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初恋）悸动

　　织田律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值得被爱的人。
　　国中时的他是个表面上的老好人，听男同学讨论班级里琐碎的事，他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厌恶得不行。
　　回家后他试着告诉母亲自己未来的规划，母亲一口拒绝，他大声反抗，母亲便扬手一个巴掌。父亲躺在房间里的床上睡觉，对客厅里的动乱不闻不问。
　　他每当这时就想：这个家，毁掉算了。
　　反正，这种东西，不值得去投入爱。

　　国中三年级最后一个学期，在学校图书馆管理员进行借阅统计之后，他被评了一个奖，这个奖评得莫名其妙，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爱看书的人。
　　但他还是微笑着接受这荣誉。
　　升上高中后，有一两个女孩子暗恋他，并向他表白，他拒绝了。
　　他和谁都保持着距离，微笑着拒绝对方进一步的要求。
　　后来他考了大学，心里仍一直空荡荡的。

　　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叫横泽的男人来找他，来人当场揍了他一拳。
　　横泽用一种愤怒又悲伤的表情看着他，说：“织田律，你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
　　他呆呆地捂着一边的脸颊，“什么？”
　　横泽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拖到了一间校外的公寓。
　　“你进去吧，他……一直在等你。”
　　织田律走进去，横泽并没有进来，关上了门。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紧闭，昏昏暗暗看不大清。
　　“……谁？”
　　屋里传来男人虚弱无力的声音。
　　“我是织田律。”淡淡地开了口。
　　屋里静了一会儿，很快响起一阵混乱的碰撞声，一个浑身邋遢的男人光着脚冲出来，一把抱住了他。
　　“律……律……”
　　男人粗重的喘息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沙哑哭腔。
　　“是我。”
　　织田律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手搭上对方宽阔的背上。
　　男人歪过头来吻他，嘴里一股浓烈的酒味儿。
　　织田律没有反抗，任凭对方的舌头在口腔里粗暴地扫荡，直到两人在床铺上交织在一起，互相释放出来。
　　等醒过来的时候，织田律看见男人穿着短裤坐在床边吸烟。
　　“你醒了。”
　　“律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声音沙哑，“为什么不拒绝？”
　　“我想尝试理解你的心情。”
　　“我的心情？”他微微睁大了眼。
　　“嗯，”织田律抬眼看着他，表情淡然，“爱一个人的心情。”
　　对方苦笑一声，“你理解了？”
　　“只有一点点，”织田律穿好衣服，然后低头看仍旧坐着的人，“我还能来吗？”
　　“你别来了。”男人的表情模糊在烟雾里。

　　——爱一个人和一个人被爱，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
　　回忆起那人温柔的嗓音和滚烫的肌肤，还有拥抱时一直怦怦怦怦的不知是谁的心跳。
　　织田律觉得自己可能有那么一点点感觉到了。
　　但是，还不够。
　　想要爱一个人，想要被一个人爱。

　　后来大学毕业，织田律在小野寺出版社谋得了一个工作，工作之余被同事拉着听他们对小野寺家独生子的抱怨。
　　“什么嘛，不就是沾了自己老爸的光吗！”
　　织田律稍微捏扁了咖啡罐，咖啡撒到了手上和袖口上。
　　“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台前已经站了一个青年。
　　“啊，对不起。”通过镜子注意到有人来，对方连忙让了一个位子出来。
　　织田律向对方微笑了一下，然后过去打开了水龙头。
　　“你是新来的？”
　　“来了有两个星期。”
　　“工作如何？”
　　“很普通。”
　　“啊，那个，”青年有些别扭地开口，“要加油呀。”
　　“我会的，”织田律抬头看对方，“谢谢你的关心，小野寺前辈。”
　　“啊……”对方窘迫地红了脸，抽搐着嘴角似乎想解释什么，“其实……不，没什么。”最后他闭了嘴。
　　这是织田律最后一次遇见小野寺律，后来对方跳槽去了别家出版社，就再也没机会碰见过。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织田律快步跑到屋檐下避雨。
　　“是你啊。”
　　抬头，浑身湿漉漉的黑发男人比起初见时成熟了不少。
　　“你好。”
　　“怎样，找到答案了吗？”对方淡淡地问。
　　织田律沉默着盯着对方的侧脸，几秒后才重新开口，“嗯，爱一个人的感觉……我也许已经理解了。”
　　“哦？对方是个怎样的家伙？”
　　“是一个……永远也没办法让我尝到被爱的滋味的人。”
　　雨哗啦哗啦在下，褐发的青年狼狈地闯了进来。
　　“对不……咦？！”
　　“哟，小野寺。”男人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啊，高野先生，你认识……”他的眼神放在男人身边的人身上。
　　“唔嗯，大学认识的人……不，不能算认识……”高野挠了挠头发，“小野寺，你认识？”
　　“呃，不知道有没有认错，好像是老爸公司里的……”说到这里他卡住。
　　“我叫织田律。”
　　“噢……诶？！”小野寺惊讶地后退了一步。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这家伙和你之前的名字一样呢，啊对吧，就是那个……小野寺你之前应该是家庭方面……所以才改了名字吧。”
　　“什、什么——呃……”小野寺似乎是想到什么，尴尬地扭过头去，“其实并没有……是因为……才……”
　　听完后，高野震惊地吼了出来：“哈？！你说我记一个错误的名字记了这么久？！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个名字，我……”他说着下意识瞄向在一边的织田律，然后停下来没再说下去。
　　——织田律这个名字，曾经待在一个人的心里很久很久。
　　雨下个没停，一时间，寂静的空间被雨声塞满。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织田律心里再清楚不过。
　　真正被爱着的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名字背后所代表的人。
　　和他相抱的时候，织田律头一次感受到被爱的感觉，即使那种感觉是虚假的、不该由他感觉到的。
　　但，那也足够了。对他这种人来说，足够了。
　　“我有急事，先离开了。”
　　“外面还在下雨——喂，等等……织田律！”
　　【律……律……】
　　那时候明明知道对方喊的不是他，明明知道的，但却……不想推开。
　　多么温暖的躯体，多么温柔的声音，他在呼唤他的名字，他的名字……
　　没错，这是他的名字，当一回笨蛋也好，就装作不知道对方喊的不是他，多好。
　　可是织田律从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却不被对方所爱，原来是……这么痛苦。
　　大雨毫不留情地浇灌在身上，他拼命奔跑着，忍不住咧开嘴，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他想把一个回忆永远埋藏在心底。
　　国中一年级的春天，偶然一个抬头，望见窗口读书的黑发少年。
　　柔软的白色窗帘，还有纷纷扬扬的粉色樱花。
　　那一瞬间，有一个叫织田律的少年，感受到心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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