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前之草

　　再大的起伏都要归于平静，过了几天，大家也就习惯了新的状态，生活重新回到单调而繁重的功课中。
　　小夏班原来的老师配置得就比较好，所以这一次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新来的几个同学自己没什么印象，也不怎么亲近。中学时候往往是这样，几乎没有人跟所有同学都相熟，大家总是局于各个小圈子里，也没什么不好，并不影响团结，只是脾气相投而已。
　　循规蹈矩地上课，不由自主地打瞌睡，对着汪洋大海一般的习题欲哭无泪，趁着下课或者上厕所的时候跟小红胡诌八扯，小夏的生活平淡而规律。对一个人的思念既不是时时刻刻入骨纠结，也不是想忘就忘毫不在意，只是成为一种淡淡的情绪，从不散去，平常倒也无事，猛然撞入心怀，便是难以抵挡的酸痛。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的，比如苏雅。苏雅原来的班级转成文科班之后，她就调到了代峥班里，很快就被任命成团支书。今天的学生干部会就是她和班长代峥一起参加的。
　　小夏对这种官僚风气极重的学生干部会议一向反感之极，因为除了最后下的通知之外，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实际的意义。看看班长，他干脆在笔记本里夹了一张测试题，悄悄写作业呢，于是懊悔，自己怎么这么实诚，巴巴地跑来听开会的。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那种见缝插针刻苦到令人惊叹的人，和一向以刻苦闻名的班长根本没法比。
　　看看苏雅，这个丫头好像有了些变化，又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只是觉得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从分了班到现在，一直都很开心的样子，分了个好班，就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不过总是有点不对，似乎，还有别的什么，顺着苏雅带着笑的眼光看去，哦，是了，原因就是那个似笑非笑的代峥了。他跟平常似乎没有什么两样，颇有点诱惑力的眼睛里看不出对身边坐着的人究竟有没有不同。看来，苏雅恐怕多多少少有点一头热。至于以后的事嘛，说不好，朝夕相处下来，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小夏对自己隐藏情绪的本事还是颇有几分自信的，只是看着代峥的时候就没那么自信了，就算他不比自己强，也决不逊于自己。不过她没有心情去揣度，不关她的事。所以她真是个看上去八卦，其实懒于多事的人。
　　放学的时候照例地遇到了孟川，她都纳闷，为什么一天下来她累得够呛，他怎么就能那么有精神呢。当然她不知道，孟川也累，只是看到她就来了精神而已。
　　“在想什么？”小夏半天都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走路，孟川忍不住问她。
　　小夏茫然抬起头：“啊，没想什么，困了。”
　　“噢，这样啊，”孟川笑了，“还以为你是不会因为学习累着的人呢。”
　　“我又不是超人，我也不是学习最好的，上四节自习谁不累啊。”小夏有点不痛快，她最烦别人这么说自己，谁的成绩不是刻苦努力换来的，只不过有人心累有人手累罢了。就算她不是最刻苦的，她在学习的时候也没有耍滑过。
　　听出了小夏语气里的不耐，孟川忙忙地道歉：“哎，好吧好吧，我错了。真搞不懂你，从不承认学习刻苦努力，说你轻松你又不高兴。”
　　“啊？那是我态度不好，见谅啦。”小夏打起精神，似乎自己不该说话太冲吧。
　　“你不用道歉啊，”孟川还真是心情不错，“是我研究得不透。”
　　“研究？你研究啥？”小夏顺口问。
　　“研究你啊。”孟川毫不避讳，“我把你当成一本书来读，可是很奇怪，明明每个字我都认识，可连在一起，我怎么都看不懂。”
　　小夏自嘲地一笑：“你还真抬举我，说的我好像是个了不得的人一样。”
　　“你本来就了不得啊，”孟川像是自语，却又足够让小夏听见，“在我心里更是。”
　　小夏假装没有听见，叉开了话题，“我了不得啥啊，现在最了不得的人是人家代峥。”
　　“你不要叉开话！我知道你听见了！”孟川的笑脸不见了。
　　“我听见什么了？你说话太夸张了而已。”小夏虽然不会对别人甩脸子，可也不愿意看别人的脸色。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孟川半天没有再说话。
　　小夏也不说话，一时之间变得平静却不乏尴尬。
　　“你刚才说代峥，你跟他很熟吗？还是你一直都在注意他？”孟川接着问。
　　“不熟啊，不过现在他这个学习最好的学生，谁不注意啊。”小夏不冷不热的回答，心里却在想，跟代峥算不算熟呢？
　　孟川对这个回答却好像很满意，又仿佛高兴了许多。
　　李军从后面过来，吹个口哨，拍拍孟川的肩膀，向小夏打了个招呼，便超了过去。
　　小夏随口说了一句：“他好像挺高兴的嘛！”
　　孟川不知怎么，忽然又发怒了：“你看到他很高兴是不是？很想追过去跟他一起走吧？”
　　“你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小夏真的不高兴了，不耐烦这样莫名其妙的谈话。
　　“哼！”孟川从鼻子里哼了口气，“你以为我不知道？运动会的时候你就跟他唧唧咕咕的，从来没见你跟我那么说过话，你特别喜欢他吧？”
　　小夏这下子可真的生气了：“我不愿意跟你争辩，是我懒得争。别说我跟李军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就算我喜欢他，也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没资格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没资格？哼，我看你是被我说到痛处了，你这个不安于室的臭丫头！我天天陪在你身边，你的眼睛还长在李军身上！”孟川的声音并不高，却恶狠狠的。
　　小夏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有了一点迟疑。
　　孟川却接着指责她：“我说没说过，让你不要靠近李军？你倒好，倒是老往上凑合，你可真够犯贱的！”
　　“你以为你是谁啊？说这么幼稚的话，拿这么荒唐的罪名来压我！”小夏回过神，也许，自己刻意忽略掉了孟川的另外一面，但是迟早是要表现出来的。
　　“我幼稚？我荒唐？”孟川气极反笑，“我告诉你齐小夏，我的朋友就只能有我这一个朋友！”
　　真是歪理哎，小夏心里判断，你那是朋友吗？不过她不想跟他辩下去，淡淡地丢下一句话：“如果这样，这个朋友不做也罢，我高攀不起。”脚下使点力，加快了速度骑出去。
　　孟川接着跟上来，一把拉住小夏的胳膊：“别走那么快！想躲着我吗？我告诉你，这朋友不是你说不做就不做的，得我说了算！当初是我要和你做朋友的，我不同意的话，你就不能不干！”
　　小夏忽然不生气了，不值。当下骑车往前走去，不想再理他。
　　“你还走那么快！”孟川的声音提高了些，更用力地抓住她，嘲讽地问：“怎么着，想去追他是吧？这么迫不及待？”
　　小夏用力甩了胳膊，把他的手甩开：“你无聊！”
　　孟川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你别想！”
　　小夏只当作自己身边没有人，既不说话，也不看他，一个人往家走。好在孟川也开始不再说话，一下子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阵子，小夏快要到家了，孟川才开口：“我真的不想和你争，但是我忍不住，我真的不喜欢看到你注意别的男生。”
　　小夏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以后不要跟李军有什么来往好吗？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孟川的语气像是在恳求。
　　小夏一句话都不说，她需要重新认识这个“朋友”，她不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今天他说的话，她会永远都记住。
　　“我一直觉得你心里有一个人，可那个人不是我，我一直很想知道，可你一点都没有流露出来，我想也许是我想多了，我向你道歉，就当今天的事都没发生过好吗？”孟川真的是在恳求。
　　“我不想跟你说你这些想法对不对，自然有你的老师和父母跟你说，我只想告诉你，你这样的想法，我不会接受，我心里有没有人，我心里有什么人都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我最私密的事情，不容许别人去臆测。而且你说出了那样的话，我跟你的朋友，真的做不了了，再见吧。”小夏慢慢的说。
　　“你说什么？”孟川很慌张。
　　“请你不要冲动，我不喜欢吵架。哦，好了，我要回家了，Byebye。”小夏拐进小区的拐角，她没有说再见，是因为她真的不想再见到这样的他。
　　小夏走得很坚决，没有回头，也不知道孟川究竟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拐进楼后的黑暗里，小夏慢慢地掏出钥匙开门，放好车子，眼泪却掉了下来。怎么会这样呢？她做错什么了？
　　她真的很想林士轩，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她要扛住的东西太多太多，其实，这些，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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