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杀

作者:莫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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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袍男子


      兰侧妃出了观音殿,又转去旁的佛堂转了转,这才轻移莲步出了栖霞寺,寺外侍卫赶紧整队随护,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山。

      兰侧妃的马车就停在山下,马车顶上的帷幔,以及幡旗上一个大大的‘宁’字,明晃晃的昭示着这辆马车的身份。

      兰侧妃被碧桃搀扶着上了马车,刚掀开车帘的手,倏的一缩。一旁侍立的侍卫见侧妃娘娘脸色刷白,赶紧迎上一步道:“娘娘,有何不妥?”

      兰侧妃以手背碰了碰额头:“突然有些不舒服,快些回城吧。”说完,一撩车帘钻进了车箱,碧桃却不似往日般跟进侍候,反而往车前头的辕架上一坐,对侍卫道:“侧妃娘娘身子不适,都麻利点!”

      侍卫也都听见侧妃方才说话的声音里带了些许颤抖,似是十分虚弱,也不疑有它,遂纷纷打起精神,加速回城。

      车箱内,兰侧妃却被一个藏青宽袍的男子抱在怀中。

      她泪如雨下,却只是压抑着隐泣,将脸埋在他衣衫里哽咽:“明明叫我前日来,你却又避而不见,你可知我有多为你担心!”

      宽袍男子轻轻一笑,轻轻抚着她的背:“出了点儿小麻烦,前日没有防备,不过刚刚已经清理掉了。”

      兰侧妃顿了顿,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宽袍男子轻轻一叹,掏出手帕替她拭泪。兰侧妃任他动作,盯着他道:“是无痛?你杀了无痛?”

      宽袍男子不置可否,淡淡道:“他已对你起了疑心,不可再留了。”

      兰侧妃的身子一抖,宽袍男子察觉到她的恐惧,轻轻把她搂进怀里,让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缓缓道:“莫怕,宁王这一去,怕是回不来的。”

      听到‘宁王’二字,兰侧妃的身子一僵,方才那久别重逢的喜悦倏然没了踪影,心中莫名地刺痛起来。

      宽袍男子搂着她身子的手划至她的双肩,轻轻推开她,一只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怎么,心疼了?”他唇边笑意渐深,眼中却是寒光乍现。婉兰再次抖了抖,头一歪,躲过他的钳制,闷声答了一句:“没有!”

      宽袍男子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发顶,缓缓道:“常言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与他夫妻一千两百零三天,会是多少恩情呢?”

      兰侧妃被这一千两百零三天惹得再次红了眼眶,抬手捂住他的嘴,颤声道:“你也知是一千两百零三天,可你又哪知我这一千两百零三天是如何度过的?”

      宽袍男子将她的手拿在手中,以满是厚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细嫩的掌心:“我既与你一般心意,又如何不知?”

      二人再度相拥,却是谁也不再开口。

      马车畅通无阻的进了城门,侧妃娘娘突然说要去一趟恩济堂。恩济堂是皇城比较著名的医馆,据说那里坐堂的医师医术不凡。侍卫们先前便知兰侧妃身子不适,直接去医馆倒也在情理之中,于是,一行人便打马转去了西城。

      恩济堂并非一般的小药堂,而是一片院子,后院是三进三出的套院,前院是一片偌大的空场,可停车马。

      此时,这前院中已停了数十辆马车,宁王府的马车只得勉强塞进一个角落里。

      侧妃下了马车,被碧桃扶着,十几个侍卫簇拥着,一起进了内堂。

      车夫坐在车辕上,靠着车箱打盹,突然觉得马车一轻,他睁开眼,四处瞧了瞧,并未瞧出什么,遂自嘲一笑,心想,明知是宁王府的马车,谁还敢来抢了不成?

      小半个时辰后,兰侧妃回了马车,车箱内已空空如也。她倏的松了口气,却又被自己的这个举动吓出了一身冷汗。从何时起,见他不再是心心念念的期盼,反而是避之不及的压力?

      她突然想起临别时,他所说的话:“我已送信给千臣,让他找机会杀掉凌楚宣,千臣就算为了姐姐,也当不负所托吧?兰儿,你这一步棋,你走得甚好!”

      婉兰尖锐的指甲狠狠刺着掌心,钝痛的胸口却并不影响她飞速运转的思维,此事她做得如此隐密,究竟是从哪里走漏了风声?宋青?宁王?还是……她将目光移向一旁坐着的碧桃。

      此时此刻,那宽袍男子已混入人来人往的街市,一身寻常藏青布衣,一个偌大的斗笠,让他与旁的赶脚的贩夫走足无甚差别,他一路溜溜达达,脚步不急不缓,停在了王家老宅的门前。

      今日的王宅大门紧闭,门外连个护从都没有。宽袍男子走至门前,轻轻叩了两把,即刻有看门的小厮开了一道门缝,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恶声恶气道:“做什么?”

      宽袍男子客气的施了一礼,笑眯眯道:“这位小哥,在下是来给御使大人瞧病的。”

      小厮一怔,心想他如何晓得御使大人今日称病的?转念一想,今日大人没去上朝,有心人若是想打听也并非猜不出来。于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去去去,你当谁都可替御使大人看病呢?趁着没叫人打你出去,赶紧走!”

      宽袍男子不急不恼,递给小厮一锭银子,正是方才从观音殿案台上取走的那一只,道:“小哥只管去通报,只说,大人的病,在下可治得。”

      小厮掂了掂那银子,沉甸甸的分量很足,低头一瞧竟是官银,他心头一喜,脸上立刻变有了笑模样,虽仍觉此事不靠谱,但是看在这人出手阔绰的分上,还是勉为其难地去通报了。

      半柱香不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及至大门处,咔吱一声,大门打开,开门之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身姿微躬,面带惊疑,居然是左督御使王申王大人。

      ……
      这一日早朝,除了被皇上发出去传旨的兵部尚书林允成,只有左督御使王申称病未朝,皇城内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到位,就连丞相沈成书和京兆尹沈自芳也如常而至。

      早朝与往日并无不同,气氛甚至比往日更为平和,因无甚要事可奏,甚至提早一刻便被皇上叫了停,皇上今日兴致颇高,说是御花园的牡丹正是盛极之时,若不赶紧去瞧,转眼便就败了。

      于是,一众臣子浩浩荡荡随驾去了御花园。赏完牡丹又是赐宴,这宴席一开便是大半日,朝臣终于晓得,出事了。

      皇宫外,气氛骤然紧张,四方城门皆闭,任何人等若无皇上御批皆不准出入。

      皇城内百姓因前些日子已经历过一次封城,这一回便当是又跑了什么要犯,竟然不惊不惶。他们却不知道,此时已近黄州地界的大军,正酝酿着一场翻天覆地的风暴。

      也不知从何而起,军中蔓延开一个传言,称皇上已下令诛杀叛军,而所谓‘叛军’便是他们这数十万大军。

      军中一片哗然之中,一种声音拔地而起,既已被认定为叛军,迟早便是一死,不如当真就反了!
      造反这件事,对于普通兵士们来说,是想都不会想的,但如今,稀里糊涂的就被冠上了反贼的头衔,谁会来问你这反贼当得冤不冤枉?于是,不管心里如何想得,为了保命也不得不反。

      三十日子时,宋青与太子的船已至淮安。原本骑马要快一些,可是宋青和太子身上都有伤,接下来又不知要奔波几时,因而还是向漕帮借了战船,既可养精畜锐,又不耽搁多少行程。

      由西北往东南,因是顺流而下,速度并不比快马加鞭慢上多少。再加之他们并不知还有没有沈家或者黄金门的杀手在暗中窥伺,索性便跟着宁王后面也走了运河水道。前头有宁王的战船开路,若有埋伏,也定然先与他交手。他们尾随宁王,说不定便可蒙混过关。

      战船之上,凌楚宸心急如焚,又哪睡得安稳,干脆上了甲板,却见宋青正站在船头。

      他走过去,蹙眉道:“水上天凉,加重了伤势可如何是好?”
      宋青并未回头,只道:“你既知道,为何也上来了?”
      凌楚宸苦笑:“我只是一个废物,伤不伤又有何差别?”

      宋青默了片刻,缓缓转过身,靠着船舷,看着面前这个白衣玉冠的男子,他俊朗的眉目间深深的自责让她的心蓦的一揪,她笑了笑道:“你是一国储君,未来的国主,若你是废物,那别人又是什么?”

      凌楚宸摇头,唇边的苦涩更甚:“一国储君,未来国主,这些都是父皇给的,哪一个是我自己挣来的?我心中很清楚,无论是三弟还是五弟都比我更适合这个身份,即便是看似玩世不恭的四弟,也比我更堪大用。”

      宋青道:“那又如何?”

      凌楚宸一怔,不解地看着宋青。

      宋青仰头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缓缓道:“帝王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利,这权利便是一把人人都想拿在手中的刀,如果拿在你的手中,杀与不杀,你可作主,若是拿在别人手中,你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在这刀口下活着。你或许对生死不甚在意,但你若死了,跟随你的一干幕僚亲信连同他们的家眷皆会受你所累,不但只与你最亲近之人,甚至往日里只管侍候你饮食起居的内侍仆从,都难免一死。”

      凌楚宸脸色惨白,他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一直下意识的回避这个问题,如今被宋青毫不留情的指出来,他只觉得河风如刀,刀刀刮着他的脸,刮得他的脸颊火烧火燎的疼。

      宋青的话却还没有完:“刀兵既可杀人,亦可救人,端看拿在何人手中。若是你……我信你不会大开杀戒,可尽所能全了兄弟血脉的情分。单就这一点,你反而比他们更适合这个位置。”

      宋青被凌楚宸炙热的目光烫了一下,目光一错,看向远处反光的水面不再言语。

      半晌后,只听凌楚宸缓缓道:“父皇早料到沈其佑会趁讨伐青川之际谋反,因而攻打青川只是一个幌子,将沈家连根拔起,才是真正的目的。”

      宋青意外地蹙了蹙眉:“欲擒故纵?皇上是想让你大义灭亲,彻底断了与沈家的联系?”

      凌楚宸苦笑:“沈家谋朝之心已是阻之不及,为免牵连到我,必须由我亲自拿下沈家。父皇用心良苦,却被我一念葬送!我还有何颜面去接下父皇辛苦经营的江山?”

      宋青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难道就从未怀疑过子邶?”

      凌楚宸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况,自我幼时他便跟随在侧,我如何能对他起疑?”

      宋青在心中叹了口气,不由想起凌楚寒的话:背叛就是在你无条件信任之时的反戈一击!那人冷心冷面,从不真心的信任任何一人,就连与他生死相伴多年的梅语,或比旁人多得一些,却也绝得不到他无条件的信任!

      想到梅语,宋青突然生起一阵怒意,这怒意来得突兀,她烦燥的吸了口冰冷的湿气,转头看着凌楚宸道:“你不想回皇城,就是想亲自去挽回错处?”

      凌楚宸摇头:“错便是错,无可挽回!回皇城,或可轻易戳破沈家谎言,但我东陵大军自相残杀却还是无可避免。若我能令大军解除误会,看穿阴谋,或可不必大动干戈,便可解此兵祸。”
      宋青眯眼瞧着凌楚宸,有些想笑,却又只得叹息。

      他同前世一样,总是如此天真,又如此憎恶战争。可是问鼎之路,哪有不废一兵一卒便可稳坐江山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场劫难,怕不是一己之力,可以扭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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