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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土匪追夫记(三十八)
白晓晓一直以为梦乡是黑甜的,起码就她绝大多数的经历而言,这条总结出来的经验并没有错——不过显然不适合这次的情况。她眼见着漆黑一片的四周先是充盈了光亮,随后各种色彩纷至沓来,填充着视野里的茫茫白亮。那是天边舒卷的蔚蔚云霞,是云霞身后将坠未坠的那轮红日,也是霞光日光交织起来落在草尖上的浮色。
她自己也缩成了孩童的身量,穿着旧衬衫旧球鞋,坐在草地上,正对着落日。
白晓晓歪头皱眉想了片刻,发现自己对这里似乎有印象。她伸出短手朝前方一比划,觉得前面应该有一条河。于是草坪前方真的出现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映着落日余晖,缓缓向前。
“原来你在这里。”身后传来男孩的声音。
白晓晓诧异地回过头去,却怎么也看不清男孩的面容。但她看见他的那一瞬,多年前的情绪似乎奔涌而出,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男孩掏了纸巾给她擦眼泪。她却没有接,胡乱用手背抹了,也不说话,只仰头看着他。
男孩也不勉强,只坐到白晓晓边上,同样看着天边残阳,过了一会,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白晓晓不回答,只闷声不吭地抱膝坐在那里。
男孩却仰躺在草地上,盯着天边的云霞,慢慢开口:“我知道东西不是你偷的。”顿了下,又补道,“我相信你。”
白晓晓诧异地扭过头,一瞬间风动云飞,草丛漱漱作响,男孩的碎发也在风中飞舞,不时扫过眉梢眼尾,扫过那双折射着落日与晚霞的眼睛。
——她能看清他了!
“……萧泽?”她控制不住地站起身来,朝着男孩伸出手去。可男孩却在一瞬间消失不见,连带着不见的,还有周遭的一切光影与色彩。
“萧泽!”她在一片黑暗里追逐出去,却跌倒在地上。
她觉得浑身都疼,但却顾不上这些,正要起身再追,却忽见一抹光亮刺破黑暗,也刺得她闭上眼睛。她再睁开时,却发现自己在一辆颠簸的马车里,对面是还昏睡着的李守一,而她自己不知怎么,跌下了躺板,难怪梦里浑身疼痛。她忙爬起来,却透过飘动的车帘隐见外头云蒸霞蔚,似也是金乌西坠之时。
“梦见什么了?”身侧,楚雁离乍然出声,附带着送上一方帕子。
白晓晓一愣,下意识摸摸脸上,忽感觉指尖一片湿意。这时候她想起昏迷前那些事,又想起那场幻梦,心头火气被激起几分,便一下打掉那方帕子,语气也颇冲:“关你什么事!”
楚雁离看着帕子悠悠落地,也没有去捡,却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来帕子递给她:“真不用?”
白晓晓一边用袖子胡乱擦着眼泪,一边又故意将手帕打落:“不用!”
“那好吧。”楚雁离挑挑眉,将那两方脏了的帕子团起来往车门的方向丢出去,“反正这帕子也不是我的。”
白晓晓正疑惑间,却忽听外头赶车的林如玉一声低咒,随即马车先来两道急转,接着报复性地颠簸了十倍不止,害得白晓晓得死死抠住车窗才没被甩到地上。
等马车再次平稳下来,白晓晓只感觉胃里直冒酸水。可楚雁离却端坐着,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甚至手里还拿着本书,借着落日余晖,慢慢看着。偶有霞光打在他眼角,映着眼瞳里的促狭笑意。
白晓晓正咬牙间,却忽听楚雁离翻过一页纸,问道:“萧泽是谁?”
“你怎么知道的?”
楚雁离终于把眼睛从书页上挪开,看着白晓晓:“你梦里一直在说这个名字。”
白晓晓的眼神黯了几分,却还是瞪着他:“不关你的事!”
“哦。”楚雁离将视线又转回书页上,“情郎啊。”
“要你管!”
楚雁离瞥了她一眼,修长的指尖拂过书页:“哦,求而不得的情郎。”
白晓晓偏过头去,不再理他。这时她视线落在李守一身上,便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转而开始思考,怎么把李守一给弄出去。
楚雁离明明没在看白晓晓,却仿佛洞察她心中所想:“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
办法白晓晓一时是没有想到,但不妨碍她在嘴上还击:“不老实又怎么样?接着关我么?再说上次你好歹还有点负罪感,现在看来,你越发心安理得了呀。”
楚雁离闻言,作势认真地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面对的是你白晓晓吧。我那点可怜的负罪感已经消耗得干干净净,再也生不出来了。”
白晓晓咬牙,微笑,转而想起另一个问题:“你们就这么把李公子给带走了,”说着往车门的方向努努嘴,“那被他带过来的武林人怎么办?”
楚雁离道:“他们大多自请留下,与周晚月一同抵抗戎狄。剩下的那几个,也并不都要回南阳,便各自离去。”
白晓晓撇嘴:“那我看李公子也是要自请留下的,你们和周晚月怎么不让他留啊?”
楚雁离不答反问:“你觉得寨中局势如何?”
白晓晓噎了一下,摸摸鼻梁:“不管寨子的情势有多危急,那他是自己想回去的。再说,就是因为危急,才不能离开啊!”
楚雁离似笑非笑看着她:“难道明知危险,还鼓励他去么?”
“不是我鼓不鼓励的问题,而是这是他自己的意愿!”白晓晓强调,“人的命运,应该由自己决定!”
楚雁离冷笑一声:“他们还不愿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们要自己决定命运?”楚雁离说着,扭头看向窗外残阳,“再说,人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
“——所以更要扼住命运的咽喉!”白晓晓接道,眼里仿佛有光。
楚雁离嗤了一声:“天真。”
白晓晓白他一眼:“懦弱!”
白晓晓正要说话,楚雁离又忽然转过头直视着她,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愿意为周晚月而死吗?”
“我……”白晓晓卡住了。老实说,她是将周晚月视为朋友的。幸运的是,这并不是她一厢情愿,周晚月愿意在危急时刻将她送走,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虽然这件事本身是阻碍她“还阳”的,但她没有办法责怪这一份好意。
可是问她愿不愿意为周晚月而死……
“我不知道。”白晓晓最终这么说道。
楚雁离仿佛洞穿她的内心:“说实话。”
白晓晓闭了闭眼,低声道:“……我不愿意。”
“嗯,我也不愿意。”楚雁离这时才又把目光挪回书本,“可见人都是利己向生的。你不愿意,我不愿意,他也未必愿意。就算他现在愿意,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也未必愿意。于你而言,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什么人要决定自己的命运;与他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危险。到时候,他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白晓晓哑然片刻:“你怎么就确定他们一定会死?”
“本来我还不是很确定,只是个猜测,不过这两日愈发肯定了。”楚雁离瞥她一眼,“告诉你也无妨,周晚月命中是有死劫的。她当初要是肯‘弃’,或许还能避开。如今,连云寨必是她的死地。”
白晓晓一惊:“那还不赶快回去救她!”
楚雁离悠悠翻着书页:“如果我说,一命换一命呢?”
白晓晓愣住:“……一命,换一命?”
楚雁离闻言扬眉:“你以为死劫那么好破?自然要一命换一命。若是与她命运相关的一个人,代她而死——或有转机。”楚雁离又翻过一页,“不过也可能,与之俱死。”
“你现在还觉得我那句‘相见不如不见’是放屁吗?你难道一定要他们做一对亡命鸳鸯才甘心吗?”
楚雁离的话近乎诘问了,白晓晓却无言以对。周晚月和李守一只差个交拜,让她放弃这次任务,她是不甘心的;但若他们两个真的只能二者存一,她再不顾他们的死活,撺掇着李守一回去,只为让他们在死前完成大礼,好让她获利——这种事,她又做不出。
她颓唐地坐了回去,低垂着脸,哑声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楚雁离反问她:“他们都有自己的命运,也不是我定下的。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办法?”
白晓晓低笑两声:“也对。”
车厢里一时陷入静寂。楚雁离见白晓晓始终低着头,便将手中的书递给白晓晓手上:“你想清楚就好。这书你拿着打发时间吧,我出去透透气。”说着,掀开车帘坐到林如玉边上。林如玉一见人来,便开始抱怨起来,一会抱怨风尘大,一会又抱怨没地方洗澡,接着又抱怨白晓晓把他帕子给弄脏那件事。白晓晓听了两耳朵,便懒得听了,转而往手上瞥了一眼。
原来楚雁离一直在翻的,竟是沈宁的那篇游记。
霞光渐黯,白晓晓眯着眼睛,辨认片刻,才看清那一页的文字。那是沈宁引的一首《临江仙》。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白晓晓缓缓念了这一句,随后猛地合上书页,不愿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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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先把拖欠的更新补上来,下一更顺利的话应该在下午或者晚上……不顺利的话明天应该能一起奉上。
2.“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引自陈与义的《临江仙》: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我个人十分喜欢这首词,因为它是北宋破后词人的哀叹;既写过去,又写现实;人生际遇与国家兴亡系为一体,最后都只能化为悠悠渔唱,既美且哀。
3.emmmmm,其实我动笔写快穿的时候是十分纠结的(虽然我这篇应该算……慢穿?),因为我很难从我的逻辑解释里面的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主角穿越不同的世界,往往需要借助里面的身份。那如果是活体穿越的话,那原主怎么办?从技术处理的角度上来说,可以让原主的意识沉睡。这样就避免了原主和宿主意识不统一的麻烦(两个人就算达成共识,也不可能在细节上完全一致)。不说沉睡这件事是否正当的问题,穿越到原主身上的宿主,和原主毕竟是两个人。就算宿主要在任务的要求下扮演原主,那也是披着原主皮囊的宿主,既要展现宿主的人格,又要写原主的皮囊,同时还要在细节中突出原主这个人是曾经存在过的……而不仅仅是发布任务的NPC。这样的尝试,在我以前的一篇短篇中尝试过,老实说写的十分难受,不过也可能是我的笔力的原因。
emmmmm,我看其他的快穿,有是那种,嗯,大概是原主死得很冤屈,宿主穿越到ta身上以某种形式替ta复仇吧。其实这是个好办法,只要着重突出宿主的人格就好了,因为原主已经死了嘛,而和原主相熟的人如果发现“原主”变了,也可以解释为,因为原主发什么xxx悲惨的事情,所以性情大变。而且原主也留下要复仇的遗愿,所以也不存在和原主意愿相悖的问题。
但问题是,我不喜欢写这样复仇的故事呀!
我想了半天,借用了“借尸还魂”这个点,但是删去了原主遗愿的部分。因为就这个故事而言,白晓晓不是能帮吕小念复仇的女鬼。而就我的私心而言,我不愿意她成为这样的女鬼。
白晓晓的人设……emmmmm,照我基友的原话来说,就是不怎么讨喜。但透过我这个作者本人的滤镜而言,我是十分喜欢她的,虽然优柔但有原则,虽然也胆怯但是坚韧。而且优柔的另外一个意思是“宽厚”……emmmmm,虽然她也小气吧啦地记仇。
所以第一个是问题主要是技术上的纠结,第二个就是正当性的问题。即使在一种极端的条件下,就拿帮原主复仇这个模板来说吧,对我个人而言,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谁赋予了主角审判和惩罚的权力。
掰开来看的话,原主是受害者,ta有要复仇的诉求,所以(可能以某种代价)委托了主角。那主角在故事中,充当的其实是法庭和监狱的角色。一是审判加害者,二是惩罚加害者。
所以这个法庭与监狱二合一的角色的权力,应当由谁赋予?
受害者吗?是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并不反对以直报怨,但是是建立在“以牙还牙”的基础上。以直报怨是有度的,把握不好这个度,就是睚眦必报。所以如果是受害者去审判,很容易失其公正……如果所有受害者真的能公正地审判的话……emmmmm,我觉得受害者是个人,而不是机器。
我想了半天,最终让主角理直气壮地审判的可能是因为主角有系统,因为系统发布了任务,主角只是执行而已。所以这个审判长和监狱长是系统才对。那一个更可怕问题就来了,是什么决定拥有系统与否?是否一旦拥有了系统,就可以在任务的范围内为所欲为?是否因为有系统(含金手指),就会比各个世界的原住民更高一等,所以无往不利,所以这个世界的道理、伦常、规矩都限制不了主角。这些其实都还好,我看小说也很喜欢厉害的角色,但其实最重要的是为所欲为的审判——这要是在宗教故事里,是神才有的威能与权力。
甚至如果,受害者本身也是另一个事件的加害者,那么谁替另外一个受害者发声。只因为这个受害者没能委托主角,所以ta的仇恨就不是仇恨了吗?如果真要以这种方式清算,那就所有人一起清算,才算公平吧。
说到神,忽然想到《死亡笔记》里面的夜神月。他因为死亡笔记有了审判生死的威能,甚至想成为新世界的神,可最后,他只是被这样的权威异化成了一个自私的,狡猾的,残忍的,罪犯而已。
所以我才不愿写复仇的故事,因为复仇必然牵扯到正当性的问题,有些问题是无解的,借陈世骧先生对《天龙八部》评论来说,其实就是“有情皆孽,无人不冤”。所以对于白晓晓而言,与其说我让她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不如说我想让她在这些任务里经历一些事情。仅此而已。
其实说这么多也没什么其他意思,只是前面几天一直是踩点更新,没时间写“作者有话说”,话痨的毛病又犯了而已。emmmmm,如果有小天使在看这篇文的话,留个言嘛,不然看评论区冷冷清清,话痨作者好难受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