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前之草

　　孟川的脸色比乌黑的夜色好不了多少，伸手抓住小夏的车把：“你这个臭丫头！说好的是你，说不好的也是你，你把我当什么了！”
　　“伤害了你，我很抱歉，”小夏并不争辩，“但是，我觉得我必须诚实的面对自己的感情，也要同样诚实的面对你。”
　　“为什么？”孟川的怒气并没有消散，“你仗着我喜欢你，就这样随意地对待我吗？”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从来没有随意地对待过任何人，尤其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更不能儿戏。你喜欢我，我当然很清楚，我不得不承认，我很自私地贪恋着这种被关心的感觉，放任自己接受你的好意，可是，你知道吗，这样的好意我越来越不能坦然接受了，就拿今天那袋糖来说，我看到它的时候很是惊喜，可知道是你给的，掂在手里都觉得重了许多，也完全没有了想吃或者不舍得吃的心情，甚至很想退还给你。你说，除了再一次证明我的心并不是向着你的，还能说明什么呢？”小夏不着急，反而越来越平静，就像这些话她早就打好了草稿，现在只是背出来而已，这种坦然，连她自己都暗自吃惊。
　　孟川的手垂了下来，却并不死心：“你说我究竟要怎样做，你才能对我有感觉？”
　　小夏笑了：“我想，你真的不需要再做什么，你做的已经足够好，只是，对象不对。如果你再这样对我，我们恐怕连朋友也做不了了，那个时候除了亏欠，我不知道对你还能说什么。”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甩开我！”孟川垂下的手握起了拳头，“你怎么就知道你不喜欢我，还能肯定以后不会喜欢上我？”
　　小夏叹口气，“我是个糊涂人，对谁能和我在一起看不清楚，可是我还没有糊涂到家，谁跟我没法在一起，我却从一开始就知道。心里有个人的感觉，我还是知道的。”
　　孟川直勾勾地看着小夏，没有说话。
　　“既然你跟我是注定不能重合的两条线，不如就平行相望吧，做永远都在不远处的朋友，如果非要走近，纵然有了一个交点，却只能是一步一步越来越远。”小夏只好一口气把话说完，希望他能明白。
　　不料孟川却低低地吐了一句：“那个人是谁？”
　　小夏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刚才的希望还是破灭了，眼光转向夜空。“这和你没有关系，已经很晚了，回家吧。”
　　“究竟是谁？”孟川倒没有坚持，跟在小夏身后蹬上车子，终是不死心地问，“我这样对你，你都不动心，你真是个骄傲的臭丫头，那个人究竟是谁？”
　　小夏不说话，安静地回家。两个人中间弥漫着一种沉闷的安静，没有人再去打破。
　　快到岔路口的时候，小夏慢慢地说：“你不要想别的，很多事跟你没有关系。你说我骄傲，其实你比我更骄傲不是吗？如果我说出他是谁，你一定想方设法了解他，然后证明你比他强，对不对？”
　　孟川的自行车把忽然歪了一下，没有说话。
　　“用你的成绩证明你的骄傲吧，”小夏微笑，“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不会为了一份可能已经变味的友情不停地委曲求全的。”
　　过了好久，孟川淡淡地说：“到了，我该拐弯了，路上小心。”
　　小夏叹口气，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沉重。
　　物理老师对自己真是不错，小夏心想，自己的这门课差到别人无法相信的程度，可老师从没指责过她，反而有问必答，谁说临时组的班老师就不尽心了。
　　可是刚才站起来问老师问题的时候明显感觉有点不对，小夏顺手摸起桌角的水喝了一口，虽然打了下课铃，也没有出去，懒懒地趴在桌上。
　　一个小纸团落在桌上，正打在小夏面前，小夏撇撇嘴，歪歪脑袋看到代峥出门的背影。要不是旁边没有别人，小夏真不相信那纸条是他的作品。故技重施！小夏捏着纸条，并不打开，轻哼了一声：装酷！你很牛吗？哦，好像你是很牛，可是，我就是不看！
　　过了一会儿，代峥进来，眼光先在小夏身上打个转，却马上转开，神态自若。
　　走到桌边的时候，轻敲了一下小夏的桌子：“怎么不打开？”眼光落在小夏手上，那只纤细的手还在把玩着那个纸团，根本没有打开的意思。
　　他的声音并不高，可小夏听来却有了些不同的味道，可究竟是哪里不同，又说不出来，只是，忽然觉得有点紧张，有点慌乱。索性闭上眼睛，装作听不到。
　　代峥似乎并没有走，声音低低的：“你最好打开，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接着装睡。”
　　小夏心中嘟囔，装什么嘛，好像自己好了不起一样哦。可是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去看那纸条，哎，自己怎么能这么没有志气，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是看到纸条上的字，她就顾不上嘟囔了：“天没那么热，穿上你的长外套，还有，你现在不该喝凉水。”什么意思呢，天寒加衣？他会这么关心自己？
　　小腹的绞痛让她下意识地去捂肚子，忽然明白了……脸上烧得厉害，不敢抬头，这个，都被他发现了，丢人……
　　什么叫恼羞成怒呢？看看小夏手里的纸团就知道了，现在小夏的眼里，那个纸团根本就是代峥，那个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的坏家伙！
　　代峥静静地坐在后面，并不躲闪，就让眼光直直地落在小夏身上，看着她一边蹂躏着那个可怜的纸团，一边还是把搭在凳子后背上的风衣穿上，眼中笑意大盛。
　　天气越来越温暖，天亮得也早了很多。时光总是这么匆匆而过，小夏有一阵子早上上学没有看到孟川了，即使是在学校里，也从不打招呼，仿佛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有时候小夏偷偷去看，他的眼神平淡而疏离，倒让小夏有些尴尬，仿佛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代峥，却总是在自己最无预料的时候靠近他，或许是一句话，或许是一个笑脸，不轻不重地撩拨着她。小夏却怎么都说不出拒绝，她觉得困惑，终是不能解释。
　　苏雅最近的精神都不是很好，她决定要跟代峥摊牌，小夏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找了个借口，一打下课铃就出了教室。心中却在猜测，不知道他们能谈出个什么结果呢？代峥会接受苏雅吗？老实说，苏雅有点，嗯，心机似乎重了那么一点，可她的小伎俩能套得住代峥吗？不过，架不住代峥愿意吧，没准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可是想到这里，小夏心里却有点不痛快。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总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为什么在她面前，他总是要占尽主动呢？这种局面被控制的感觉，小夏还真不喜欢。
　　初夏的傍晚，小花园里绿叶的味道让小夏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忍不住坐下来，很多过往涌上小夏心头，在这个环境里马上就要两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好久都没有想起他了，是不是，自己真的会忘了他？坐在石凳上，小夏想起林士轩来，仰头看天空，暮色渐沉，天空呈现出淡淡的橙色。
　　你现在好吗？去了哪里呢？是不是像我一样，为考试焦虑？哦，应该不会，你是正常地念高二吧，你过得轻松吗？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会让你从书堆里抬起头来看她？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会不会像我这样的想起你呢？小夏仰着头，轻轻自语。
　　“嗯？”角落里有个声音，有人走了出来，小夏回头看，却是朱婷婷，只是消瘦得很，巴掌大的脸上，两个眼睛越发的大了，脸色白了很多，没有了往日天真少女的红润，显得特别憔悴。
　　小夏一笑：“我好像打扰你了，对不起噢。”
　　朱婷婷勉强向小夏笑了笑：“哦，是你啊，你没打扰到我，我觉得有点热，下课就过来坐一会儿，透透气。你玩吧，我先回去了。”
　　小夏点头，看到她的身体单薄得像个风筝，忍不住追了两步，“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没有，我有点困了，先回去趴一会儿，我们班今天晚上还小测验。”朱婷婷并没停留，急急的回去了。
　　小夏摇摇头，慢慢踱回教室，说起测验，真是头痛，很快又要第二轮高考模拟了，第一轮模拟的时候，自己在班里排了二十名，这次怎么着也得进步点。再怎么说，不能比代峥差太多吧。
　　走到回廊上的时候，小夏意外地看到好久没见到的李校长，他正背着手，跟训导主任说话。说老实话，当初听说李校长借自己宣传的时候，她是很生气的，当然现在已经不气了，不过想到他那位张扬跋扈的夫人，实在是让人瞧不上。不过，好在现在自己也不突出，没什么利用价值，自然不会有麻烦了。就算他想拿学生做文章，也该奔着代峥去呢，想到这，小夏忽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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