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姐夫是假的

　　回家途中，坐在车后座的孟千书还是不死心地说道，“儿子，你看你姐她和陆圣瑾也没有戴什么戒指，所以，你能不能——”

　　“不能。我姐和陆圣瑾分手了，戴什么戒指。老爸，你别再跟我说这个，要不然我明天就去买大钻戒。”

　　戴大钻戒更显眼。

　　“儿子，你不是十五六岁，你都快二十六岁了，别这么叛逆。”

　　“老爸，你还知道我是26岁啊。”

　　孟潇阳的反问潜台词就是，他都这么大了，不是十几岁还受父母管教的青少年，他老爸更不应该在这事上指手画脚。

　　孟千书被堵得哑口无言，心里暗骂几句“臭小子”。

　　临下车的时候，孟千书虎着脸道，“臭小子，我让你摘戒指是为了你好。”

　　孟潇阳小时候很吃他黑脸这一套，以至于孟千书虎着脸说完话的时候，孟潇阳的脸有一瞬间露出童年时面临老爸训斥的敬畏之情，抬头从后视镜看着孟千书，然而，敬畏的表情一闪而过，孟潇阳还是倔强地说道，“我不会摘戒指。”

　　孟千书黑着脸下了车，儿大不由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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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来就黑着脸，又有谁惹你生气了？”孟夫人忙着摆弄手边的盆花，孟千书进门的时候，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孟千书表情不佳，就随口问道。

　　“我让臭小子摘戒指，臭小子不肯。”孟千书走到孟夫人身边，拿起剪刀就要伸向那些枝枝叶叶。

　　孟夫人及时推开他的手，斥道，“儿子让你不高兴了，你找儿子撒气去，别乱动我的这些宝贝花儿。”

　　“要不你劝劝他？”被孟夫人制止后，孟千书赶紧将剪刀放下。

　　“你觉得我劝他管用？”孟夫人反问。

　　孟千书嘴一张，刚要说话，楼梯那边就传来下楼的动静。

　　孟夫人一听见动静，就绕过他直奔楼梯，慈爱道，“宝贝们醒啦？睡得好不好？做梦了没有？”

　　楼梯中央，家里请的保姆一只手抱着一个精致小男娃，另一只手牵着一个精致小男娃。

　　俩小宝见了孟夫人都乖巧喊“外婆”，被保姆手牵着的那个小男孩更是甩开保姆的手，一路小跑着奔向孟夫人的怀抱。

　　“慢点儿，慢点儿，乖孙。”孟夫人生怕小男宝摔着，张开双手将男宝抱起，“想外婆了是不是？”

　　男宝大晟点点头，“嗯，外婆，我想吃红烧肉。”

　　“晚上给你做。”孟夫人一口答应。

　　眼神余光瞥见孟千书也走了过来，孟夫人指挥道，“老孟，快给孩子们倒点水喝。”

　　被支使的孟千书无法再继续先前的话题，暂时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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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嚓、咔嚓”，赵笑虎此时坐在椅子上，猫着腰，右手握着一把古铜色雪茄剪，左手则拿着一根棕色雪茄，剪好口之后，赵笑虎仔细端详一番，才递给一旁的孟千书，复又从烟盒里再拿出一根，这根是给自己准备的。

　　几分钟之后，两人各自靠着一把躺椅，抽着雪茄，烟雾徐徐升起，缭绕在两人四周。

　　赵笑虎耐心等着孟千书品味几口之后，问道，“老哥，不错吧？”

　　孟千书慢慢吐出一口烟雾，点头，“不错。”

　　“咱哥俩可有一阵没这么聚过了，今天能聚一块，不容易，要是罗鸿生那老王八蛋也在这，咱仨兄弟一块抽抽雪茄，喝喝茶，多好。”赵笑虎眯眯眼，作出一副享受姿态。

　　赵笑虎、罗鸿生年轻的时候都受过孟家的大恩，赵笑虎和罗鸿生当年是一起从北方南下打工的老乡，仨人的兄弟情是早些年就结下。

　　现在，仨人还有亲家关系，赵笑虎大儿子赵映青和孟千书小儿子孟潇阳的关系不用说，小女儿赵雪妍和罗鸿生的小儿子罗铭宇也已经结为夫妻。

　　赵笑虎连孙子、外孙也都有了，人生惬意如此。

　　想到这，赵笑虎忍不住露出个很是自得的笑容。

　　孟千书也跟着笑笑，目光落在赵笑虎锃光瓦亮的头顶，说道，“我听小阳说你让阿青去接手禧春记的事，说你想把禧春记拿下，还想做到上市。”

　　“我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只是为了报仇？”

　　“报仇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让阿青历练，前几年，我一直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让他负责酒店那边的业务，我挺满意他的表现，现在也是时候让他走得更远一点。”赵笑虎咂一口雪茄，“你呢？”

　　“我怎么了？”孟千书问。

　　“小阳，你准备怎么安排他？阿青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我都已经安排去做子公司副总了，你还让小阳当什么基层工程师？我前一阵子问阿青，他说小阳整天就是在那些什么科研部门转来转去，每天搞个机器出来，调试，修改什么玩意的，我也不懂，就是听阿青说，小阳还动不动就往家里弄一堆零件，自己在家里弄机器人？听着跟小孩玩玩具差不多，老哥啊，你就这么任他天天在下面待着。”赵笑虎摸摸下巴，调侃道，“你这当亲爹的不着急，我这老丈人都着急了。”

　　“他才到公司干了半年而已，不着急。”孟千书有自己的打算。

　　“怎么？害怕揠苗助长？他们这些小崽子，咱就得那鞭子狠狠抽着，才能长大。”

　　赵笑虎的意思孟千书明白，可想让儿子在偌大的公司里建立起威信，得到认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老哥，我劝你抓点紧，你当年才24岁的时候，都去车间当主管了。我23岁都替我那老丈人管一个分店了，所以呐，你可不能再放任你那宝贝儿子了。”

　　“现在跟咱们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孩子都晚熟，心智成熟得也晚。”

　　“你说得也有道理。我懂你担心什么，你怕早早把大任搁在他肩头，他没准备好，受点挫折，就没了信心，以后在公司更难走。我看小阳这孩子，心态很好，没那么脆弱，男人嘛，要多经历点挫折才对，咱们这么多年，谁不是腥风血雨走过来的，你跟静华，有时候就是把你们那宝贝儿子看得太宝贝。你们这样，反而是对孩子不好。”

　　孟潇阳小时候体弱多病，又是家里最小的，孟千书和杨静华对他是管得面面俱到，这种管不是用某种大家长意志和权威控制他，而是对儿子周到照顾，做什么都以保护儿子为前提。在赵笑虎看来，相比于他对儿子赵映青，孟千书和杨静华对儿子孟潇阳是近乎于溺爱了。

　　赵笑虎的劝说不无道理，可还是那句话，孟千书有自己的打算。

　　见孟千书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赵笑虎不觉得对方是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而是有别的想法，他略略沉思一会，想到对方公司里现在的情形，了然道，“你是不是还没想好怎么安排他合适？”

　　孟千书朝他露出一个肯定的表情，端起手边快凉掉的茶汤，一气饮尽，“这你是说到点上了。”

　　赵笑虎想想，没再跟孟千书说下去，再说下去，就涉及到对方公司里更深的内情，他不好再说，于是，他哈哈一笑，“这事确实有你愁的。我把阿青安排去管酒店的时候，心里也来回琢磨了好几天，眼下让他去接手禧春记的事，我也不是一拍脑袋就决定的，想了好一段时间。老哥，跟你说实话，其实我不是光想把禧春记做到上市，我想做的事啊，要比这更大一点，不知道你到时候有没有兴趣来掺和掺和？”

　　“好说，咱们是亲家，赚钱的事欢迎你随时来找我，赔钱的事就算了。”孟千书半开玩笑道。

　　“啧，说好的一家人，有难同当，有福共享呢。”赵笑虎忿忿地看着孟千书指间的雪茄，“早知道我就不把我这宝贝雪茄拿出来给你抽了，留着给罗鸿生，他可比你爽快得多。”

　　两人开开玩笑，聊聊天，这时间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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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真不错。”眼前这辆凯雷德的大气外形让孟潇阳忍不住开口称赞，车主张衍在他一旁满脸灿笑，应道，“哥们有眼光，帆帆老说这车太大太丑，她根本欣赏不了这种霸气美。”

　　“我也纳闷，你买这么大的车做什么？7座？”孟潇阳对这辆车的霸气外形很喜欢，但也纳闷张衍怎么会买这么大的车。

　　“做生意需要。你不知道我现在做什么吧？”张衍招呼孟潇阳上车，“今天带你去我们公司转转。”

　　“你做什么？你不是在证券公司做财务么？”孟潇阳出国留学前听到的消息是张衍进了一家证券公司。

　　“我要是光做财务，现在能买得起这车么？”张衍大吐苦水，“财务会计这活真不好干，每天就是跟各种表格打交道，一睁眼就全他妈是数字、数字，而且看不出什么前途，我干了半年就干不下去了，跳槽到了一家新公司。”

　　话引到这，张衍又卖起了官司。

　　“什么公司？”孟潇阳好奇道。

　　“一会你就知道了。”张衍故意留个悬念。

　　孟潇阳和张衍这位老同学重逢之后，又因着柳帆的关系，私下里组了几次聚会，看得出来，张衍现在花钱大方，一身名牌名表，跟上学时的朴素模样迥然不同。

　　孟潇阳有好奇过张衍是怎么做到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在大学毕业两年后就成功翻身，谁都好奇。

　　只是觉得这是人家隐私，没太想过度打问，张衍倒主动说起来，还几次邀约孟潇阳去他们公司玩。

　　孟潇阳看向车窗外的街景，这附近是偏离市中心的近郊地带，张衍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带他上楼进到一家商务写字楼，直达十一层。

　　前台那里的墙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卫金”。

　　长相甜美的前台小妹见到张衍就微笑打招呼，“张总，您来了。”

　　张衍笑着回应前台小妹，“这是我朋友，我带他来公司逛逛。”

　　前台小妹点点头，就收回了打量孟潇阳的目光，专心做事。

　　孟潇阳跟着张衍穿过一片办公区，进到一间办公室，张衍让孟潇阳坐下，“想喝点什么？我让人给你弄。”

　　“苏打水吧。”孟潇阳注意到张衍桌子上的铭牌，“卫金资产管理有限公司项目经理”。

　　“资产管理？你们做什么资产管理？”孟潇阳让张衍少卖官司。

　　张衍让外面的助理把苏打水送进来，亲自给孟潇阳拧开，“催债。”

　　“催债？”孟潇阳透过办公室的透明落地窗望向外面的办公区，指着那些坐在办公桌前，头戴耳机，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的职员，“他们是在催债？”

　　“嗯，对。他们都是电催。”

　　“那你这项目经理是——”

　　“我是他们主管，就是催收管理。”

　　“这个行业——”孟潇阳不知道怎么说，他以为催债都是□□做的事。

　　见孟潇阳神色犹豫，张衍很坦然，“老阳，你别误会，我们这公司都是合法经营。楼上就是一家律师事务所，和我们公司长期合作，定期给我们员工培训，我们都是合法催债。”

　　张衍指指孟潇阳身后的墙，示意孟潇阳朝后看。

　　孟潇阳扭头才注意到墙上的几个醒目红字，“坚决抵制暴力催收”。

　　扭回头，孟潇阳惊诧道，“你就是靠做这个赚了辆凯拉德？”

　　“我赚得可不止一辆凯拉德。”张衍朝孟潇阳晃晃手上的名表，“不用这么惊讶，你们家开公司的，你老爸又投资了不少金融公司，难道不知道咱们这民间借贷规模现在有多大？我们公司和一些银行、放贷公司都有合作关系，大客户都是机构客户，不过个人客户金额高的，我们也接单。”

　　说着，张衍掏出手机给孟潇阳看自己手机上的许多APP，名字叫什么“催催宝”之类的，“手机上现在有不少这种催收APP，客户在上面下单，我们线上接单就行。”

　　“你们光靠电催就能把钱要回来？”孟潇阳把视线从张衍的手机屏幕上移开，又看向外面那些职员。

　　“当然不行，有出外勤的。我刚到这，就是靠着当年在武术社团的经历做了外勤，学的会计专业是没什么用场。”

　　外勤？说白了就是上门催收。

　　“看来你还有两下，现在都做到主管了。”

　　张衍肯定是有过人手段才能当上主管。

　　“出外勤不容易，我就是为了不做外勤，才拼命往上爬，当了主管之后，这日子是真舒坦，除非有特别棘手的案子，一般我都不轻易出手了。”

　　“你们那些外勤的也在这上班？”

　　“外勤的一般都是出外勤了嘛，不过最近新招了一批外勤的菜鸟在这培训，你要是有兴趣，我带你去看看？”

　　说走就走。

　　张衍又领着孟潇阳去看那些培训的新员工，整齐划一的全是彪形大汉，统一的黑衣黑鞋，普通人见了肯定都要绕着走的。

　　张衍手指着那些员工跟孟潇阳说道，“瞧见他们长相没？长得越丑越凶，我们越喜欢。不过，面试的时候，要是碰见特别聪明的，有想法的，我们也乐意要。”

　　跟着张衍在公司里赚了一圈，孟潇阳问道，“这就是你们公司的全部员工，你们公司人不少啊。”

　　“不是，我们还有一些员工在别处培训，不在这。”

　　“他们是干什么的？”

　　“也都是出外勤的，不过全是得艾滋病的。催收这行不好干，欠钱不还的老赖，不要脸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有人在，对付这种老赖，就得用点特殊手段。”

　　听张衍说到这些，孟潇阳又再次问道，“你确定你们公司做这些完全合法？”

　　张衍拍着胸脯打保证，“必须合法，不合法我也不敢干。”

　　孟潇阳跟张衍又聊了点关于这行的内幕，最后，张衍把他这个老同学送出公司的时候，又聊到孟潇阳现在的情况。

　　“老阳，你现在在你爸公司——至少也是个小经理了吧？你这起点高啊，哥们羡慕不来。”张衍嘻嘻哈哈地说道。

　　孟潇阳摇头，“没有，我就是一工程师。”

　　“工程师？项目工程经理？”张衍一脸不信道。

　　“不是，就是小工程师。”孟潇阳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以后，张衍脸上似是有小小失望之色。

　　可张衍很快就用嘻嘻哈哈的表情遮掩了过去，“你就是当小工程师那也是少东家下基层历练。”

　　接着，张衍又貌似随口一提般说道，“你老爸集团下面那么多子公司，过两年，你还不是随便挑个老总位置，来回做。要是哪天你当了什么金融公司的老总，需要我的，尽管联系我。”

　　这才是张衍热心带孟潇阳参观公司的真实目的，孟潇阳老爸控股的那些银行、金融公司也有催债难题，张衍存着揽活的心思。

　　孟潇阳没有对张衍的真实想法感到丝毫惊讶，他又不是傻子，两年多没见，没联系的老同学，对他这样异常的热情，他自然知道对方是有所图的，拍拍张衍肩膀，孟潇阳道，“没问题。”

　　张衍立时喜笑颜开，眉目间又对孟潇阳多了几分亲近之意，“我送你回去，你去哪儿啊？”

　　“不用，不用，你今天还得在公司上班，没想到你们公司周六日也不休息，你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顺便到附近再办点事。”孟潇阳跟张衍客气几句，就告别离开。

　　走出张衍公司之后，孟潇阳脑海里浮现出张衍听到他说自己只是个小工程师时露出的那一抹失望神色。

　　又想起张衍说得那些“起点高”的话，孟潇阳露出无奈笑容。

　　到了孟潇阳这般大年纪的人，一般都会开始焦虑自己的职业前程，不论富的穷的，什么阶层，因为人的大好年华真的挺短。

　　半年多前，刚从国外学习毕业的时候，孟潇阳还有一种不紧不慢、不着不慌的心态，想着从自己喜欢的工程师做起也不要紧。

　　半年多以后，孟潇阳的看法就有了变化。

　　首先是突然真正意识到自己离30岁真的不远了，30岁对人来说，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年龄，也就意味着，在30岁的时候，他就必须已经做到点什么，做出点什么。

　　再就是看着那些发小、同学的事业都各自有了起色，孟潇阳想想自己，没法再抱着完全平和的心态。

　　还有，在商会里，里面全都是青年俊彦，很多和他年纪差不多，或者只比他大一点的，有的在家里的公司如鱼得水，有的自己创业有声有色，这让孟潇阳的心态进一步失衡。

　　最后，则是，孟潇阳也意识到自己与赵映青的差距，他不想比对方弱。

　　都说势均力敌的感情才能持久，在势均力敌的感情背后是两人方方面面的匹配和均衡。

　　简而言之，孟潇阳不知不觉中已经陷入青年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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