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孤僻症

　　傅云净觉得现在的他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因为杜蔺年在看他，轻蹙眉，微抿嘴，眼角眉梢写着纠结。这让傅云净更紧张了。
　　想想也是，对一个女孩子提出“摸头发”的要求，听起来就像变态。
　　他恨不得收回刚才那句话，再开口都结巴了：“我、我开玩笑的。”
　　杜蔺年眨了下眼，转过头去了。
　　傅云净有点失落，他真的只是好奇，没什么龌龊心思。杜蔺年的头发看起来太柔软了，搔在手背上也很舒服，比他摸过的小金毛都要柔顺，让他心痒难耐。
　　摸不到就摸不到吧，大不了等下去陈玉家摸摸小侄女的脑袋，聊以慰藉。
　　刚沮丧的趴下，杜蔺年忽然把脑袋往后靠，微侧头说：“不能把脏东西擦在头发上。”
　　这就是答应了。
　　傅云净不敢置信，连声问：“真的可以吗？”
　　杜蔺年点头，又坐直身子，黑发垂在挺直的背脊上，像等待临幸的妃子。
　　傅云净掏出纸巾仔细把手擦一遍，才前倾身子，伸出右手，用指尖轻轻顺着发旋往下。他不敢太用力，修长的手指微微蜷起。
　　很软，很细，像触摸了一泉活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顺着无名指指腹一直传到身体里去，引起浑身细小的颤栗。
　　直到手指顺到头发的尽头，他才猛然醒过神来。
　　傅云净懊恼的发现，自己可能是有“恋发癖”的变态。看来需要找陈玉给自己做做心理辅导了。
　　他收回手，深吸一口气，又把整个手掌探到那头长发上，略显粗暴的摸了两把，像撸一只翻着肚皮的猫。
　　嘴里满不在乎的问：“谁把什么脏东西擦你头发上了？”
　　她既然给出限定条件，那肯定就有人做过。
　　“小学同学把口香糖弄我头发上过。”
　　杜蔺年记性好，小学的事清晰得就像昨天才发生过。
　　她记得小学三年级班上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留着长长的头发，很爱笑，也喜欢和男同学闹。她笑起来像苹果味的硬糖。杜蔺年很喜欢。
　　可是那女孩不喜欢杜蔺年，尤其讨厌方悠岁。一个班上容不下两个可爱又受尽欢迎的小公主，那女孩和方悠岁互相排斥，简直水火不容。
　　杜蔺年喜欢看女孩笑，却讨厌女孩老是往悠岁的书包里丢癞蛤蟆。她一次又一次赶在悠岁发现前把癞蛤蟆放跑。
　　终于有一天，女孩知道了这事，趁方悠岁不在的时候，带着小姐妹堵着杜蔺年。
　　三个女孩嚼着口香糖，把人堵在墙角的垃圾桶边，很有不良范儿。
　　那个笑得很好看的女孩用鼻孔看她，哼了声说：“我们都知道是你在帮方悠岁！你再这样，我就叫同学们都不理你。”
　　杜蔺年在班上只有悠岁一个朋友，别人本来也不爱搭理她。面对威胁她面无表情，双手飞快转动手里的魔方。
　　女孩们被她目空一切的态度激怒，到底是小女孩，不敢打人，只敢做些恶作剧。
　　漂亮女孩怒了，把口香糖吐到手上，冲上前就糊到了杜蔺年脑袋顶。这都不解气，她还用力拉扯了把她的头发，把口香糖死死往头发里裹。
　　杜蔺年被拉疼了，拽着自己的头发往后躲。
　　见她有了反应，另外两个也有样学样，吐了口香糖往她头发上缠。
　　杜蔺年小小一个，哪敌得过三个比她高比她壮的人，被压在垃圾桶上捣了一头发的口香糖。
　　见她那头过肩长发变成乱糟糟的鸟窝，三个小女孩都恶劣的笑了。
　　笑声如铃铛响，很清脆，就是再也没有了苹果味。
　　“口香糖洗不掉吧？”
　　傅云净皱着眉想。
　　“嗯。”
　　“那最后怎么弄掉的？”
　　傅云净用手指顺着她的头发，偏过头去看她。
　　杜蔺年的眼睫毛眨动了下，平静的说：“妈妈把头发剪了。”
　　“剪了？全剪了？”
　　傅云净手上一顿，有点惊讶，更多的是愤怒。他也是从儿童时期一路走过来的，早见识过小孩子的恶。
　　那些恶在大人眼里，不过是不懂事的恶作剧，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是调皮可爱，是“他喜欢你才和你闹着玩”的施舍般的“喜欢”。
　　人生来本无善恶，杜蔺年这样的女孩，在无知的孩子看来，只是有些不同而已。可在父母的口中，她是危险分子，不允许交往名单中的头号人物。
　　欺负一个“危险分子”，不会有人害怕，反而会让人有种英雄归来的自豪感。不以为恶，然后一辈子把这种自以为的正义贯彻下去。
　　傅云净既心疼又气愤。手下的发丝也不能抚平心头乍起的燥。
　　他盯着她头顶的发旋。
　　杜蔺年小时候肯定和现在一样乖巧可爱，眼睛和现在一样，纯净得如同初夏夜里，凝在叶间的露水，透着夜色的黑，透着星光的亮。头发也一定和现在一样柔软浓密，黑亮水滑。
　　她还很友好，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爱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别人。是个不爱说话，又很暖心的小姑娘。
　　欺负这样的小姑娘，让傅云净不能忍。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小姑娘，不再让人欺负到她！
　　心里暗下决心，手下的动作逐渐轻柔。
　　他转移话题说：“今天怎么不编辫子了？”
　　“妈妈很忙，我自己扎不好。悠岁说这样也很好。”
　　确实很好，杜蔺年早上梳完头发，在方悠岁的指导下别上金属几何发夹，比自己扎头发容易多了。
　　“是不错。”
　　傅云净肯定。
　　长得好看的姑娘留什么发型都不错。
　　以前她扎大麻花辫时，从不显得俗气土气。今天别了个发夹也可爱得不行。
　　上课后傅云净不自觉摸出手机，点开淘宝。偷偷摸摸搜索“发夹”。
　　他想，这么好看的头发，这么好看的人，肯定要配上很多好看的发夹。当然，啥都不夹她也很好看，夹了只是换一个美法。
　　傅云净不知道，这一刻即将成为他人生的重大转折点，让他从一个高傲冷少年，变成手持绣花针的居家美少年。
　　人生，就是这般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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