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前之草

　　“哎呦——”尾音拖得老长，中年妇女的声音在黑漆漆雾蒙蒙的早上显得尤其尖利。
　　小夏有点摸不着头绪，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自己惹上麻烦了，车把上紧紧拽着不放开的手，还有这个明显来者不善的大娘。
　　“怎么了？”小夏骑不了，就下了车子，看着来人，其实努力看去也不过是个轮廓，天实在是暗。心里总是有些慌，但是强打精神，不管怎么说，不是一言不发的劫匪，而且，毕竟是个女的，没那么可怕。
　　“哈！”那女人仿佛听了什么笑话，带着几分不屑地冷笑：“还问我怎么了，撞了人就想走？”不知从哪里多出来一个不算太亮的手电筒，光打在小夏脸上，之后又转向小夏车子前面。
　　摆脱了刚才被手电筒照过的不舒服的感觉，小夏才看清楚，车子前面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位刚刚爬起来的老人家，他还没有站稳，正错愕的看着拿手电筒的中年妇女。
　　小夏明白了，一定是刚才自己没有看到路，撞到了这个准备横穿人行道的老人，不过自己骑得比较慢，老人穿得也比较多，所以并没有受伤。
　　一时不及反应，小夏下意识地问老人：“您没事吧？”
　　老人刚想说话，那女人抢过话来：“怎么没事？七老八十的人，让你撞趴下了，你说有事没事？”老人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这女人噎了回去，也不敢再张口。
　　“哦。”小夏知道，这回遇上的不是善与之辈，这种中年妇女，书上看的戏里演的听人说的，太多了。
　　“你干答应就完了？”女人不依不饶。
　　“那，您没事吧？真的对不起。”小夏并没有理会她，径自问老人。
　　“我告诉你，”女人仍然不让老人开口，又往前凑了一步，紧紧抓住小夏的车把，生怕小夏逃跑，“别觉得这就算是完了，你得赔！”最后一句说得气势汹汹。
　　小夏笑了，果然，这才是正题。
　　“算了吧，别跟孩子为难……”老人嗫嚅着，却被女人干脆的打断：“你闭嘴，老实后面待着去！什么时候轮着你说话了，老东西越老越不知道好歹了，向着外人！”
　　老人真的就不再说话，似乎平常就怕了这女人。若在平时，小夏一定会揣测这是怎样的人家，想来一定是公公和儿媳的关系，而且一个是衰老可怜的老人，一个是不怎么孝顺的儿媳，不过现在，自己惹上了这家人，就不再是旁观者了，还真顾不上看这热闹。
　　“老人家都没事，您想怎么办？”小夏问。说实在的，跟这样的女人打交道，她还是头一回，只知道肯定不好对付，却不知该怎样处理。
　　“怎么办？”那女人的声调又高了几分，“你把老头子撞了，当然得赔钱了，看你也是个上学的，这都不懂？”她越发理直气壮。
　　“您要是这么说，我可真就不能答应了，我看您和这位老人家都算得上长辈，我尊重您才问的，如果您想讹我，恐怕不成吧。”小夏其实心里没底，只是强作平静，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着怎么能甩开这女人。
　　“哟——”女人索性发起泼来，引得偶尔路过这里的学生回头看看，天色已经有一点转亮了，只是没有人停下来，“这还讲不讲理了，撞了人还不赔了？”
　　小夏没有说话，心中不停的祈祷，有人停下来帮自己说句话吧，有没有人认识自己啊？
　　那女人以为小夏被她唬住了，正在为难，又接着说：“你身上没钱是吧？那你回家去找你爸妈要啊，要不我跟你去，我们也不能讹你，可怎么也得让老头子上趟医院拍个片子不是？”
　　身边不时有人经过，可谁都没有停下来，小夏慢慢开始绝望了，只想着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吧，这个时候真的没有主意了。
　　终于灰蒙蒙的老天还是听到了小夏绝望的呐喊。
　　“这怎么回事啊，还跟个孩子来真的啊？”一个四十多岁干部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早上出来锻炼的。
　　小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可怜兮兮的看着他。那女人可能也没想到有人过来搀和，一时没接上话。
　　“我估计事情很简单，这小姑娘撞了你家老头子，你让她赔钱，是不是？”来人跟女人说话，却看向小夏。
　　小夏点头，又说：“可我不是故意的，再说我骑得不快，老人家也没事。”
　　那女人却反应过来，白了一眼来人，“还多一个管闲事的，那我也不怕，她把我们撞了，就得赔！”
　　干部模样的人笑了笑，“我说你这个大姐，何苦跟个孩子过不去呢？你家老爷子没什么事，就算了吧，这个地方没有灯，再说现在这些上学的孩子，没几个眼神好的，肯定不能是故意撞人，就别跟她计较了。”话说得不快，却有几分严肃的味道，女人一时也想不出话来反驳，只是坚持不放手。
　　小夏感激得泪都快掉出来了，谁说世界上热心人少的？今天自己就遇上啦！虽然女人仍然没有松手，自己却不再被动啦！
　　“就这么算了？那我们老头子白摔个跟头了？”女人很不甘心。
　　“你这个大姐，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你家老爷子没事，就是闹到交警队，人家也不能赔你，再说这么点事儿，你值当吗？”看看小夏，又说，“她一看就是这里上高中的学生，能有什么钱啊？”
　　女人的手松了松，又握住，还是不让小夏走。
　　那个中年人脸沉下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不通呢，是这附近郊区的吧？”他压低了声音，“这孩子不住校，就住城里，说不准是什么当官的人家的孩子，真没完没了的，看你得罪得起吗！”声调越发严肃了些。
　　不知是他的神情起到了些震慑作用，还是最后这句话管了用，反正那女人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小夏忽然觉得这个情景非常好笑，不知道怎么办好，还是待在那里没有动，那中年人轻咳了一声，“那个学生，你赶紧去上课吧，眼神不好就慢点，小心点！”
　　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小夏向中年人笑笑，“嗯！谢谢您叔叔！”忙蹬上车子离开。
　　本想好好道谢的，可刚才那种情况，自己若是太殷勤了，对那个女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挑衅，捡了便宜再卖乖，那就是完全找骂了。
　　折腾了这一阵子，小夏再赶到学校，就彻底迟到了。不过还好，并没有挨训，大概老师以为她起晚了，什么都没问。可心里还是扑腾了一阵子，最后确定，今天一定是一边犯小人一边遇贵人。
　　课间的时候，小夏本来想把早上的经历说给小红听，可是转眼就不见人影。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又跟班长一边说话去了。小夏笑，这两个人越来越默契了。难得的是，两个人的成绩也都有好大进步，是一件让他们三个人都开心的事吧——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因为之前的事情，小夏总觉得，如果他们两个人都不快乐，那一定是自己的错，当然，现在，她有了一对好朋友，真是一个成功。
　　中午放学的时候，小夏很难得的遇到了多日不见的孟川。心情不错，小夏主动招呼：“嗨！这么巧。”说出来又觉得特别傻，看他那样子，明明是特意在等她的。
　　孟川笑：“哪里巧啊，我在等你呢。”
　　小夏低头不语，掏出钥匙开车锁。
　　“你没事吧？早上是不是起晚了？我等了好久都没看见你。”孟川对小夏的态度视而不见，笑嘻嘻的问，却带着浓浓的关切。
　　小夏当然听得出，不置可否，笑了笑，“我今天啊，可没起晚，不过唱了出好戏。”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把早上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孟川的神情却严肃起来，“你啊，说你什么好，傻丫头，问题很严重好不好，如果没有那个大叔，你怎么脱身？现在还笑呢。”
　　“不会吧，”小夏讪讪的，孟川责备里的关心她不是完全察觉不到的，只是仍然不习惯，“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啊，就是不会保护自己，除了天天防备我。”孟川说着，声调却低了下去。
　　小夏没有说话，除了林士轩，只有孟川这样跟她说话，可是，她只想听林士轩的。想起林士轩，她心里又是一紧，完全失去了音讯的他，好不好呢？如果他知道自己今天受了委屈，一定会拍拍她的脑袋，轻声地安慰她吧。
　　这种神情落在孟川的眼里，再一次证实了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小夏心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所以现在，自己和她走得很近，可在小夏心里，仍然是遥远的。
　　甩开这种情绪，孟川笑笑：“喂，齐小夏，这样好不好，以后我每天早上在我们分岔的路口等你十分钟，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大声叫我，怎么样？”
　　小夏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怎样拒绝他才能让他不会太失望。
　　孟川接着说：“不过，我最多等十分钟啊，过期不候。”
　　“真的不用了，”不愿接受，心却不由自主的感动，“真的。”
　　“可是，我不放心你啊，你不喜欢，我只要远远看着你就行，我不打扰你，好不好？”孟川收起了笑脸，“只不过，别忘了，遇到麻烦大声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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