　　“舅母言重了。微霜身世凋零，父母皆不是近处照应，若不是舅父舅母慈悲心肠，施以援手，想必早就流落在外，不堪孤苦。如此大恩大德，譬如再造。此等恩情，微霜从不敢忘。吃穿用度，嘘寒问暖，悉心照料，如此贴心之举，数不胜举。舅母切勿要这般说，反倒折煞于我。我又有何脸面再在府中逗留安歇。”

　　她来了两年，已将这话语间的礼数摸个透亮。往日见，舅母不怎么搭理她，无法施展。今日她人送上门，正好让林末末检验成果。

　　安夫人大喜过望，她本来预备好，今日登门兴许会先碰一鼻子灰的打算，毕竟自己的往日态度实在拿不出手，就算练微霜心中有气，她也觉得正常。

　　可如今得见，发现这小丫头，虽然不过十来岁的光景，可是行事作风却异常大气，沉稳得宜。如此一对照，倒显得自己落了下风，冗沉可笑。

　　安夫人笑呵呵的继续说道：
　　“微霜果然小小年纪却堪比大任，看来你舅父说的没错，倒是我这个做舅母的眼界薄了。”

　　林末末听出来这话里有话，莫不是还有什么深意。
　　“舅母方才所言，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微霜去做？”

　　安夫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缓缓言道：
　　“你这小女子，倒聪明的很。一听就知一二。不错，眼前，我和你舅父确实有一桩为难之事，思来想去，眼前也唯有你可以相求，不知道可否？”

　　林末末听到“相求”二字，忙应声跪了下来，她欠身说道：
　　“舅父舅母若有何事需要差遣的，微霜自当竭尽所能，为二位分忧。只不过，微霜命苦年幼，身无长物，若是舅父舅母要将我送出府去，我可万万答应不得。还望舅母看在我年幼的份上，心生垂怜之心，好歹容我十五及笄之年，方再做打算。”

　　安夫人一听，便知练微霜误会自己了。
　　她忙托手扶微霜起来，好言相慰道：
　　“好孩子，你误会了。我和你舅父没有要赶你出府的意思。只是眼前，我们确实有一件着急的事要办。思来想去，唯有你是最佳的人选。”

　　林末末将眼泪收了一收，抬眼望向舅母，一脸欲语还休的委屈模样看起来甚是可怜。
　　“舅母，究竟是何事？”

　　安夫人笃定神色，这才缓缓开口：
　　“这府内府外都传遍了，想必你也听人提起了。如今这朝里朝外，可都忙着一件事，那就是为祭天大典选斋娘。”

　　斋娘——一听到这两个字，林末末心中一惊。

　　安夫人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和你舅父想让你和你表姐金兰一起，去参加里正的初选。”

　　林末末知道安府共有一位公子，两位千金。虽然是她名义上的表哥表姐，可是这两年来她都未见过。据闻那位公子去了白鹿书院，全力以赴来年的明经之试。两位表姐分别名为安金兰、安金玉，小小年纪都去了西山栖溪道观做了女道士。这在小梁朝倒也不稀奇，此间从上而下，自天子气的风头，都重道求修行。未成年女子送入道观修行几年乃是常有的事，待到其后，还俗回家再行婚嫁都平常不过，而且还是择偶选婿时的加分选项。所以，不少达官贵族都流行此道。如此上行下效，民间稍微有些家底的殷实户也都跟着学了起来。

　　林末末将眼珠转了一转，这才回神问道：
　　“选斋娘乃是皇恩浩荡之举，如此光耀门楣之事，还是金兰和金玉两位姐姐更符合条件，微霜只是寒门小女，且父母埙没，恐怕上不了易事官的法眼。为何舅母不让金兰和金玉两位表姐皆去参加，这样选中的几率也会大一些。”

　　安夫人面有难色，她看了看左右一眼，终于下定决心，屏退左右。
　　待下人们都散去，屋内只剩下她两人。

　　林末末缓缓开口道：
　　“舅母现在可以说了吧？”

　　安夫人敛了敛衣袂，正色说道：
　　“此事兹事体大，犹关我安府上下几十口性命。你可要答应，不能轻易说出去。”

　　林末末呆呆的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十岁小女孩应该有的反应。

　　安夫人放心的侧身蹲了下来，缓缓的抚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
　　“自今日起，你便是安金玉，不再是练微霜。我要你用这个名字，和金兰一起，前去为我安府，参选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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