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至死不渝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出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少女看上去尚不足二十岁，生得仙姿佚貌，清丽绝伦，一袭碧色衣裙裹着玲珑的身段，一头漆黑长发衬着如雪的肌肤，莹白如玉的容颜全无半点装饰，当真称得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手持一根雪色长鞭，纤细的腰肢上缀着一个精致的药包，淡雅的香气于周身萦绕不散，茕茕孑立于众人之外。

　　众人突然见到这位神姿高彻的少女翩然而至，俱是一怔，不由为她容姿所摄，待听到她质问灭绝师太时理正词严，纵是几大派的名宿高手也不禁为她的气势所摄。

　　少女语声清雅的缓缓说道：“师太这般残忍凶狠，难道便不惭愧么？”

　　灭绝师太一声长啸，冷笑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

　　少女蹙了蹙眉，不赞同道：“这些人个个轻生重义，慷慨求死，实是铁铮铮的英雄好汉，怎能说是邪魔外道？”

　　她声音清雅，语调舒缓，神情又格外认真，每一个字都像是说在众人的心上，让人无法反驳。

　　灭绝师太怔了怔，冷声道：“他们魔教徒众难道还不是邪魔外道？青翼蝠王吸血杀人，不知害死了多少人，若这都不是妖邪，什么才是妖邪？”

　　少女轻叹道：“青翼蝠王固然有错，可你们所杀之人已比他多了不知多少倍，他用牙齿杀人，师太用倚天剑杀人，都是杀人，有何善恶之分？”

　　灭绝师太登时大怒，但碍于身份并未动手，静玄贯会看她眼色，立刻喝斥道：“臭丫头，你竟敢将我师父与妖邪相提并论？”言罢，使出一掌向她面门击去。

　　静玄是峨眉门下大弟子，武功已颇得师门真传，这一掌看似在击她面门，实则是虚招，待得少女闪身相避，便飞起一脚踢向她的胸口。

　　少女面对静玄的凶狠袭击，既不惊慌失措，亦不闪身相避，她面色淡然，镇定自若的做出反击。

　　但听得砰砰两声，静玄左腿一折，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出，沉沉地摔在数丈之外的沙地上。

　　原来少女手腕一翻，使出一招精巧的小擒拿手，干脆利落的折断了静玄的腿骨，手掌轻轻一送，便将她甩了出去。

　　从始至终，少女的面色都未有分毫变化，她右手中尚执着一根雪色长鞭，能空出的唯有左手，可面对静玄的攻击，她却面不改色，轻轻巧巧的将之击退，自然让人大为震惊。

　　旁观众人大都识得静玄，知道她是灭绝师太座下数一数二的好手，怎地如此不济，一招之间便被这美貌少女摔至数丈之外？

　　若说徒负虚名，却又不然，适才她会斗锐金旗时剑法凌厉，人人皆是见到的，难道人不可貌相，这看似柔弱的少女竟身怀绝世武功？

　　灭绝师太也是大为吃惊，心中暗暗猜测这少女的来路，须知静玄那一脚蕴含着深厚的内力，纵是她能轻易将之击退，却也做不到少女这般举重若轻。

　　灭绝师太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虽然不敢小觑这来历神秘的少女，却也无半分畏惧之心，横着眼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

　　少女对此视若罔闻，她正忙于替锐金旗的伤患止血裹伤，这些人虽免于被倚天剑削断手臂，但经过一番恶斗，个个身负多处刀剑之伤。

　　她手法熟练之极，伸指点了各人数处穴道，伤患处流血不止的情况立时大减。但碍于男女之别，她并未替诸人包扎伤口，而是以金针刺穴之法，分别为这些人缓解疼痛。

　　旁观众人中自有不少疗伤点穴的好手，但这少女所使的手法却令人自愧不如，至于她所点的奇穴，更是人所不知，只是手法精妙之处，隐隐与宋青书方才所使有些相似之处。

　　想到此处，众人不由悄悄向宋青书望去，但见他俊美的眉眼微微舒缓，潋滟的凤眸中盈溢着莫名的情绪，一瞬不瞬的注视着碧衣少女，乍看之下竟隐隐有温柔之意。

　　众人不由一惊，正待细看，却见宋青书转首淡淡一瞥，眸光清冷，神态淡漠，面色中隐含不虞之意，哪儿有什么温柔可言，众人突兀的松了口气。

　　这位来历不明的碧衣少女，明显站在魔教一方，若是武当这位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同碧衣少女有什么纠葛，只怕今日各大派危矣，好在只是他们的错觉。

　　这时，锐金旗副掌旗使吴劲草问道：“多谢女侠仗义相助，请问高姓大名？”

　　少女浅浅一笑道：“小女子姓周，名芷若。”她语声清雅，笑容清浅，自有一股独特的魅力。

　　吴劲草一愣，问道：“可是近年来声名斐然的妙手医仙周芷若周姑娘？”

　　周芷若微微颔首，抿唇道：“正是小妹。”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实是想不到，闻名江湖的妙手医仙，竟会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美貌少女。

　　听闻她乃是当世罕见的医道高手，没有人知晓她的来历，也没有人知晓她的师承，只知道她医术精湛，非老弱妇孺不救，不曾想她竟还是个武功高手。

　　灭绝师太也是一愕，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冷冷喝道：“姓周的丫头，回过身来接我三剑。”

　　周芷若微微蹙眉道：“抱歉，请师太稍等，救人要紧。”言罢，又是一番抢救，直到替最后一个伤患施过针，方才罢手。

　　周芷若转过身来，先是施了一礼，而后道：“师太是武林前辈，晚辈怎好同你相斗？若是传了出去，岂非让人觉得，小女子不懂礼数，不敬前辈？”

　　灭绝师太冷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可是在讥讽我以大欺小？”

　　周芷若微微一笑道：“晚辈绝无此意，师太莫要多想。”她笑颜清浅又淡雅，总能轻易牵动他人心神。

　　灭绝师太喝道：“废话少说，若是不敢便及早离去，莫要多管闲事。”

　　周芷若轻叹一声，惋惜道：“诸位皆是抗元义士，晚辈只盼你们能够两下罢斗，暂且抛下过去的仇怨，携手对抗蒙古鞑子。”

　　灭绝师太闻言一怔，复又冷笑道：“凭你这臭丫头一言，便要我们罢斗，你当你是武林至尊么？”

　　周芷若蹙了蹙眉，叹道：“晚辈自然不是武林至尊，自知没有号令群雄的能力，故此才在这里好言相劝，师太若是不肯听劝，晚辈也是无法。”

　　灭绝师太脸色木然，冷冰冰的说道：“臭丫头，我用得着你来教训么？你自负武艺不俗，便在这儿胡吹大气，若你敢同我比试一番，无论输赢，我都放这些人离开。”

　　周芷若言辞恳切道：“晚辈是个医者，尚且知道医者仁心的道理，师太身为出家人，为何不能慈悲为怀，体念上天好生之德？”

　　吴劲草大声叫道：“周姑娘，不用同这老贼尼多说，我们宁可个个死在这老贼尼的手下，何必要她假作宽大。”

　　周芷若微微一怔，问道：“你们为何一心求死？”

　　吴劲草恨声道：“我们和庄旗使誓共生死，他既已丧命于敌手，我们又岂能苟活？”这莽汉子声音凄厉，言辞却极为恳切，显然是出自真心。

　　周芷若问道：“是谁杀了你们的掌旗使？”她语声虽然疑惑，心中却已有所猜测。

　　吴劲草恨恨道：“便是武当那小子，大名鼎鼎的玉面孟尝宋青书。”

　　周芷若一怔，不动声色的看了宋青书一眼，恰好对上他温柔专注的目光，顿时面上一热，悄悄移开了视线。

　　宋青书微微勾唇，迤逦的凤眸中溢出潋滟光辉，眼见众人一一看来，他收敛了神态，冷淡的说道：“庄铮便是未死，怕也要被你们诅咒死了。”

　　吴劲草不明所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芷若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武当的两位精英弟子正看守着一个晕厥的莽汉，心中顿时明悟，故意轻咦了一声，仰作惊讶道：“这人好像还有气在。”

　　众人一惊，五行旗诸人更是喜形于色，纷纷问道：“真的么？庄旗使还有气在？”

　　吴劲草登时又惊又喜，恳切道：“劳烦医仙出手施救，锐金旗必定牢记医仙恩德，日后定当竭力相报。”他心中激动之下，也不再口称周姑娘，而是一口一个医仙，显是尊敬已极。

　　周芷若颔首道：“诸位不必客气，小妹定当竭力相助。”言罢，便欲上前探看。

　　灭绝师太长剑一挥，冷冷道：“臭丫头，想要救治魔教妖人，你可曾问过我手中的倚天剑？”

　　周芷若秀眉一蹙，叹道：“师太怎地如此咄咄逼人？”她语声清婉又淡雅，夹杂着一股无奈的意味。

　　灭绝师太冷笑道：“你若想救助魔教妖人，便需得问过我的倚天剑。”

　　周芷若轻叹一声，无奈道：“好吧，既然师太诚心比试，那晚辈也只能奉陪了。”她眸光澄澈，似蕴含万千星光。

　　灭绝师太斜眼瞧着她，问道：“你师父是谁？”

　　周芷若闻言一怔，她虽然拜师胡青牛，但学的只是医术，武功全是宋青书传授，灭绝师太问她师承，必然是想知晓她的武学师父，但她和宋青书的关系，是绝不能告知灭绝师太的。

　　一念至此，周芷若歉意道：“家师的名讳不便告知师太，还请师太勿怪。”

　　闻她此言，众人也没有惊讶，武林中人最尊师道，不肯吐露师父姓名，自是常事。

　　灭绝师太不再跟她多言，说道：“接招罢！”碍于身份，她并未以倚天剑相欺，只是右手一伸，随随便便的拍了出去。

　　当此情势，周芷若不能不接，她一挥手中长鞭，脚步接连变换，雪白的鞭子宛如一条灵蛇，裹挟着凌厉的锋芒，直冲灭绝师太面门而去。

　　不料灭绝师太手掌忽低，身形一晃，便像一尾滑溜无比、迅捷无伦的小鱼一般，从她长鞭之下穿过，看似平凡的一掌，就要拍在她的胸前。

　　周芷若不慌不忙的闪避开来，脚尖连点拉开距离，手中长鞭再次甩出，以雷霆万钧之势疾速而来。

　　灭绝师太身子又是一晃，右臂斜弯急转，手掌竟从绝不可能的弯角横将过来，眨眼间便冲她背心而去。

　　她这一掌看似平凡，实则忽吞忽吐，闪烁不定，先是引开敌人的内力，然后再行发力，实是内家武学中精奥之极的修为。

　　旁观众人中武功深湛之士识得这一掌的妙处，都忍不住高声喝彩。

　　宋青书眉心一蹙，轻轻抚摸手中宝剑，几乎忍不住冲上前去护她周全，但想到芷若的本事，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周芷若仍是不慌不忙，她手腕轻轻抖动，手中长鞭径自向自己腰间裹去，趁此时机脚步连闪，险之又险的避过这凶险的一掌。

　　她素手一翻，运起摧心掌直直向灭绝心口拍去，这一掌中蕴含着她八成内力，一旦击中，势必能让灭绝师太受到重创。

　　灭绝师太神色微变，顿时暗生警惕之心，突然间全身骨骼中发出劈劈啪啪的轻微爆裂之声，炒豆般的响声未绝，右手已向周芷若的手掌对去。

　　猛听得嘭然一声大响，二人手掌已然相对，浑厚的气流自周身流转不定，竟成针锋相对之势。

　　旁观众人齐声惊呼，本以为周芷若定然会全身骨骼粉碎，说不定会被这排山倒海般的一掌将纤弱的身子打成两截，有那怜香惜玉的更是不忍的移开眼睛。

　　熟料想，她竟敢跟灭绝师太以掌对掌，周身浑厚的内力竟不比灭绝逊色多少，甚至隐隐形成旗鼓相当之势，实在让众人大为震惊。

　　最震惊的莫过于灭绝本人，她感受到周芷若的内力源源不断的传来，精纯之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阴寒之气，竟隐隐与她的峨眉九阳功相互克制。

　　灭绝师太的这一掌‘佛光普照’乃是峨眉的绝学，未有诸多变化，招式平平淡淡，一成不变，其威力之生，全在于以峨眉九阳功作为根基，偏生周芷若练的是九阴真经中的内功心法。

　　九阴九阳既相辅相成，又相生相克，灭绝师太的峨眉九阳功既非完整版，自然会被周芷若隐隐克制，原本十成的功力也只能发挥出七成，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几息之后，二人同时后退，周围黄沙弥漫，尘土飞扬。众人屏住呼吸，专注的凝视着场中变化，四周虽有数百人众，但却落针可闻。

　　黄沙一散，众人便见到二人都好端端的站着，只是周芷若面色微白，鬓角微微有些散乱，灭绝师太却是脸如死灰，手掌微微发抖。

　　众人不由一怔，尤为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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