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喝一杯咖啡需要多久？时间不能说很短，但也不可能很长。
　　程慕兮与薛木萧最后一场的下午茶约会，纵使百般不舍，但还是就这样说结束便结束了。把该说的，都说尽了，便不会再有什么以后的可能与妄想。
　　程慕兮婉言拒绝了薛木萧送她一程的建议，温柔而礼貌地以乖巧幺妹的身份向薛木萧道了别。
　　——亲爱的。我们终究，是到了最后再见的时分了啊。

　　“大哥。”木萧哥哥。
　　程慕兮笑得眉眼弯弯，神色坦然地继续她精湛的心口不一的表演，神色间丝毫没有黯然与落寞之类伤感情绪的流露：“开车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好。”薛木萧回头沉沉地望了她一眼，低低地应道，“你也早点回去。不然你姐姐会担心的。”他顿了顿，终于艰难地从喉间沙哑而生疏地吐出了另外一个两个字的称谓：“……笑笑。”
　　从此以后，他都要这么叫她了。因为，这是属于大哥的称呼。
　　“嗯，我会的。”程慕兮一脸乖巧懂事地应了。
　　他们默契地，配合着彼此虚伪违心而又生动精湛的表演。

　　薛木萧没有多停留，最后嘱托似的再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狠下心来毫不犹疑地转头往门外走去。
　　——没有回眸驻足，没有恋恋不舍。是他们希望有的离别剧情。
　　门口的风铃泠泠作响，如同一阵风过了似的，短暂的喧嚣之后又很快地归于平和寂静，仿佛方才的声响都是梦里一闪而过的呼号。
　　程慕兮保持着她那巧笑倩兮的精致笑容，目光温和明媚地默默注视着薛木萧一路步伐稳健而又姿态优雅的离去时的背影，知道他的最后一抹残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才安静无言地把目光给收了回来。

　　面前的两杯咖啡和一小盘蛋糕已经被解决，只留下空了的器皿。
　　程慕兮目光有些恍惚失神地空落落地在它们上面停滞了片刻，而后又兀自恍然地回过神来，侧首拿起桌上专门配备的平板，下了新的订单与服务请求。
　　把先前这一场下午茶残余的垃圾与器皿收走，有关他的痕迹与温度在物质与精神上都一同清理干净。然后，开始拥有新的订单，享受新的生活。
　　——没有薛木萧的单身小公主生活。
　　在此基础上最显著的好处莫过于，她以后再也不用听程惜义愤填膺地吐槽她这个女人令人发指地“重色轻友”了。

　　程慕兮拿起平板，刚浏览了一圈菜单斟酌好自己又想吃的东西，便又迎来了新的下午茶约会对象——准确地说，是她早就确信和清楚他们会过来，所以才没有紧随薛木萧之后离开，而是继续等在了这里。
　　来人是她忠实而靠谱的、和她一样都至少有着两副画皮身份的好朋友。
　　程惜。孟演。
　　孟演步伐翩然地在她对面坐下，程惜则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她的身边。两人都放下手里拿着的或是穿着上伪装低调的装备，自然而熟稔地进入了他们朋友约会的下午茶状态。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程慕兮打算把晚饭也解决了，顺带打包一些回去，省得今晚家里再做饭。
　　更何况，今天这个情况，她们家怕是没有人想要做饭了。若是真的要逼着自己吃下去一些东西或是企图通过食物的美味来达到治愈与安慰精神的效果的话，最好的方法无疑是吃外面的。
　　霞光槐木不仅咖啡和蛋糕好吃，其他的单品也都各具风格、风味极佳。她们家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要点“外卖”的话，在配送范围里的店自然要比市区里少得多。更何况，她们家那个位置基本上就算在配送范围内，人家也不愿意送。
　　所以她们家若是想偷懒，除了自己下山出门，最近也得到虞之村地带这个方法之外，唯一能够实现真的外卖形式愿望的，便是点通冥街的外卖。

　　没错，通冥街也提供外卖服务。
　　不但如此，通冥街的实际服务水平其实比市区要高很多。因为他们店家的背景、实力和人际都更上一层，服务受众也更广，员工素质及能力也更强。非人类界的服务业，做起来分分钟甩人类界不知道多少条街。
　　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或是没有资格拥有体验非人类界服务业的资格，还有的就算有所了解和接触，也不敢尝试与习惯。
　　试问在原本上山扫墓路上跑到霞光槐木给去世的家人朋友买个蛋糕就觉得阴森诡异得不行的基础上，谁还敢自己在家想吃蛋糕点霞光槐木家的外卖啊？！

　　再结合一下通冥街的行政区划层面的地理位置，便更不难理解了。
　　通冥街在无恙山山脚地带，属于无人之境、神之地界的远山区。人类界认知上能够在通冥街外卖配送范围之内的，唯有毗邻的冉行区与定安区。
　　冉行区住着的都是上位者家族，对远山之地有一定了解，都心怀敬畏，瞻仰肃穆待之，自然是不会大胆地靠通冥街的外卖过闲散日子的。
　　而定安区居住的则是与冉行区居民截然相反的安安分分的小老百姓，更是迷信胆小。就算在外卖界面里无意中发现了通冥街的店铺们居然入驻了配送商家行列，又哪里有胆子吃可以买上山去祭奠死者的东西？光是想想，绝大多数人便觉得心头发憷得不行了。

　　这样子的通冥街居然还能够一直开着，甚至还显得绰绰有余？
　　死者的钱真的这么好赚吗？还是背后的老板实在是钱多的无所谓亏，反正会有人源源不断地补贴资金进来？
　　其实都不是的。这些都不过是寻常凡人依据他们自己的常识，自认为正确地个人眼中所看见的情况而已。
　　实际上，通冥街的生意极好。无论是堂食性质的，还是外卖性质的。因为他们的主要客户群体，是非人类界的人们。凡是能够接受与体验通冥街服务的，都对其赞不绝口，无比欢喜。
　　靠着通冥街幸福满足地从小吃到大的程惜和程慕兮便是如此。无恙山上住着的鬼族们和程惜背后的远山派家族亦然。

　　程慕兮到底是明星，虽然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的食欲，但饮食健康还是经常放在心上的。既然要当正餐吃，她便很正经地点了一份牛油果鸡胸肉混合沙拉，配的是霞光槐木家大热兼她很喜欢的饮品之一的柠檬冰露。
　　还顺带思考好了，为家里的两位仙女分别挑选了个人偏爱口味的牛排、沙拉和饮品，预订好了定时配送的服务——姚含睇的嫩肩牛排、纯蔬菜沙拉和苦柚茶。程慕予的沙朗牛排、蔬菜水果沙拉和青汁鲜奶露。
　　不得不承认，程慕兮虽然在家里是众星捧月地被宠出来的小公主，但当真毫不骄纵，对于家人更是关怀体贴、细致入微了。她亲爱的家人喜欢的，她总是能够轻轻松松地时刻记挂在心。

　　“说吧，想吃什么？”程慕兮终于完成了订单，有些无奈地抬眸看了一脸鸡贼与期待的程惜一眼，悠悠道。
　　她刚才垂眸给家里点东西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坐在她身旁的程惜盯着她手里平板上菜单热烈而专注的视线了。所谓“虎视眈眈”、“饿狼扑食”的眼神，概莫如此了。
　　他们都是霞光槐木的常客，所以对菜单很熟。除了当季供应不同的限量新品，其他的传统经典菜单彼此都心知肚明，不用看都记得分明。
　　当然，这也是他们职业优势与先天智商优势的体现之一。

　　“兮兮公主请客吗？”程惜没有直接回答程慕兮的问题，而是大眼睛狡黠无比地“骨碌骨碌”转了两圈，贼兮兮而又贱兮兮地笑着，因为期待而闪闪发亮的目光诚然落在程慕兮的身上。
　　对面的孟演哑然失笑，秉持着“女士优先”的绅士主义精神，一点也不着急地默默在一旁看着好戏。
　　这可不能怪他袖手旁观。实在是事实的血泪教训证明，男人还是不要参与女人之间的战争的为妙。不然……掺和得进去之后，就会被两边抓着话头挣扎不出来了。
　　反正，眼前这两位“xixi”小姐的霸道逻辑，他实在是得罪不起。还不如由着她们对掐，自己独善其身还能顺带看个极有生活气息的好戏来得悠闲自在呢。

　　“不然呢？”程慕兮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语气无奈至极。
　　程惜高兴得近乎一蹦三尺高，她强压着内心跳起来的欢喜之情，很是狗腿地抱住了程慕兮的胳膊，演技浮夸地把脑袋凑到菜单前去，毫不客气地自己动手在屏幕上滑动操作，“刷刷刷”爽快地点了一排菜色，毫不客气地展现了她现时候有人请客的美妙心情以及能吃好多的大胃食量。
　　不过这些，程慕兮和孟演早就知情，见多不怪了，所以程惜在他们面前，就和在远山派的家人们面前一般，大方坦荡得很。

　　程慕兮无奈地扫了眼突然多出来的一排选择，把手里的平板递给了对面安然看戏的孟演。在孟演举止优雅地接过去之后，还有意强调叮嘱了句道：“先说好，今天你们都是来陪我的。这顿必须我请客，我买单，我付钱。你不许和我抢。”
　　孟演和程惜在程慕兮的日常生活里通常扮演的都是两个极端风格的朋友。
　　就比如现在他们都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都很默契地知道她会怎么做、跑来霞光槐木陪她吃饭吧……
　　程惜往往会各种厚脸皮、耍无赖要她请客，陪她聊天，给她耍宝，从而希望转移她的注意力来让她心里好受些。
　　而孟演这个温文尔雅、低调体贴的朋友，则会一声不响地帮她把包括结账在内的一系列事情都包办处理掉，为她尽量减少要做的事情，从而希望她能在精神上减少一些给自己的压力和负担。
　　所以这一句在孟演可能又不声不响点单买单前警告意味严肃浓重的提醒与强调是极为必要的。
　　程慕兮清楚，她要是哪次忘了强调这样的话，孟演绝对会默认发扬他那令人发指、优秀过头的绅士友人精神，抢在她前头默默地把钱给付了的。
　　——毕竟，这样子的前例已经发生过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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