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她很可怜

　　宣宁最后被罚抄所考的《论衡》前八篇十遍。

　　赵四郎最先表示不服，他原本帮妹妹作弊就是为了让她免受惩罚的，怎么能反过来害她被罚。

　　然而魏夫子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虽此事的确不是郡主的过失，但罚了郡主，才能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也是给在座诸位敲个警钟。”

　　“未看清时局便莽撞行事，除了招致祸害，并无其他利处。”

　　魏夫子的视线在教室的四处落下，正是刚才给宣宁传了纸条的四个人，“诸位都是日后国之栋梁，行事便不该如儿童嬉戏，你觉自己心善，实则为在意之人招致祸端，不如审时度势，当断则断，反能相安无事。”

　　说完目光落到了宣宁身上，“郡主可有异议？”

　　宣宁有，但她看懂了魏夫子的眼神，知道他罚她只是小惩大诫，若是她不认，再去罚剩下四人，肯定不会轻易了结。

　　小镜子个子矮需要时间睡觉长高；二兄性子冲动，怕是半夜抄得不耐烦了，转头就会给夫子套麻袋暴揍；公孙涵……她祖母肯定又要出来作妖了。

　　宣宁最后摇了摇头。

　　她心里也打算得清楚，舅舅给她的暗卫里，有一个就是极善于模仿笔迹的，她完全可以自己抄一份，然后再让那暗卫拿去模仿，能省几份就省几份。

　　然而和她打一样主意的人还真不少。

　　下课最先来找她的，就是那个力气过大的同窗，长得还真就是白白胖胖的模样，自己介绍说是陈家十九郎，与寒载老人的关门弟子，如今人称“小玉佛”的陈十七郎是同父异母，小时候也曾见过宣宁。

　　对自己帮了倒忙的行为，小胖子也脸红得很，保证回家会帮她也抄一些。

　　介于小胖子方才帮了倒忙的行为，宣宁口头推辞了，没用，只能随他而去，但心里其实并不抱期待。

　　就连赵四郎也打了这个主意，并且提供了比他靠谱的作弊利器——赵大郎。

　　他私下透露，赵大郎仿前朝好几位书法大家的作品，如今都还挂在好些大家们的拥簇者家中珍藏，还曾拿出来当庭鉴赏过。

　　宣宁思索了一会儿，本着对长兄的信赖，给他发配了两遍的任务。

　　公孙涵站在一侧欲言又止，宣宁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又怕她觉得愧疚反而更在意，也就匀了一遍让她去抄，再回头看小镜子，拒绝得就很是干脆了。

　　“你还小，”她语重心长，“熬夜抄会长不了个的。”

　　秦獍，“……”

　　看来他是必须马上长得比宣宁高不可了。

　　魏夫子给的三日时限，宣宁并不着急，捏着笔抄了两篇就趴在桌上睡了，第二日醒来，那擅长模仿笔迹的暗卫就将完整的三遍放在了她桌上。

　　宣宁特意嘱咐了让他白日先去休息，到了教室刚要拿出来炫耀，赵四郎也掏出厚厚一沓纸递给她，“兄长写了三遍。”

　　就是边写边将他骂了个狗血临头。

　　说他带坏妹妹，不配当兄长，更不配吃妹妹的糕点。

　　还以此为由，真拿走了他一半的糕点。

　　一下六遍到账，宣宁看着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愣着都忘了反应，陈家小胖子也顶着黑眼圈，将同样厚度的一叠纸递给了她。

　　又是三遍。

　　一夜之间，离魏夫子要的只少了一遍。

　　翻看了小胖子的那三遍，发现又和她的笔迹一模一样，宣宁满脸惊讶地看着小胖子，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怀疑。

　　小胖子摸着头，给的答案是真话，“我正好也认识个擅长模仿字迹的人。”只是这事情的先后顺序和因果关系是如何，就不是他该多嘴的了。

　　宣宁难免就有些疑惑——如今能仿字迹的人竟这样多了吗？

　　但疑惑是一回事，报答是另一回事。

　　不管是上次帮忙反添乱，还是这次的真帮忙，连公孙涵都通红着眼递给她一遍罚抄的《论衡》，宣宁想了想，干脆做主请他们去吃天香楼。

　　天香楼是卞城鼎鼎有名的酒楼，听说还是当年某位开国元老的发妻开的，在宁朝一直地位超然，若是请客能定在这里，也是倍显来宾的体面。

　　宣宁先前也是听闻，但临到面前，才真察觉出这天香楼的底蕴。

　　她刚站在门口瞧一眼牌匾，里面跑堂都已迎了出来，张嘴将众人身份喊得半分不错，连对着秦獍都无半点轻视之意，殷勤将他们请到了三楼的包厢之中。

　　包厢不临湖的那一面，正好能看见下面大堂的景象，闻见浓浓饭菜香。

　　点菜的跑堂更是格外热情，上了热茶和点心，又给他们推荐了好几个招牌菜，在他们思索时就跑到外面先将点了的菜吩咐下去，待到最后菜单敲定，先前点的大菜竟已上来一个，热气腾腾的。

　　敞着窗，大堂的声响传上来，竟给这顿饭添了别样滋味。

　　宣宁吃得有些撑，站起身来朝临湖的那边去看，忽然就被她瞧见了什么，发出了一声低呼，“诶，那艘船都是灯和花，还有人在跳舞。”

　　原本起身想要过来同看的公孙涵立即坐了回去。

　　剩下三个半大不大的少年面面相觑，不好意思让郡主冷场，却又不知这话该怎么接——总不能和十一岁的小郡主解释清楚，什么是花船。

　　宫里的陛下要是知道了，怕是会把他们拖去菜市口。

　　宣宁看了一会儿，那船就缓缓开走了，她有些不过瘾，转过头来，自然就寻求这当中年龄最大的赵四郎的意见，“二兄，我们也去坐船吧。”

　　赵四郎，“……咳咳。”

　　他终于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特意瞒着长兄，不让长兄来了。

　　若是在这儿的有赵大郎，他毫无怀疑，赵大郎会有十八个理由，将兴致勃勃的妹妹劝得兴致勃勃地打消念头，并丝毫没觉得不对。

　　但他不是赵大郎，他面对妹妹亮晶晶的眼睛，理智在拒绝，情感却恨不得带着她用轻功飞到她想看的那艘花船上，让她看个够。

　　最后做决定的却是秦獍，“走吧。”

　　他站起身，似乎宣宁只是兴致来了，要去游个湖，“我们去租个船便是。”

　　然后果然下楼结账，出门左转，带着他们去住了个素雅的船。

　　宣宁自然嫌这船没有她在楼上看见的漂亮，但她左右看了看，又都是这样低调朴素的船，又的确想坐船试试，于是也就忍了没说，乖乖上船。

　　赵四郎特意晚了几步，落到最后和秦獍站在一处，压低了声音，也充满了不信任，“我怎么觉着，安候对这些都很熟悉啊。”

　　出门很确定地就往这边走，好似很肯定这边就有船。

　　一直跟着主子的掌财心下一咯噔。

　　这游湖的船，自来都有习惯，居右的大多是各个花楼里出来增添雅兴的花船，都是三五成群，宴请同好之人共赏；而居左的，就是专门用以谈论私事、单纯游湖、男女独行亦或是增添某些趣味的清船。

　　他们在风月楼呆了那么多年，这些跑腿的事，自来都是做惯了的。而且得会瞧眼色，知晓客人需要的是什么船，半点差错都不能出。

　　但眼下主子是北齐皇长子，对这些事，自然是不该如此清楚的。

　　掌财稍微动了动，弄出些动静，示意主子将锅推给自己背着。

　　“刚上楼时看见了有船从这边出去，”秦獍木着张脸，难得抬头看了眼赵四郎，反问，“知道这里有船，很奇怪吗？”

　　赵四郎其实只是挑妹妹居然格外关注他的刺，他刚才在席上看得清楚，私下醋都酿了一壶，但这会儿看宣宁已经走到了船头，也就没再和他多牵扯。

　　秦獍随后也上了船。

　　船缓缓开到湖中心时，天色正巧暗了下来。

　　湖边一圈，断断续续地亮起了一圈灯笼。

　　豆黄最先瞧见了，赶紧招呼宣宁来看，两人靠着船舱，透过小窗看得正认真，突然底下伸出一只手猛地一抓，豆黄惊叫一声，已整个落入湖中。

　　同时船身忽然一重，头与尾都落了湿淋淋的黑衣人，手上长刀雪亮。

　　赵四郎站在船尾，接住摇晃的宣宁，犹豫了一瞬，将她推到了秦獍的身侧，然后抽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将他们护在身后，“安候，护好我妹妹。”

　　那边站在船头的小胖子已经被砍了一刀，踢下船去。

　　跟着宣宁的暗卫现了身形，挡在了船头。

　　双方各自战开，船身摇晃，秦獍一手握住船舱，另一只手握着宣宁，拿出平日扎马步的劲才堪堪站稳。

　　公孙涵抱着一根船柱，脸已经被吓得雪白。

　　“小心！”

　　宣宁猛地将秦獍往后一扯，手撩起裙摆，一脚踹过去，将又一个从船窗中现身的黑衣人给踹下水去。

　　但另一边的窗户上，已经有人爬了进来。

　　公孙涵被抓住了肩膀，捂着嘴闷住惊叫声。

　　宣宁三两步上前，避开挥来的一刀，拿着茶壶兜头砸了黑衣人一脸，将公孙涵反手甩给秦獍，小小的身躯就这么挡在两人前面。

　　“你们都小心，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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