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现在主要困扰着他的有两个问题。一是为什么这一次他的记忆和关离的出现了偏差，二是他的一次次穿越到底是因为什么。

　　关于第一个问题，直觉告诉江暝现在的他还弄不明白。至于第二个，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唯一的选择，就是把它归为命的一部分。

　　老天就是选中了他，他也很无奈啊，不过这又能怎么样呢？难道是要想一个无知的孩子一样从床上跳起来高喊着我不活了之类的？

　　江暝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下雨。比其他任何一种天气都要喜欢的多。他觉得在或浩大或细微的雨声中，他能感受到除了亲情和友情提供给他的以外的安全感。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温暖而又带着些许疏离感的抚摸，一下一下抚平心中的伤口。

　　比阳光、阴霾、小雪所有天气都要温暖。

　　江暝觉得有些困倦，从窗台上缓缓爬下来，确认窗已经管好，便钻进被窝，微弱的温暖轻轻包裹着他。

　　只有傻子才会浪费本应该拿来休息的时间。这是妈妈从小就教给他的。

　　早上起来，江暝有些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还停留在17岁。或许那些穿越重生打脸的小说主角会让人有一种穿越很棒的错觉，但江暝知道，自己自始至终，都只想要一个安稳的生活。

　　……

　　来到学校时时间还早，教室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喂，溟，再考虑一下呗，你看我们社团硬件设施多好，会长人也好！，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来呢？”早早到达教室的陆子吟一见到江暝便凑上来絮絮叨叨一大堆。

　　江暝好似早已习惯如此，一边肆无忌惮地想心事，一边慢慢地，根据课表把今天上课用到的书和本子摆在桌肚里。

　　做完这一切后，再转过头去见陆子吟还在对着他说这说那，江暝觉得很烦、很烦。

　　“嘿嘿嘿，我跟你说啊，我们社团最好的福利就是美女多，尤其是高层那几个美人……花上点时间，就能免费看到这么多诱人的风光，真想不通你为什么拒绝得如此干脆。”

　　“哦……”翻开书本，一边预习一边听着陆子吟继续瞎扯。末了，当陆子吟终于闭上嘴，目光灼灼地看向装作失聪一脸淡定的江暝。

　　“嗯。”听到这样一句听起来就像是敷衍的一个单字，陆子吟知道自己是百分百没戏了。

　　……

　　回到家，江暝还沉浸在这和平又不真实的一天中。

　　这种不真实指的并不是感官上的不真实，而是他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自己说，下一秒你睁眼，看到的可能就是几年前的一场悲剧。

　　触觉、嗅觉、听觉……这时候所有真实的触感，都给他一种更深层次的虚幻迷离。

　　家里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别人。虽然江暝喜欢安静，但此时实在是静得可怕、静得难受。无声带来的恐慌与失措比有声更加激烈。

　　所以他打算制造点声音。打开放在客厅的CD机，古典音乐舒缓的旋律在房间里缓缓流淌。

　　……

　　江暝内心毫无波动。穿越已经快要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早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打量四周，他顿时觉得有点猝不及防。

　　现在的他，正好坐在一辆正在缓缓爬坡的过山车上。草草扫了一眼这时候的江暝的记忆，发现这原来是他十二岁的时候，和邻居家的哥哥一起到游乐园。

　　这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来到游乐园吧。后来因为各种缘故，似乎就再也没有来过类似的地方。那天他玩得很疯，疯到晚上十一点多回家甚至没来得及洗脸刷牙就已经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被半夜起来上厕所的父母抬回房间。

　　这或许是代表着他童年结束的一天吧。

　　虽然依旧冷着一张脸，但是江暝心中突然开始伤感起来。

　　“江暝，你看，我们待会儿去坐那个大摆锤好不好？”身边比自己大两岁的小哥哥还没从过山车上下来，就已经趁着到达最高点的时候计划下一个项目。

　　江暝感到自己的手被无意识地捏了捏。看向邻家小哥哥兴奋的侧脸，江暝默默点头。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这样捏过他的手了。初中的时候他四年下来就是没有交到一个同班的朋友，唯一能跟他十分自然地相处的就只有后来被幸运地分到了同一个班的陆子吟。

　　不过陆子吟好像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动作。

　　整个过山车轻轻震动了一下，随后急速俯冲而下。耳边顿时响起一些胆小的女乘客刺耳的尖叫声。

　　轻微的失重感传来，江暝抓紧面前的扶手，看起来一脸淡定。身边的小哥哥则是一脸兴奋地看向四周飞快略过的树木、轨道……

　　根据他十七岁的记忆，这个人很好的小哥哥后来好像是上了寄宿高中，又报考了外地的大学，现在留下的唯一联系方式就只有通讯录里那个风封存着的电话号码。

　　闭上眼睛，江暝想要好好看看当时的他、当时的世界。

　　然后就不禁为自己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运气微微叹息。

　　那天回去以后，第二天早上有一件他可以说是有些遗憾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因为玩得太累了，没有注意到是红灯，看着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还愣了一秒。

　　当时身后有个老人，想要跑过去叫住他，却因为另一辆摩托车的驾驶员精力不太集中以及路上实在没有地方可以躲，就这样撞死了一个无辜的老人。

　　他当时就在一米之外的地方，他面前的那辆摩托车十分惊险地停了下来，而身后那个不幸的老人却已经……

　　只要脑子反应能稍微快上那个一两秒，或者脑子清醒点不要作死，一条因为他而逝去的生命就能被挽救。

　　本来他还只是因为当时的场景太过血腥被震惊到，后来才知道原来死的那个老人是他上幼儿园时对他最好的，甚至还帮过他们家大忙的阿姨。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

　　如果当时小江暝没有心血来潮去上街买吃的，那么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每天发生的交通事故何其多，摩托车撞死个老人也不会怎么样，更何况这件事如果不是江暝自己知道的话，甚至没有人会觉得交通事故死个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是就是这样，他偏偏在那个时候跑上了街，偏偏在那个时候没看清楚红绿灯，偏偏在那个时候路上有一辆摩托车朝着他撞过来。

　　这么多偏偏一起发生的概率，可能比雷暴雨的时候走在路上被雷劈死的概率还要小，可能跟25道选择题全部蒙对的概率差不多。

　　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

　　这件事甚至给他留下了不轻的心理阴影，妈妈还给他请了一个心理医生，将这件事彻彻底底隐藏在心里。

　　其实江暝自己知道记忆力出众的自己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忘不掉。只能努力不去想起。

　　这些记忆或许用文字写出来要花费不少笔墨，但回想起来就是一瞬间的事。

　　过山车进入山洞，犹豫不久前刚下过雨，潮湿阴冷的风吹来，加上依旧处于失重状态，刺破耳膜的尖叫声依旧回荡在隧道内，车经过铁轨的声音也一并被回声放大，有些受不了的人已经捂住了耳朵。

　　江暝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其实是想去救人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仔细看了一遍记忆，他惊愕地发现，那时候的自己的记忆里面，有了关离这个人。

　　为什么？

　　为什么上一次就没有？

　　接下来的时间江暝觉得这个世界像是突然陷入了一篇空白，大量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周围每一个细小的声音，每一个人的动作、眼神……全部像是被放慢了一样，尽收眼底。

　　看到听到，却没有办法将自己融入进去。

　　从过山车上下来，才感觉身边有了现实的温度。小哥哥揉了揉他的脑袋，拉着他的手往不远处的大摆锤跑去。

　　这个位置就能听到的，上面传来的阵阵尖叫没有吓到这两个孩子，反而让两人觉得格外兴奋。

　　江暝好像明白了。

　　这是一种命运的“必然”。

　　买票、排队……江暝望着阴沉沉的天空，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从小就强的变态，这点遗憾悲伤还不能把他怎么样。只不过这种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再被鲜明地、血淋淋地撕开让他觉得有些许不舒服。

　　然后，他在前面排队等候的人中，找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关离转过头。她的直觉一向敏锐的很，觉得有人在看她，十有八九是真的有人在看他。

　　她看到的是望着她的背影出神的江暝。

　　“嘿！江暝哥哥！”关离挣脱了妈妈的手，想要穿过中间隔着的几个人挤到江暝身边来。

　　关妈妈刚想拉住女儿，看到江暝平静的面容时，也就不去费那个力气了。

　　“阿姨好。”江暝轻轻垂下眼，冷淡地打了个招呼。

　　关妈妈也比较清楚江暝的性格，知道他看起来一副冷着脸找打的样子其实心里想的比他的表情丰富一万倍。

　　唉，要是我家离也能有这么缜密的思维……关妈妈看着江暝漂亮的侧脸，心里微微叹息。

　　“哥哥！”关离不等江暝反应过来，就已经冲了过来，扑进他的怀里。悄悄观察江暝眼底的神色，关离眼珠子一转，又开始打坏主意。

　　不过当他看向旁边的邻家小哥哥时，恶作剧的心思顿时消减了一半。这个哥哥最讨厌了，每次她欺负暝哥哥的时候，他总是要通风报信。

　　“熠哥哥好！”虽然心里不喜欢，但是面上还是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关离相信自己的魅力总有一天能让熠哥哥倒向自己这边。谁叫江暝哥哥这么不喜欢说话呢……

　　江暝暂时还顾不上管关离，而是看着自己的记忆，一声叹息。如果说第一次和关离的相遇是次以外，那么第二次就是必然。

　　但是，在他人生的前十七年里，从来没有听闻过关离这个人。也就是说，和关离真正的相遇一定是在穿越时才开始的。为什么呢？这是他真正想不明白的地方。

　　就算现在先不去想这些，当时的记忆也和现在的真实情况有了偏差。

　　那次偶然在12岁的他的记忆里，没有留下痕迹。但是在江暝这个人所有的记忆中，和这个世界所有知道的人的记忆中，都留下了或多或少的痕迹。

　　这个世界已经开始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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