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作者:暮晚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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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0章。仙萝簪花8.7


      谌古,是个傻子啊。
      但是在这方面,他没资格说他。
      因为谌北也是一个和他父亲一样的傻子。

      谌北轻轻地瞥过眼去,淡笑道:“所以说,现在我眼前的这一切,也都是蔺澄小姐使用术法展开给我看的非实时影像了?”
      “是啊。”蔺澄目光闪了闪,笑意盈盈地对上他,莞尔道,“谌先生还觉得满意吗?”

      其实,她说了谎。
      谌古的遗体确实不是实在的,但并非她的术法能够营造的假象。
      说来讽刺,单凭她的术法灵力,蔺澄做不到。
      她只能够做到像方才时空里的戚星辰和谌古那样的,不可触碰的虚假影像。

      蔺澄远远地望着谌古还在不断地流淌出幽蓝色光河的左手,空洞发灰的眼眸里渐渐攀附起明显的艳羡的情绪。
      真好啊。
      戚星辰在临走之前,还能够在谌古的掌心写下这两个凝聚着她灵力的字迹,至死也仍然镌刻在谌古的掌心。

      她一边冷笑着戚星辰的狠心和算计,怨愤她将善良无辜的蔺家父母也摆上了命数的棋盘;一边却又嫉妒着她的幸运,渴望着她所爱的人也能够至少给予她戚星辰对于谌古那般的回应。
      明明是只有一个名字的回应。
      克制,简明,却有力。

      谌古静静地爱着戚星辰一辈子,唯一所求就是这个回应啊。
      而她恰好给了,在临死前,拼尽最后一丝气力。
      她是谁,她为何而来,她为什么不爱他。
      ——答案都在这个名字里了。

      尽管是以悲剧收场的,可他们终究是爱过的。
      她和他们不一样。
      她沉默的爱恋说不出口,因为知道即便说出口也注定没有想要的应答。
      她甚至,连临走前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在那个人的掌心用自己的灵力镌刻下自己的名字的能力都没有。

      她比不上戚星辰,比不上她幸运,也比不上她强大。
      同样是生来就被摆在棋盘上的人,蔺澄从未把握命运的主动权,但是讽刺的是,戚星辰却总是可以。
      哪怕她们的终点注定是相同的。

      不但戚星辰如此,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亦然。
      蔺澄承认谌家有着大多数家族都未曾经历的特殊和不幸,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们彼此遥相呼应的抉择,在她眼前构筑起幸福得令人羡慕的画面。
      作为挚爱彼此的家人,最重要的不是陪伴,而是理解,不是吗?

      谌家聚少离多,陪伴欠缺至此,再度面临类似抉择的时候,却还是血脉相承,彼此理解,彼此呼应。
      她在她幸福美满的家庭里温馨快乐了这么多年,彼此陪伴,彼此相爱。到头来,站在生死的边缘,才发现彼此从未彼此理解和懂得。
      这种不被理解的空洞和虚弱,自她发现后,便一直无法逃离地攫着她,在漫长的寂寞和无奈里,显得缠绵悱恻,令人窒息。

      生死相隔后,谌古和谌北依然能够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回应和答案。
      可是她怎样都不会得到了。

      这就是天真烂漫的蔺澄的宿命。
      蔺澄明媚娇俏的脸上,漾开了一抹自嘲不已的笑容,疲倦而真切。

      人总是习惯性地给自己戴上面具,骗过别人,骗过自己。然后至死,方才发现,那张面具已经拿不下来了,它困住了真正的自己。
      生长在阳光璀璨的面具的遮蔽下的,阴影里的真实的自己,从无人发现,到无人了解,再到无人记得。
      最后隔绝了人世繁华蓦然回首,才发现面具下空空落落的,只有自己了。
      或许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只是曾经她误以为有人在这里陪她而已。

      这样子的话,早知道就和谌家那些“不幸福”的人一样了。
      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展现和附加给自己最亲近、最挚爱的人好了。身边没有人没关系,面具下面有人在心边默默地陪伴着,就好了。
      自作聪明、装作天真烂漫的蔺澄,是真的天真烂漫的傻瓜啊。

      “满意。”谌北阴沉的眉眼里绽放出罂粟般妖冶的笑意来,“怎么会不满意。”
      “原本应该是已经去世二十多年的、中毒而死的腐尸枯骨的,谌古能以这副优雅安静的姿态二十年后再见我这个不孝的儿子,让我们父子俩谁也不至于太过尴尬——是蔺澄小姐的功劳才是。”
      “我代家父向蔺澄小姐致谢。”
      谌北向蔺澄道谢,言辞恳切,语气真挚。

      蔺澄飘飘荡荡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似是想扯出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但是她失败了。
      她目光涣散,空落落地望向谌古的遗体,静默须臾,而后低声讽然道:“谌先生不必谢我。”

      “要谢的话,谌先生还是谢谢自己的母亲吧。”
      “谢谢她,临死之前,总算真真切切地看了为了她背负大半辈子误解、默默地深爱和守护着她的男人一眼。”

      “谢谢她,对她在人间利用为棋子的丈夫和孩子,还算有一定的良知——”
      “在蛊惑谌古帮助她完成未完成的任务之后,记得用灵力支付了相应的报酬,保住了谌古先生二十年后还依然能够优雅安静地见你一面的,这一具全尸。”

      其实,他猜到了的,不论蔺澄是否愿意和他坦白。
      谌北轻轻地握住扶手上父亲的手,低垂的眼眸里风起云涌,闪现而过细不可察的思恋。
      指尖的触感皆是冰凉,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谌古故去多年、沉寂于无人之地所酿成的温度,还即是他母亲当年在谌古宽厚温热的手掌心里留下的实际温存。

      幽蓝色的光河照亮了他伸过去的指尖,似是有小小的簪花,在明明灭灭的流淌着的光河里安静有序地开落。
      谌北为自己的发现愣了愣神,而后心平气和地蹲下身,凑近身去定睛细看。

      他半蹲在太师椅边,小心翼翼地伏到了谌古手掌边,搁在太师椅扶手上眯着眼安安静静地看了许久,终于看清了那疑似簪花的实际模样。
      粗看还好,细看久了,真的是怎么看怎么熟悉。

      茄萝啊。
      谌北眼里渐渐升腾起光亮,意外之中,有几分温暖。像是黎明破晓厚重的云,层层叠叠的阴暗里,他含笑的暖意,冷静而又温柔。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她比他多知道这么多事情了。

      蔺澄的眼眶红得平静而妖冶,她不再喧嚣,也不再摇摇欲坠,而是镇静得宛若一个局外人,淡淡地和谌北解释起来:
      “仙萝簪,是巫界常见的簪花首饰。”

      “所谓仙萝,泛指与仙木巫木等具有灵力价值的灵木相伴生长的爬藤植物。”
      “它们并不依附灵木生存,但只会生长出现在有灵木的地方,具有极大的药用和治愈价值。”

      “巫界常以仙萝编织制物,以求灵力稳定、平安康健、不受毒腐。”
      “有些时候,也会以其作为灵力的依附载体。”

      戚星辰就是将其在巫界的灵力灌输到仙萝簪内,而后以人类的身份在人间施行巫道的。
      因此,她以戚星辰的身份所实施的术法里,有很鲜明和浓重的仙萝的气息。

      “仙萝簪是其中比较流行的形式之一,主要由隐巫和寻常巫民佩戴,意在不辨身份,不问高低,却有向巫之心。”
      “非人类界其他有同心所求者,也会以此为饰。”

      仙萝簪,形式形态多样,是非人类界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种文化首饰。
      它不是人人都可以自己制作的,须得有必然的来处。

      “北氏一族,为巫神手下隐巫势力当中极得力的一脉了。其在隐巫氏族中的地位影响,与显巫家族中的属于巫神直传的何家都可以相提并论。”
      作为维护天下太平的重要手段,法器的制作是被严格地按照规则限制与把控的。北氏与何家作为巫界的大族,自然是受巫神之命,实际操持管理法器炼制业的关键力量。

      北贞手中有仙萝簪,是情理之中的事。
      戚星辰通过仙萝簪的力量,临死前施展术法,护佑谌古安息而死,避免痛苦和毒害的侵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问题在于,戚星辰死后,她的仙萝簪去了哪里。
      ——是否在她的儿子谌北的身上。

      可是她观察了许久,到现在都未曾识别到谌北的身上有仙萝簪的气息。
      或许是仙萝簪并不在此;或许是多年的相随已经使仙萝簪的力量融入了谌北的血肉。
      甚至,可能当年的戚星辰便料到她故去之后可能会有人利用仙萝簪为大不韪之事,所以提前就把仙萝簪处理了。

      虽然认定了戚星辰是一个狠心的连丈夫和儿子也能够毫不犹豫地利用和抛弃的女人,但是蔺澄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她能够对谌古和谌北留有相对的情分。
      因为她遗留下来的巫族灵力形式的情分,对于蔺澄而言,可能是可以利用的、苟延残喘下去的又一丝希望。

      她的确想杀了谌北。
      但她更想活下去,最好能够活到所有的复仇计划的实现。

      “你知道吗?”
      蔺澄颤抖着她的眼眸,神情姿态却是一派太平的安寂:“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无法体会他们赴死时分的感觉的。”
      “明明再清楚不过地知道前方的那个位置是死亡,还要一步一步计算着、稳稳地向它走过去——连绝望都来不及。”

      似是坦诚地放弃了无用的挣扎,又似是在无能为力之前竭尽全力。
      这或许是一种矛盾的自信,也是一种复杂的勇气。
      她本人对此后知后觉。

      “但是没想到,上天垂怜。”
      “我临死前,有幸体味了一番。”
      再度回首,蔺澄悲哀而苦楚的神色里竟诡异地沾染着几分怀念。

      “可是——”
      蔺澄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连带着发灰的瞳孔都折射出血色的红来。冰冷的铅灰色混合进滚烫的猩红,浅银色的光泽,透露出死亡亲近而冷漠的气息。
      “我终究不是我的父母,也不是你的父母。”
      “我还是不甘心。”

      “谌北。”
      她没再客气,直呼了谌北的名字,周身无声无息里泛起丝丝黑气,绝望里带着不可抑制的怨气。
      “你要试试看吗?”

      “说实话,我一开始就很想问了——”谌北抬眸,完全不受情境恶劣所动地,笑得促狭而阴郁。
      他反过来直呼蔺澄的名字,意味深长的语气里夹带着令人不快的冷嘲热讽:“蔺澄。”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实际的好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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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求收藏专栏~~~
    对不起我不再预计了。。。每次预计都是啪啪啪地打脸。。。算惹算惹。。。
    今天airpods突然间坏了,心情极其不稳定地写了这一章……下来要去继续尝试解决问题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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