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见

作者:May_月见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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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学



      周礼有言: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

      君子有六艺,分别为:礼、乐、射、御、书、数。凡是大周书院,学子必学此六艺,虽早年太史公自序称儒家六艺虽经传千万数,流芳百世,却“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意指大费周折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功效。

      不得不说,这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有些文人就是太君子了,以至于淡泊名利,寄情山水。培养的读书人不能为国效力,国家培养来什么用?故而前朝之年,道法两家,曾一度打压传统儒家思想,成为国学重心。

      但大周开国之年,当朝大儒端木非却说过:君子习六艺,以修身养性,无愧天地无愧君义,不应求功名。急功而近利者,小人也。“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小人者,危国害民。

      此言一出,受到无数清高的文人墨客大为称赞,不管朝中多少法道两家巨子如何反对,周太祖却依然下令,大周书院一律按儒家六艺为基础,开山授业,答疑解惑。

      白露书院也不意外,男学子们要学君子六艺,女学这边,虽不需要,却也依然有六门课程需要学习。

      甄从容跟着汤汶诗走进教舍,虽无人出言不逊,却也无人搭理。她反倒松了口气,乐得清净,静下心来听汤汶诗给她讲女学班的课程。

      女学以三年为期,分诗书、礼法、孝义、骑射、书画、乐理六门课程,三年之期一到,便由书院的夫子为女学子们校考。只有通过校考,女学子才可被授予结业,未通过的要么继续读下去,要么选择办理休学……

      汤汶诗这一番介绍下来,甄从容只觉得自己唯一跟得上课程进度的,大约只有骑射了。但既然来都来了,她也要想办法补救一下其余五门。

      见她低头冥思,汤汶诗只当她苦恼今年的秋考,赶紧道:“甄姐姐,不必担心秋考,你才入学,想必夫子们对你不会过于严苛。若是……若是课业上有哪里需要帮忙,汶诗虽不样样精通,却愿意尽全力帮助。”

      她刚一说完,坐在她前头的一个小姑娘就转过身,“阿诗太过自谦了,甄姐姐,你不知道,阿诗在班里可是头一名,除去乐理输那荀萱一筹,别的可没人能跟她比。”

      “怡姜你别打趣我了,甲子班唐丞相家的凤已姐姐,才是精通琴棋书画样样出众,”唐汶诗摆手托辞,红着脸对甄从容介绍道:“甄姐姐,她叫冯怡姜,是冯将军家的女儿。”

      “甄姐姐好,”冯怡姜露出一笑,大方又直爽,“常听爹爹夸镇夷将军,这下好了,总算见识到甄家人的厉害了。”

      知道她说的是宫宴上那一回,甄从容也不多言,无奈一笑:“不值什么好夸的,以后在书院中还请多指教了。”

      冯怡姜拍胸脯直言:“包在我身上,甄姐姐我来罩着你!”

      汤汶诗大约是和她熟识已久,在好友面前顾忌少了很多,笑骂:“少班门弄斧了,甄姐姐这身手还用你罩吗?”

      “哎呀我说的是人际关系,人际关系!”冯怡姜瞥了眼教舍某处,凑近二人小声道:“你们来之前,荀萱使坏,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她欺负甄姐姐的。”

      汤汶诗皱眉,不解道:“甄姐姐是荀萱的姑姑,为什么她却要明着暗着地跟大家说甄姐姐的不是。”

      冯怡姜撇撇嘴:“阿诗你太单纯了,荀萱那个人,惯会做样子,还能有什么原因?她定是嫉妒甄姐姐宫宴的时候抢了该属于她的风头,哼,要我说也是活该了她,真当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

      汤汶诗怕她说得太过火,便扯扯她的袖子,又去看甄从容。见后者不以为意的模样,才暗暗松口气,道:“书院学业为主,我们自己管自己的,莫要理会她了。”

      甄从容点点头,难得出声说:“我只想认真学些东西,不辜负这难得的机会。”

      冯怡姜和汤汶诗微微一愣,想到她之前远在边关,边关少人烟就是想学都不一定有条件。

      二人正欲再言,却听推门声响,汤汶诗提醒道:“于夫子来了,今日上的是书画课,甄姐姐莫担心没准备颜料,我们也才学到白描而已。”

      甄从容点头道谢,跟着她们坐好。

      女学也绝非都是女夫子授课,指导这些小姑娘书画的便是上了年纪的连夫子,他抱着一只浮着睡莲的银丝珐琅大钵,破费力气地搬到执教的案台上,才稍舒口气。

      冯怡姜回头捂嘴小声笑:“就知道又画莲,这‘莲’夫子的称号还真是名不虚传。”

      “嘘,不得打趣夫子,”汤汶诗忙道:“当心又罚你。”

      “才不怕呢!”

      好在连夫子上了年纪耳朵不大好,没注意这边动静,自顾自说着话:“……为何陶渊明虽独爱菊,周敦颐却独咏莲?盖因‘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抑扬顿挫地抒发了半天自己对莲的喜爱,顺便以己与周敦颐作比,致敬前人后,连夫子才允许大家动笔,道:“望你们尽心所画,表现出莲的美好品质……就给你们半个时辰的功夫吧。”

      半个时辰对于一副白描工笔来说,不多不少,小姑娘们纷纷埋头作画。甄从容从未学过书画,不解道:“不讲画法吗?”

      汤汶诗也替她担心,解释道:“先前学过画法了,甄姐姐,你会白描吗?”

      甄从容哭笑不得:“我从未作过画。”

      “哎呀……那可怎么办,现在我也来不及帮你……”

      冯怡姜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甄姐姐随性发挥变好,以后让阿诗慢慢教,连夫子好说话的很,你又是新来的,他不会批评的。”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甄从容点点头,“实在不行,我也只能照着你的画,能学多少学多少。”

      汤汶诗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希望连夫子不要怪罪。”

      这边甄从容还在苦于无从下手,另一头的荀萱,很快便作完了一幅白描睡莲图,吹干墨迹后,头一个拿着画呈与连夫子。

      荀萱恭敬一拜,双手递上画:“夫子,我作完了。”

      “嗯,”连夫子赞赏地点点头,把画拿远了点细看:“画技精湛,笔锋细致,不错不错,这画技在你这个年纪算是难能可贵了。虽然是白描,却也生趣盎然……”

      荀萱小心压住脸上的得意,摆着谦虚的表情正要拜谢,却听连夫子一句“但是……”,僵了一下。

      但她还是谦虚有礼地说:“夫子请说……”

      “你画的莲虽精细,巧夺天工,却并未达到‘出淤泥而不染’的境界,型似意不达,可惜了这画技,可惜可惜了……”

      荀萱差点没气死,她抿着唇,忍不住出声询问:“学生不明白,要如何画出‘出淤泥而不染’,难道要把底下淤泥给画出来吧?”

      她心有不甘,语气间便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怨气的责问。

      “哈哈哈哈,”连夫子捋着胡子大笑,被她反问,倒是也不见生气,“你的画技虽是在座学生里头最拔尖的,但以后画之前可得多看看,多想想,这样你就会懂了。”

      “是……”荀萱被说得很不自在,交了画坐回位子上,却没有思考连夫子的教诲,反而朝着甄从容望去,看她满脸苦恼,这才心情愉悦了不少,尤其是见了身边其他姑娘们也都面露嘲笑。

      她身边坐着大长公主家的外孙女,易国公的孙女易欣怜,就是之前在甄从容刚进来时嘲笑她拖后腿的姑娘。荀萱之前有意跟她交好,常常在功课上帮着她,易欣怜虽然骄纵却也心思单纯,久而久之便把荀萱当了朋友。

      之后的半刻钟,其他学生陆续交了作业。汤汶诗有些担心地看着甄从容,“甄姐姐,你这如何……我,我帮帮你吧?”

      甄从容第一次画画,弄得袖口上全是墨点,很是狼狈。她也不明白,明明是那么轻的一支笔,怎么就比那些沉甸甸的刀剑棍棒还难操控呢?

      看了眼纸上那不成形的“莲”,甄从容叹了口气,自嘲道:“我画成这样你也帮不了我了,你和怡姜先交画吧。”

      汤汶诗只得和冯怡姜把画交了,但没想到她画的莲花却让连夫子赞不绝口。

      “好,‘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你这莲,是真正应了周敦颐这句诗,虽画技还有待提高,其韵却已经稍具雏形,不错不错……”

      汤汶诗被夸得有些意外,不好意思地垂头拜谢,“夫子谬赞,汶诗以后会好好练习画技的。”

      底下荀萱的脸色却已经有些苍白,易欣怜看了她一眼,有些心疼,当然还为好友抱不平,出言讽刺道:“明明阿萱的画技才是在座最好的,凭什么那汤汶诗画功了了反倒受夫子满口夸赞?”

      荀萱笑容勉强,但说的话却还是保持谦虚:“连夫子德高望重,画意高超,连他都夸了汤汶诗,那她画的莲花必然差不到哪里去。”

      易欣怜鄙夷道:“切,还不是忌于她爹是国子监祭酒。”

      此话一出,荀萱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易欣怜说着讽刺汤汶诗的话,却没注意自己无意间刺激到了荀萱。

      是了,汤汶诗她爹是国子监祭酒,所有丙字班的人都高看她一眼,那么自己呢?荀二老爷只是在个小小的衙门办事。哪怕占了荀家嫡女的名声,荀萱自己也知道这里头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想着,连夫子看了看一旁的日晷,发话了:“可还有谁没交画作?”

      甄从容低头看看自己画的一团糟的宣纸,正犹豫着要不要交上去,就听前头的荀萱细声细气地说:“夫子,今日我表姑姑才入学,她先前从未学过书画,以后还要麻烦您多加指点。”

      竟是从未学过书画?

      其他人都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随后便是拿帕子掩嘴偷笑。可不是吗?在金陵凡是有点身份的人家,哪怕是个穷秀才家的女儿,都多少通些书墨,只有那不入流的农奴,才不舍得教养家中子女。

      “哦,是甄将军家的姑娘吧,”连夫子像是岁数大了记性不好现在才想起山长交代过的事情一般,看向甄从容:“孩子,把画拿来让老夫看看。”

      “是,”甄从容应了声,看看自己乱七八糟的画,叹了口气,在汤汶诗担心的表情中,上前交了画。

      “哈哈哈……哈哈哈哈,”连夫子大笑,正当荀萱幸灾乐祸以为甄从容定要被责骂一番的时候,却听他说:“果然是将军家的姑娘,第一次画画,这走笔倒是毫不迟疑,利落得很呢!”

      这话虽是调侃,却并没有讽刺的意味,汤汶诗松了口气。甄从容朝连夫子拜了拜,坦白道:“学生从未学过画,让夫子见笑了。”

      “无碍无碍,”连夫子摆手,笑得仙风道骨,对其他人说:“你们有谁是生下来就会的呢?不过你这画技,还得恶补一番啊……你跟汶诗坐一起,让她多教教你吧。”

      甄从容虚心受教,汤汶诗也从后头站起来,垂着头,语气却很果断坚定:“夫子,汶诗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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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荀萱:一个个的,都想气死老娘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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