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杂谈

作者:广寒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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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的1977(一)


      恢复高考40年,触动了很多人的青春记忆,因为年纪的关系,我无法深刻体会那个时代给人民的巨大动荡与惊喜,但我觉得我和恢复高考这一历史性事件之间,有着因果联系。我的父亲母亲就是通过高考,脱去泥土上学堂,又在城市中相遇结合,有了我们这些子女。
      母亲常说,她就是考学出来换了户口,给了小孩一个城市身份,或许我们这代人感觉不到一个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的差异,但是对于40年前的中国社会,“农”和“非农”之间,绝不是今天一个北京户口和其他城市户口的差异所能量化的。在计划时代,让父亲母亲为它,付出了太多。
      我的父亲生于1957年,母亲生于1956年,都是在建国后的黄金十年里出生,老人们都说他们是生在蜜罐里,比起战火中朝不保夕的上一代,比起大山里物产贫瘠的同龄人,他们的确是幸运的,但是这幸运也是有限的,毕竟那还是一个贫困的年代,父亲是家中长子,有五个弟弟妹妹,据他后来回忆,9岁的时候就要抱着大公鸡去集市上换粮食吃,生活的艰辛是一方面,而生活的无望对于一向聪明的父亲来说,才是最大的打击—因为祖母的家庭成分问题,他不能参军,不能上高中,不能当老师,总之一切改变命运的机会,统统因为成分给堵死了,尽管祖母娘家也不过是个富农。
      虽然后来因为一些老师的帮助,他还是以补录的形式去了县一中,学习成绩依然优异到没朋友,但是高中毕业后,他依然成为了返乡知青,没有门路也就没有安排,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当着农民,更啼笑皆非地是,父亲跟我说,他有一位同学,因为家里的关系当了中学的数学老师,奈何此君数理思维平平,每次给学生上课讲题自己能把自己卡住,所以备课的时候就求教于父亲,请我父亲给自己讲明白了,第二天再去课堂上教学生。
      父亲每次说到这里,都会反问我一句,“你说我当时什么心情?”出于种种原因吧,父亲在家做过一些活计之后,出门养蜂去了,父亲从老家沂水一路走到了岭南地界,我常开玩笑说他爱吹唬,其实就是强调他的成绩。他说的最多的是,第二年就通过养蜂把祖父落下的亏空补平,扭亏为盈,而不提及的是,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少年,辗转中国,在没人没钱的情况下跟人养蜂卖蜂蜜,补贴那个已经因为供着每个孩子读书而越发贫苦的家。但他不是超人,他也会因为没有经验看着蜜蜂大面积死亡而哭都没地方哭,能做的只是咬紧牙关算出损失找家中祖父要写本钱重新开始,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依仗,没有退路。
      所以当初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回来之后,纵使有些不相信的成分,我也能透过40年的岁月,感受着父亲那种澎湃的心情,他放下维持生计的蜂箱,拿起久违三年的课本,1977年的高考只留给父亲一个月的复习时间。当时大学和中专是分开考试的,即使他学生时代成绩很好,好到他说自己这第一名远超第二名一大截,却也不敢拿着可能是人生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开玩笑,我们没有身处那个时代,无法理解那种阴雨十年后,天空中裂开的一抹霞光给人的希望和迷茫—日后究竟是晴空万里,还是浮光掠影?还是那句话,父亲身上的担子是沉重的,所以他经过考虑,选择的是中专考试。
      然后,就是他考上了山东建院(后来的山东建筑大学)的机械系,这其中还出了一个插曲,他本没有报机械专业,但也不知道谁给顶替了,父亲只能“高分发配”,在现代社会这样足够上报纸头条拿来被全社会谴责的事,在当时却是这样普遍和可以接受,因为总是出去上学吃皇粮,这在庄稼人眼里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他还是在亲友的祝贺和祖父母的骄傲中,离开家乡去了省会读书,也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父亲毕业后,分回老家市区,赶上了中国上世纪末经济大变革、社会大建设的红火时代,父亲由机械转向土木,学以致用地为社会也为家庭发挥了他的价值。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来,曾经有次我问他,“离开学校(毕业)的时候感伤吗?”他说,高中毕业的时候很感伤,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就和学校无缘了,建院毕业的时候不,就想着赶紧回家工作照顾家里。
      管中窥豹,这或许就是高考给父亲的,一个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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