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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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以为戒


      我归家一段时日,才知李氏已有三月身孕,近年她身体不调,腹部又不明显,所以这么迟才发觉了身子。我常去李氏屋里说笑几句,猜测着她肚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每日请安后,去逗逗明书和明纱,再不然就是和温行知四处闲玩。
      明书已经开始学启蒙了,被沈道文严厉管教着,宛如当年的我,不过明书比我聪明多了,背几遍书,基本就记住了文章,不像我当年背个三字经也要背上许久。
      明纱有一张可人的包子脸,加上粉嘟嘟小嘴,天真烂漫,因这乖巧活泼的模样,很讨得李氏欢心,李氏待她视如己出,导致明纱以为李氏是亲娘,而王氏只是跟嫡母抢爹爹的女人,她压根不认得王氏,直呼她亲娘为王姨娘。
      作为半个嫡小姐,明纱这么喊也理所当然。
      王氏有几回站在远处悄悄红眼,偶尔奶娘带着明纱在花园玩乐,王氏就在一旁巴巴帮明纱捡蹴鞠,捡完了又站回远处去,她不敢太亲近明纱惹人闲话。
      多半是怕闲言碎语传到李氏耳中,让李氏不悦。
      王氏捡蹴鞠是我路过时不经意看见的,心下觉得她怪可怜,可大户人家就是这样,不是小妾与骨肉分离,便是嫡妻心里受委屈。
      即便是在皇宫里,无论是贵妃还是普通嫔妃,都只是小妾,从没人敢迎面不尊主母,怕是嫌命长,光光外头的舆论便可吞噬恃宠生娇的小妾。
      就算是当老爷的,也不敢明目张胆糟蹋原配,落人闲话则会臭名昭著。

      有些日子没见,书同比以前亲昵我了,院里的事他打理得不错,我夸他几句,他就沾沾自喜。不变的是,书同爱挤兑温行知,偶尔我不在他就支使温行知干这干那,温行知不动,他气的来告状。
      我不好亏待书同,唯一就怕他反水沈道文,避免书同觉得我偏心,所以明面上我斥责温行知几句,等书同离去,我连忙伏低做小给温行知捏捏肩膀、捶捶腿。
      春芙这个年纪人比花娇,长得越来越妩媚了,时常向我挤眉弄眼,总之她和秋月争先抢后服侍我,因此我每天都有吃不尽的点心和羹汤,我和温行知在书房吃得肚饱皮润,把在太学瘦的那圈给补回来了。

      明书常常拿着启蒙书来书房问我学识,他待我很尊敬,长兄如父,我与他虽没常见,他依然爱亲近我,当兄长的就是有亲和力,我原先还担心明书不认得我。
      从明书口中,我得知李氏经常在明书面前提起我,她告诉明书,他有个长兄光耀门楣,考中了进士,如今在皇上所管的太学里念书。
      因话里带了皇上二字,所以明书才如此崇拜我,他亲近我时似乎还有些怕,这种怕,就像是瞻望前辈心中便有一种敬怕。
      我乐得在明书面前装高深,将这小子唬得一愣一愣,什么事儿都听我的,我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沈道文见了此状还笑着说:我这个当阿父的,都没当大哥的有威严,你不在,明书可没这么听我话,你们几个都是这样,自小爱与我作对,除了明纱像小棉袄一般,懂事可人,还是女儿好。
      我听后,自是要拍他一场马屁,让他高兴高兴。
      我如今年龄到舞象,稍微成了器,沈道文管得没以前那么厉害了,我闲玩,他见了也没说什么,他的心思都放在了明书身上,况且我长时间没回家,他以为我在太学很苦,因此才放任我闲玩罢了。

      休沐一月,总觉得是才回家,还没享受几日,日子怎么就见底了?临行的前几日,春芙早早将我包袱收拾妥帖,她贤惠照顾我,李氏也是看在眼中的,因此偶尔会叫.春芙去前院用膳陪饭。
      看春芙讨李氏欢心,我便舒心了。
      次日清早,门口有小厮来通禀,道:“少爷,门外有一胡服男子,名为秦青,唤你一路去太学。”
      “知道了,你下去罢。”
      小厮哦一声,毕恭毕敬的退出门。
      我和温行知拾掇好包袱,大步出门,这次沈道文和李氏都没来践行,沈道文公务包身不在家,李氏白日嗜睡我不许人扰醒她,算是偷偷摸摸的走了。
      到了府前,只见有两匹威猛的壮马,抬头往上看,才看见了秦青和无踪。
      我故作诧异道:“你家在京城,怎么反跑远了来护送我?”
      秦青呸一声,他拨弄着绳子,睥睨我:“我闲来无事骑马到处溜达,不知不觉来了邯郸,想起你家乡在此,我顺便来看看,我怎么也算是你师傅,这次我教你骑马如何?”
      我扯着温行知往马车那处走,顺便回应道:“不了,天气冷,我和云烟做马车。”
      耳后突然传来踏踏的马蹄声,我不知怎么就被秦青拽上了马,他豪气道:“那慢悠悠的马车有甚坐头?不如享受一下马背上的奔腾潇洒。”他使劲一甩鞭子,大喊:“驾!”
      我整个人耸了一下,险些仰头摔下马去,下意识便抱住前面的秦青,我嘴巴不经意擦过了他的耳朵,此时他耳根渐红,回头瞪我一眼道:“沈从,你非礼我。”
      我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嫌弃道:“瞎说,谁叫你骑马如此激烈。”
      秦青使劲用手擦耳朵,他虽单手扯着马绳,速度一点没降下来,看着着实危险,我却不觉得害怕,忽然想到什么,忙回头看一眼,无踪带着温行知跟在后头呢。
      温行知不冷不热地盯着我,我讪讪发笑,将两手摊开表示无奈。
      秦青骑马野得没有边际,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眼前花花绿绿闪得极快,根本看不清路边的景色,所幸无踪紧跟着秦青,距离不远,我能看见温行知就安心了。
      马背颠簸,我单手拽着秦青的后背衣裳,他稍微回头问道:“你怕吗?感觉如何?”
      我搓搓脸,沉吟道:“没什么感觉,就是冷。”
      秦青声音尾调略高,“不怕?!” 他用鞭子使劲地挥向马屁股,道:“骑我马的人,就没说不怕的,连军中战士也受不了,我就不信你怕!”
      幸亏秦青走的是官道,他要是走什么崎岖小路,这副流星赶月的速度铁定要出马祸,我搓了搓脸庞,呼些热气暖手,再漫不经心看向四周一闪而过的风景。
      秦青的马似乎已经跑到了极致,他大喊道:“驾!驾!驾!”
      末了,他又问我:“这下,你怕了吗?”
      我无奈道:“真个不怕,不过我冷极了。”
      秦青不甘心,继续挥舞鞭子加快马速,我冷得将手藏进他夹肢窝下面暖手,秦青没好气道:“拿开!”
      我见他没有怕痒的反应,便道:“不,你既不怕痒,给我暖暖又如何?再说是你叫我这么冷的,你得负责。”
      “……”
      一路风驰雷掣,到晚间进入城内住客栈,我安安稳稳下马后,秦青心服口服道:“做我马的人,有头晕者,亦有呕吐者,今日我第一次跑得如此快,你竟什么事都没有,也没叫一句慢,有胆。”
      我打个哈欠,懒懒道:“快些好,明日上午大概就能到京城了。”想起什么,我懊恼道:“不,云烟底子弱,大抵受不住这么烈的奔腾,明日还是慢些。”
      我转身去看温行知,身后有人嘀咕:整天就知道云烟云烟的,像宠犊子似的。
      我不与秦青一般见识,他狗嘴里一向吐不出象牙。
      令我诧异的是,温行知从容下了马,他看起来没有什么不适。我上前握住他的肩膀,慰问道:“难受吗?身子可好?吹了一天风,真不该,都怪秦青。”
      温行知抬手理了理我的头发,淡笑道:“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病弱,我一直是顽强的。”
      我微笑附和道:“可不是,你就是顽强的,顽强得能长命百岁。”
      他非常轻地说了两字,兴许。

      在客栈歇息一夜,竖日上午秦青快马加鞭,巳时便到了太学,为时尚早,学府里的监生人丁零星,除了家中远要早到的几位,其余住在本地的监生挨着时间才来太学。
      本以为孟夫子所说的:凡逾期未归太学者,一律开除。是在唬那些归家了就不想来太学的纨绔,没想到真有个人迟来,孟夫子就下令将其关在门外,退学之,不许那人再踏入学府一步。
      这个人便是黄奚仁,他在外头哭得如杀猪一般,直哀嚎道:“夫子啊!奚仁绝不是因偷懒才误了时辰,实在是路上马车坏了,耽搁了大半日,怕夜里行路不安全,我才说今日上路的,求求你放我进去罢!若让我父亲知晓……我被国子监赶了出来……他会打死我的呀!!”
      孟夫子中气十足道:“迟了便是迟了,勿用借口推脱责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若早些出发,怎会迟到?退一步说你家就住京城,马车坏的借口真是敷衍。”
      黄奚仁哇哇大叫道:“孟院长!你若不放我进去……我就……我就向父亲说,你故意为难我!”
      孟夫子气得胸腔起伏,他摸着山羊胡,冷哼道:“迟到者不入太学,这规矩也不是本夫子立下的,那你就回家让谏议大夫去朝堂向陛下参我一本便是!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是谏议大夫参我,还是陛下发怒于他!”
      黄奚仁在外头噤了声,过了片刻,他又哭得惊天动地,还使劲拍门,他拍的门像是在敲知府外头的大鼓似的。
      黄奚仁的声音犹如哭丧,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他在申冤。
      他的鬼哭狼嚎接连不断:“救命啊孟院长!!我不想被父亲打死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孟院长!方才是我的错,你莫要计较!我给你赔罪!你开开门,行行好罢!”
      “求您了!求您了!求求您了!”
      .........
      孟夫子没有回应黄奚仁,他转过身来,对正在看热闹的诸位监生淳淳教诲,曰:“尔等可看见了?谏议大夫的品级虽我这国子监祭酒相差无几,可无论是何人,家中的官位大不大、小不小,只要犯了错,本夫子绝不姑息,你们要引以为戒,做一个守时之人,万不要心存侥幸,将来上了朝堂为官,不守时的话,罚你们的可是陛下了,陛下心情若不佳……”他幽幽笑道:“下场则更惨。”
      诸位惶恐作揖道:“孟祭酒教训的是,我等定会引以为戒,遵守规矩。”
      唯独秦青说的不一样,他在人群中道:孟院长教训得极是,我将来定不让自己的下场太惨。
      我觉他这句话有几分理,便附和道:“我也是。”
      温行知无言以对。
      等孟夫子甩袖离去后,我们一干人等便在门口宽慰黄奚仁。
      一人曰:“奚仁兄,虽同窗时日不算多,做了一场同席,多少是有情谊的,你莫哭了,回家主动认错下个跪,态度好些,谏议大夫就不会太生气的。”
      另一个补充道:“是啊,坦白从宽的话,谏议大夫下手兴许就会轻一些。”
      史蕴接话道:“对啊,态度好了,谏议大夫打一阵就不打了,他若用拳头你就受着,他若用脚底你也受着,不要躲闪更惹怒了谏议大夫。”
      我劝道:“总之,挨打时你就像方才那么哭,谏议大夫若觉着你哭得我见犹怜,下手想必也会轻一些。”
      刘君平敲着手中折扇,唉一声,道:“方才几位说的不错,不过,奚仁兄挨打时不要硬撑,若太痛,就装晕试之,或许谏议大夫心疼,便不打了。”
      我们说完,黄奚仁在外头哭得更厉害了,诸位又手足无措宽慰他一阵,此时,秦青双臂抱前,他倚靠在墙边斜睨我等,道:“不知你们是在安慰人家,还是在落井下石,看把胖子吓得……” 他朝门外大喊道:“胖子!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要哭挨打时哭去!”
      我等摇摇头,鄙夷秦青一眼。
      上课的古钟声响起,大家纷纷散了场,连忙赶去学堂内坐好,将将经过黄奚仁被退学一事,因此大家不敢怠慢规矩。
      学堂里少了“一座山”,好似空了些什么,右边窗户的光线亮了许多,黄奚仁曾坐过的位置干净整洁,讲堂上再没人打呼噜,放堂后,我和温行知也不用帮人挪肚搬桌了。
      黄奚仁的事迹,叫我怜悯,但可怜之人或有可恨之处,走前孟院长的三令五申他不以为意,太学岂是一般私塾可比?规矩自然严苛。
      离家远的同窗都早早来到太学,他家就住京城却还如此拖拉,懒散的惰性使得他与高位的官途失之交臂,确是该如孟夫子曰要引以为戒。
      黄奚仁若再为官,走的弯路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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