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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季嫣擦拭的动作一顿,隐约觉得上一世的韩沁又出来了。
若满腔好意被亲近的人看作是别有用心,该作何反应?
季嫣暂无头绪,她努力维持面上的镇定,为拖延时间,她四处望一眼,将先前解下的玉拿出来。
“这佩玉乃皇上昨日不慎遗落的,阿翠今早收拾房间时才发现。”
“是吗。”韩沁将玉接过,问出口的话很轻,季嫣只觉他的话有深意,明摆着的不信。
“臣妾本意是叫皇上宽心,嫣儿将这看作要事,不想皇上与臣妾意见相左,确是嫣儿考虑不周。”意思是她将他的喜怒放在心上,他不理解也罢了,还怪她以“要事”为借口,言她费尽心思将他引来。韩沁看着季嫣明明含着委屈,却硬要装作毫不在乎的神色,微微眯了眯眼。
“此后皇上几番寻我,臣妾便以为……日后不论何事臣妾必先同皇上商量,再不会自作主张。”说完倔强地看向他处,闭口一言不发。
韩沁能感觉到季嫣在生气,她言下之意是她只寻了他一次,剩下两番均是他主动,他居然有理由怀疑她。韩沁一时无言,敛了神色继续听下去。
看不到韩沁的神情,又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动静,季嫣有股生气了却不被重视的憋屈感。而偏头盯着的地方正是先前的那幅画,季嫣认真看了它半响,表达不满,也是提示韩沁般再度开口,“只可惜了这画,被冠上别有用心的名头,怕不会再受人喜欢。”美酒、抚琴、对弈、作画,可有任何一样于他不利?
韩沁顺着季嫣的视线望向安置在案上的画,画中人与他并不相像,于笔墨晕染下倒是同样的俊逸出尘。从线条之深浅,明暗之运用不难看出画者的用心,难怪季嫣的语气含了几分怨怼。
韩沁一直没怎么说话,季嫣抬头看一眼窗外,“时日不早了,臣妾也不敢再留皇上。夜虽深,总有宦官值夜,虽麻烦了些,皇上还是趁夜色更沉前回去罢。”向前留他不过是挂念他,怕他麻烦,既不领情,费劲又不讨好,何必。
“朕……”韩沁将季嫣话里话外的意图揣摩了个八分透,眉间犹豫,启唇似有话同她说。
季嫣没守到后文,却见韩沁用力摁住头颅,似头疼欲裂。她没来得及上前问询,旦见韩沁抬起了布满血丝的双目,双手用力至青筋尽显,十分痛苦的样子。
季嫣满心焦急,却无他法,学着韩沁垫脚摁起他的额头。不知多少刻钟过去,韩沁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扶着她的肩膀大力喘息。喘息中韩沁眼里的红丝渐渐消退,此后韩沁抬眸,望进季嫣眼中的,只剩她最熟悉的光晕。
“嫣儿?朕,朕为何在这?”韩沁的气息还因力竭而不稳。
顿了顿,他才恍然大悟般道:“画作,画作可完成了?”
季嫣脸上将那股恼、怒、怨装得真,更明白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她面上有多理直气壮,内里就藏有几分惴惴不安。她的底数本就不足,见韩沁这般,自是乐意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韩沁最终还是于朝阳殿歇下。
那日之后,季嫣不再费心思留韩沁,与此同时,韩沁的行踪也开始飘忽没个定处。至于太后那边,她将韩沁留了三日已是尽力,总归是可以交差。况孕儿育女本就强求不来之事,逮不住韩沁她也不愿,如此观来,就算一段时日后太后怪罪下来,她也能推脱一二。
话虽这样说,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这日虽落了雨,季嫣还是往韩沁的寝宫跑。
雨后的空气清甜,路上行人无多,花园内很静,静谧中倒见着一黑影自韩沁的寝殿步出。黑影健步如飞,头戴斗笠,覆以黑纱,遮去大半个身子,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被掩盖身姿的矫健。
宫内这番打扮之人着实少见,季嫣免不了多看几眼,这一看,倒是看出了端倪。
离得近了,季嫣将黑纱下隐隐浮现的面容拼凑,脑中蓦然浮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张将军?”几乎在那名字完整浮现的一瞬间,季嫣就喊了出来。
似乎未料到会被认出,黑影本已越过季嫣,闻言堪堪将步伐顿住,折了回来。
此番更是印证了季嫣的猜测,她不知张将军是何时被召回的宫中,但骤然遇见了本以为不会再相见的人,季嫣不是不惊喜的。
“多日不见,娘娘近日可好?”张将军也没躲闪,大大方方朝她行礼,稍作寒暄又不卑不亢地嘱托,“还望娘娘莫将撞见张某一事同他人说道。”
“好。”虽不知为何,但出于对张将军的信任,季嫣还是应承下来。
她看了他两世,就算接触不深,张将军的本性,她还是了解的。
而得了太后的赦令的韩沁,怕不是已将家安在了外头,已不能用猖狂来形容。
如何就是寻不到韩沁,又怕韩沁真在外头出了乱子,季嫣稍作准备,将那年秋那场景的复刻提上了日程。不仅是想激韩沁发病以警示太后,而被搁置太久的坦白之事,也是她问出个所以然的时候了。
打定了注意,季嫣闭上眼,刻意遗忘了的细节一点点在她眼前浮现。
那年秋,她给韩沁端了那杯酒,记忆中那杯酒斟至八分满,杯沿因为她满身的凌乱磕去一个小口。她照着记忆将酒杯磕去一角,命人备好芋头糕置在韩沁桌上,翻出韩沁送给她的红裙。
倒是不曾预料是韩沁将她召去的寝殿,季嫣好不容易收拾完毕端酒来到目的地时,满心满眼都是韩沁眼中璀璨似星火的笑意。
“嫣儿,快些进来,朕唤御厨做了你最爱的芋头糕。”韩沁的眸光闪动了下,话毕就已垂下了头,季嫣没能看到他在瞥见那破碎的杯沿时骤然紧缩的瞳孔。
这场景何其熟悉,季嫣控制不住内心的震颤,可芋头糕分明是她命人摆下的,韩沁如何有这番说辞?她几乎要以为这是韩沁刻意陪同她做的一场戏。
这不知真假的戏令季嫣在门边怔了许久,因缘巧合下竟与上一世的重叠。
好不容易区分了现实与幻境,季嫣刚回过神来,就见收拾好情绪的韩沁大步向她而来,眉目染上焦急,挚爱她的模样。
“嫣儿,谁欺负你了?说与朕听,朕定不饶恕!”
“臣妾,臣妾给皇上端了鸿茅,可臣妾刚刚才知晓皇上您最爱的是九酝春酒……”根本不需刻意回忆,季嫣张口就能将下句话原原本本地还原出来。她能这般熟悉,全依仗这场景在她梦中的遍遍出现,不分昼夜地折磨过她多少回。
“无妨,”韩沁很缓慢,很缓慢地笑了,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缓慢而沉重,牢牢地,深深地烙在季嫣心上。
“嫣儿端的酒,就算是毒.药——朕也甘之如饴!”
韩沁不待话毕就已仰头急急要饮,季嫣瞠大眼,下意识阻止。她喊韩沁喊得又快又急,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事件的原点,竭尽全力要阻止所有错误的根源。
现实回忆多么残忍地重叠,又不只是重叠。
“怎么了嫣儿?”韩沁依言停下,看向她的眸光很是复杂,不若上世的眼带期许,夹杂了更多难以辨明的情绪。她轻微颤抖,他眼中的她也跟着晃动。
季嫣脱口要出“没事”,可她发现,即便是假的,即便是她主动复刻的,她也是想要阻止这一切的。
一颗心被难以名状的情绪牵动了这么久,顾不得韩沁是否表现出异色,季嫣不受控地改了口:
“不若将这杯酒——赏给嫣儿?”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也不受她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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