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杀

作者:莫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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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与不战


      宫宴散了之后,并非全部宾客都出了宫,有几位重臣便被留在了宫中南书房。

      第一位重臣便是新晋的内阁首辅王申。

      自沈氏之乱后,丞相之位被废除,而废止数十年的内阁制度则又被重新启用,如此翻天覆地的朝堂权力交割,作为第一任首辅的王申自然功不可没。

      另一位重臣则是兵部尚书林允成。林允成虽与沈氏有姻亲之嫌,却因其护驾有功,不仅未受牵连反而在重置内阁之后列入三辅之位。

      除此之外,新任宫禁卫大统领陈隐因是皇帝近侍,自然要随驾左右,等闲不得出宫。

      深更半夜,又是上元佳节,本不该留臣子在宫中盘桓,但刚刚收到的密报,却急待朝廷给出反应,新帝凌楚安无奈之下,只得留下近臣,商讨对策。

      却听王申感叹道:“哥舒衍当真乃良将之才,他手中兵马不足八万,却逼得夏侯炎分两次调集兵马十五万都未能拿下松藩,不得不再加调,夏侯炎以三倍兵马方才逼得哥舒衍失守,这一仗打得,实在得不偿失!”

      曾在山海关担任过总兵之职的林允成对此战的看法,自然与长驻朝堂的文臣王申不同,他淡淡一笑:“哥舒衍先在北青川一役中失手,折损了三成兵力,虽未真正拿下,却也导致了北青川内乱。如若夏侯炎此时不出手,静待哥舒衍将北青川也收入囊中,到时候,夏侯炎就算是想与哥舒衍平分秋色,恐怕哥舒衍也不会答应了。反之,夏侯炎若在此时咬牙拿下哥舒衍,也就等于白得了一个北青川,因而此战,夏侯炎明知得之不易,却也不得不打!”

      林允成娓娓道来,语气虽温和,但言辞中对王申的鄙薄之意却是字字分明,偏他说得条分缕析,从未上过战场的王申自然无从反驳,只得忿忿闭口不言。

      凌楚安对这两人的暗潮汹涌恍若不知,只微蹙了眉头道:“两位大人所言虽不错,但终究赤水驻军的请战贴要如何回复?”

      这一回,林允成并不礼让王申,抢先道:“打!趁着夏侯炎与哥舒衍两败俱伤之际,说不定能一举拿下青川全境也未可知。”

      王申挑眼看了看林允成那眼中跃跃欲试的神采,冷笑一声道:“尚书大人说得倒是轻巧,你以为发兵征讨只一个‘打’字就完了?去岁洪灾,粮食欠收,百姓糊口都是捉襟见肘,此时又正值青黄不接之际,新粮接济不上,去哪里筹措粮草?林尚书出身军中,应比老夫更为清楚,这行兵打仗,若不得饱腹,可能得胜?”

      林允成知道王申说得有理,并非全为的找场子,但他却也有他的坚持,他索性不理王申,转身向着凌楚安道:“陛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西北乱局,正是收复青川的大好时机,若错过了,便只能眼瞧着夏侯炎越渐壮大。至于粮草,大可以自民间征集,别的不说,那号称天下第一粮商的刘元,便定有本事将军粮凑齐!”

      “笑话!”王申不等凌楚安回话,便怒斥道:“你道那刘元是你的家奴,想要人家的粮食便要人家的粮食吗?人家那是商人,你从他手里要粮,那是要真金白银去换的!”

      他一转头,同样面向凌楚安垂首施礼:“陛下,老臣如今舔为户部尚书一职,自然知晓国库虚实,去岁灾祸连连,已使国库掏空殆尽,若再起战事,国库恐怕已无多余的银钱可供调用。以老臣拙见,青川这场祸事实不到迫在眉睫之势,说不定便要拖个一年半载的,咱们正可缓一缓元气,暂且静观其变,徐徐图之,何必急在此一时呢?”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只怕咱们此时不动,便也只得静观了!”林允成寸步不让,还待再争,却见新帝凌楚安微一抬手,阻止了他。凌楚安垂首沉吟半晌,忽而转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陈隐,低声道:“陈大统领对此事有何看法?”

      陈隐一直默默站在下首,似故意减少自身的存在感,如今被点了名,一抬头便见三双眼睛都盯着自己,他抿了抿嘴,沉声道:“微臣对于军政大事并不如二位大人那般思虑周全,臣乃一介武夫,只知对敌交战时,可一招致敌的时机稍纵即逝,即便因此所累致身体伤痛,只要保得不死,便可慢慢调养。”

      一席话说得好似与商议之事全无关联,但凌楚安那微拧的眉心却是缓缓放松了。王申瞧得仔细,不由冷笑道:“陈大统领当真是好岳家啊!女儿这才嫁过去,便与女婿沆瀣一气了!”

      对此指控,林允成脸色一沉,陈隐却面不改色地向凌楚安道:“陛下,臣只是就事论事。”

      凌楚安轻声一笑,道:“好了,朕知道你们都是一片好心,诸位所言各有道理,朕……”

      凌楚安尚未说完,只听得外面内侍禀报,罗定王世子求见陛下!

      “这个时辰了……”凌楚安微微蹙眉:“所谓何事?”

      内侍道:“听宫禁卫传报,说世子未在宫门等到郡主,似乎郡主是在宫里面走失了!”

      “什么!”凌楚安倏然而起,骤然色变。

      ……
      因是上元之夜,宫中各个角落都燃着各色花灯,本就比往日要亮堂许多,但那一队队高举着火把穿梭而过的宫禁卫,更是把宫城之内照了个灯火通明。

      所有当值不当值的禁卫军全部被调入宫中寻找郡主下落,各宫各院都不放过,名符其实的地毯式搜索。

      自天恒末年宫变之后,宫中如今只有两位主子,一个是荣升为太后的容贵妃,另一个是未及大婚便被封后的萧皇后。

      两人本该各居一宫,但太后因喜爱萧皇后,再加之皇后还未担侍寝之职,因而便被太后留居在了寿康宫。

      今夜闹得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这二位主子,新帝亲自来向太后禀明了情由,太后只是冷冷一笑:“走失一个小小的郡主,竟劳烦一国之主亲自过问,闹得如此大的声势,你就不怕臣子们看了笑话吗?”

      凌楚安在母亲面前从来都是少言寡语,登基之后亦未有变化,如今被指责也只是垂首称是,并不解释分辨,匆匆应承几句便带走了大批的禁卫军,终究没敢进来寿康宫中搜寻。

      待关了殿门,容贵妃气得一把扫落了桌上茶盏,恨恨道:“你瞧瞧他,他这哪里是顺从听话,分明便是阳奉阴违!”

      静立一帝的黄公公一面以眼色指使宫女内侍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一面轻轻抚着太后的背,不紧不慢地道:“皇上如今正在筹谋青川战事,罗定王府坐阵后方,还是要稳一稳的。”

      太后闻言并不以为然:“赤水不是屯了几十万兵马吗?一个小小的罗定王府能做什么妖,何至于就忌惮至此了!”

      见太后对罗定王府如此不屑,深知太后性情的黄公公也便不再多言。

      太后却又道:“青川不是正有战乱吗?趁他乱要他命!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黄公公道:“打仗是需要银钱的,国库恐怕是无力支撑这一场战事。”

      太后颇为不屑:“打仗是整个东凌的大事,自然是要东凌人一起出力的,那么多的富商巨贾,随便召几个让他们拿出些银钱,顶多给他们捐个官职,他们还敢不从么?”

      黄公公微垂了眸子,笑道:“到也是个法子。不过,小商小户的量也拿不出几个银子,若强行争讨,反惹得他们不快,若引起乱子就不好了。皇上刚刚登基,还是要安抚民心为重。”

      容贵妃想了想,又道:“那就找个富可敌国的,就算捐些银两出来也动不了根基,自然轻易不会与朝廷作乱。毕竟银子早晚能挣回来,为朝廷出力的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

      黄公公微垂的眼皮动了动,呵呵笑了几声,半是说笑的道:“太后可真会说笑,这样的商家,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一个。”

      对于此事,太后实是意有所指,见黄公公话里话外都当成了玩笑,不禁脸色一正,道:“我没有玩笑,我就是要趁此机会,动一动天下钱庄!”

      黄公公抬起眼皮,见太后脸色紧绷,叹了口气道:“天下钱庄牵扯太广,轻易动不得,何必较这劲呢?”

      太后冷冷一笑:“当年洛家的声势可比得天下钱庄?最后又如何了?”

      黄公公摇了摇头:“如今皇上立足未稳,若轻动天下钱庄,恐怕朝臣也不会答应。”

      “只是找些麻烦罢了,又不是一杆子打死!”太后微眯起眼睛,缓缓道:“我就是要看一看,这天下钱庄的主人,究竟是谁!”

      ……
      寿康宫偏院,皇后萧玉露暂居的寝殿里,一个中年男子端坐于厅中主位,男子国字脸、浓眉大眼,神态虽放松,却自带威严。

      他头上的发式并不同于中原,两鬓无发,颅顶半长不短的乱发松松拢至脑后,使这位容貌略嫌端肃的中年男子,多了几分野性与不羁。

      在他下首,恭顺的站着一个女子,身上的繁冗礼服尚未换下,满头的珠翠沉甸甸地压着,压弯了她的颈子,始终抬不起头来。

      “抬起头来!”男子看也不看女子,缓慢而平淡地道:“你如今贵为皇后,莫要总是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堕了咱们辽人的骨气!”

      “是!”女子抬起头来,眼眸却仍是低垂,发上步摇珠钗微微晃动,似惊了她长长的眼睫,惹得那睫毛颤动不已。

      中年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眸光之中略过一丝厌恶,不由加重了语气:“孤王跟你提到的那个采女,你可有查?”

      “是。”女子轻声应道:“她,确是凤阳知府之女,闺名林苓。”

      “确是?”中年男子冷笑:“这便是你查出来的东西?”

      女子下意识地低了低头,却又想起刚受的训斥,复又抬起头,手中不自觉的搅着一方帕子,神情是不知所措地惊慌。

      中年男子仰头闭了闭眼,按捺下心中怒气,才道:“孤王曾在宿州见过那采女遇刺,其中一个刺客曾唤她作叶婉兰。”

      女子一脸懵懂,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飞快地往中年男子脸上看了一眼,却又很快垂下眼睫。

      中年男子见她无知无觉,心中怒火终压抑不住,竟飞身过去一把抓起女子衣领,竟生生将她娇小的身子提起来,怒斥道:“孤王送你来做这个皇后,不是来作摆设的!”

      一句话未完,便随手将她一抛,女子娇小的身子倒飞出去,着着实实地摔在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砰的一声,额头触地,鲜红的血液涌出,血线糊了半张面颊,女子却顾不得擦拭,匆匆爬起,颤栗的身子直挺挺跪好,不敢与中年男子对视,仍旧垂了眼帘,抿唇不语。

      中年男子见了她额上伤痕,不禁有些许懊悔,沉声道:“额头上的伤……”

      他说到此处便停了话口,只盯着女子,女子匆忙应道:“是,是女儿自己不小心滑倒,摔在阶棱上……”

      男子深深吸了口气,道:“记住,孤王的行踪绝对不能走漏,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包括你那个姑母太后。”

      “是。”女子颤抖的声音略有迟疑,终还是问了一句:“那澜哥哥呢?”

      男子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个名字,略微一怔,随即脸色阴沉道:“需要他知道的时候,孤王自会告知于他,你就不必再与他见面了!”

      女子颤栗的身子倏然一僵,彻骨疼痛都未曾落下的泪水,这一刻再也掬留不住,泉涌一般冲出眼眶,冲刷着半边脸颊的鲜血,斑斑痕迹,虽狼狈,却更显得楚楚可怜。

      中年男子却无半分怜惜,冷漠的目光中更夹杂了此鄙夷与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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