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杀

作者:莫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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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穴来风



      皇城内风波骤起,百里之外的运河之上,却是顺风顺水。宁王府种种凶险,宋青与凌楚寒无从得知,却也在看似风平浪静的水面下窥见了暗潮汹涌。

      接连三日没有皇城内的任何消息,这种情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当真没有消息,一是消息中途被拦截。

      没有消息显然是不可能的。

      宋青此行虽是奉了天恒帝的口谕,但若皇上不刻意在殿上颁旨,她的无故失踪在旁人眼中便是私离皇城。三天,宁王府中不可能无人发觉。

      各路眼线该是在承影返回的第一时间便有所怀疑,三天的时间,已足够他们明查暗访的验证虚实。三天,这个消息早该飞出宁王府,飞至各个势力的案头笔端。

      宁王奉旨出巡之际,宁王妃私离皇城!这可当真是一篇难得的好文章!各方势力又怎可能轻易放过?

      然而,偏偏皇城之内没有半点动静。最为蹊跷的,是承影三人竟也没有任何回音。

      若说是中途被劫了消息,那么能够染指这条消息链的,必然是跟紧她们行踪,且有相当实力的人或者势力。在这远离市井的战船之上,断了消息来源,如同被遮蔽了耳目,不仅朝堂形势无法估量,就连前途凶险也难以预测。

      路雲出得舱来,一眼便见宋青靠在船舷上凝眉深思。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过来。

      “见过王妃。”路雲礼数周全的问了安,发现宋青并没有转身的意思,便自行起身,顺着宋青的目光看了眼即将西沉的日头,笑了一声道:“王妃似乎很喜欢看夕阳。”
      宋青并不回头,只淡淡道:“不是喜欢,是怕。”
      “怕?”路雲不解。

      “有仗要打的时候,不管是守城还是出征,均是日出而战,日落而休。休战便要清算伤亡,每每都会在日落之际。”宋青说到此处,便不再继续,路雲却是听得明白,夕阳若掺杂了血色,想必也谈不上什么美景良辰了。

      他仔细瞧了瞧那业已泛红的天际,竟也看出了几许肃杀之意,他无端打了个寒战,看向宋青:“既如此,王妃为何每日都要出来看日落?”

      宋青苦涩一笑:“有人死去,也有人活着。惧怕清算伤亡,却也要给活着的人一点信念。夕阳下亲人的等待,便是他们活下去的信念。”

      路雲沉默。虽他没经历过战场,却从宋青那举重若轻的三言两语里听出了悲壮。

      宋青仿佛这才有空瞄了路雲一眼,笑道:“放心吧,你的人不会有事。袭击一队空手而归的药商,捞不到任何好处。”

      路雲眼角一跳,没想到宋青竟然轻易看穿他的来意。他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
      宋青:“还有事?”

      路雲犹豫了片刻,终于打定了主意:“自我出生爹爹便将我当作男儿来养,他不准我泄露女儿身的秘密,且每隔一段时日便让我吞服一种药丸,使我的容貌和声音都与男儿无异。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忘了我是女儿身。除了我那死去的亲娘,这世上怕只我爹一人晓得我是女子。可王妃明明与我只几面之缘,何故竟断定我是女儿身?”

      宋青笑了。这恐怕是她上船之后第一回发自心底的笑。

      路雲有些挂不住,脸颊便染上了夕阳的颜色。

      宋青笑了半晌,在路雲恼羞成怒之前停了下来,说了一句:“因为朵朵。”

      “朵朵?”路雲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道:“那个傻妞怎么可能看出我的秘密!”

      宋青摆了摆手:“她自然是看不出的。但她对你颇为恼恨,恼恨的缘由你该比我清楚,比如你会故意找她麻烦,故意破坏她和哥舒衍的独处,她说你看她的眼神忌恨又挑剔……”

      “停!”路雲一抬手打断宋青的复述,一张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儿:“那个傻妞能看懂我的眼神?真是笑话!”

      “朵朵心思单纯,却也敏感,自然能看出你对她的敌意。更何况,你恐怕也没想过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思,只是碍于你男子的样貌,朵朵并未往那个方向猜疑,否则,争风吃醋这种事,是个女人就无师自通,朵朵早便与你不死不休了。”

      “谁争风吃醋了!”路雲怒了,底气却不很足,他道:“那也不见得我就是女子,男人就不能倾慕于他了吗?”
      宋青扑哧一笑:“哦?我却不知那个‘他’又是何人?”

      路雲恨恨地一甩衣袖,转身便走。
      宋青却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道:“自幼以男儿身示人的,并非只你一人。”

      路雲脚步一顿,却没有停下。他早听闻宋青自幼在军中长大,想必也只有以男儿身方可混迹军中,如此,她能看出他的底细,也并非偶然了。

      宋青目送路雲进了船舱,脸上的笑容渐渐归于无形,方才那片刻的轻松亦随着那抹枯萎的笑意荡然无存。她在这飘忽不定的水流之中,终究找不到脚踏实地的自信,前途茫然一片,她和龙雀孤立无援,能依靠的,只有凌楚寒,但凌楚寒,当真可以依靠吗?

      ……
      京都江宁,皇城内各间酒楼茶肆近几日迎来又一轮人满为患,客人身份不一,书生、旅人、客商形形色色,却皆因突然封锁的城门而被滞留在皇城内。

      “为何要封锁城门?”茗言阁大堂内,一位客人问出了大多数人皆有的疑问。

      大堂中央,一个中年文士捻着稀疏的长须给他答疑解惑:“听闻是京兆府大牢里跑了逃犯,这才封了城门全城缉拿。”
      “缉拿犯人?也没见守城的兵士拿着画像查验啊。”
      文士似乎是被问住了,想了想又道:“定是那逃犯狡猾,便有了画像亦难辨真假。”

      众人其实也并不在意那逃犯如何,却都着意一件:“那若是一日抓他不着,便一日不开城门,我等该如何是好?”

      此一言,引来茶楼里一片应和之声。如今肯在这茶楼里消磨的,少有居于皇城之内者,众人皆为出城之事烦恼,却又不敢向官府讨要说法,即便是在这茶楼之内,也只敢小小发个牢骚,那来来往往的衙役,虽拿不着那逃狱的犯人,抓个把‘污蔑朝廷’的刁民,却是手到擒来的。众人皆明白一个道理,即便被滞留皇城要多花几倍的银子用以吃住,却也无人愿意被当成刁民带去京兆府的大牢里白吃白喝。

      此起彼伏的牢骚声中,那中年文士道:“这城门是早晚要开的,咱们只安心等着,说不定明日便放了行。”
      众人皆道借君吉言,心里却都不抱希望。那文士忽而又道:“左右闲来无事,给你们说点大事来听。”
      他顿了顿,吊足了围观诸人的胃口,才又慢悠悠道:“今日晨起,一匹快马进了城,你们都瞧见没有?”

      众人皆道,莫要卖官司了,那文士哈哈笑了一阵,朝左右瞧了一圈这才压低了声音道:“那快马送来的,可是八百里加急的南疆战报。”
      一片唏嘘之后,诸人便开始众说纷纭:
      “南疆?桂州不是收复了么?怎么又有战报?”
      “收复桂州那已是月前之事了,听闻沈大将军早就带领南疆守军一鼓作气,杀进了蛮夷老家。”
      “那今日战报,是说的沈大将军大捷?”
      “自然是大捷!定得将那蛮夷连根拔起,让他再不能为祸我东凌百姓!”
      文士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有沈大将军在,南疆定然大捷,只那南疆王却是逃了。”

      逃了?逃去哪里?众人皆为此美中不路遗憾扼腕。

      “青川。”文士似乎突然想起了国威一事,语气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愤慨:“据说,那南疆王便是受了青川国主的挑唆,这才犯我桂州,而今那南疆王被大将军打成丧家之犬,却为青川国主收为上宾,这……”他似乎是被气得难以成言,不住的叹息。

      围观之人却是炸开了锅——

      “那青川国主当真可恶。”
      “青川一直对咱们虎视眈眈,竟假借南疆王之手乱我东凌,好歹毒的心思。”
      “不错,分明便是司马昭之心!”
      文士好不容易喘匀了一口气,又捋着胡须道:“在下早便听闻,荆州一带,常有青川水军沿江而下,肆意劫掠我东陵渔民,荆州卫因此出兵讨伐,那青川水军便不战而退。如此三番五次,荆州军民实在不胜其扰。”
      既挑拨蛮夷犯境,又扰我百姓安生,这青川简直可恨!于是,茶楼里的各色闲人,便难得的众口一词——
      “让沈大将军直取青川。”
      “拿下青川!”
      ……

      茗言阁三楼雅坐,陆殉斜倚着栏杆,一脚踩在椅子上,一只胳膊搭在屈起的膝上,探头瞧着大堂里的热闹。似是瞧得厌了,便转过身来,从桌上的碟子里捏起一颗兰花豆,屈指一弹,那兰花豆高高跳起,他张开嘴巴去接,却被突然打开的门惊了一下,兰花豆砸到了鼻子尖,骨碌碌滚到了桌子上,他揉揉鼻子,悻悻捡了,丢进嘴里。

      来人书生打扮,年岁不大。他并不与陆殉客气,一屁股坐在桌边,也捏了颗兰花豆,却只放在嘴边作个样子,悄声说:“今早京兆府大牢将那女人送去刑部,却在中途被劫了。”

      陆殉嚼着兰花豆的嘴倏的一顿:“又给毒死了?”
      “没有,被劫走了,劫人的是一男一女。”
      “哦?”陆殉嗤笑了一声:“祸水东引么?”
      ‘书生’却是一脸严肃:“有查到小姐的去向吗?”

      陆殉点头:“已给妖无错发了信,让他接手。”他想了想,又道:“查清那女人被劫去了哪里,找机会把她弄出来,如今宁王府被宫禁卫守得固若金汤,只有从她嘴里才能知道里面出了何事。”

      ‘书生’眉头微蹙:“怎么,还是没有承影的消息?”

      陆殉瞟了‘书生’一眼,一把丢了手里的兰花豆:“废话,若是承影有信,还用得着她?承影怕是出了事,那女人是小姐院里的近侍,我曾查过她的底,却不知为何被京兆府拿了。”

      ‘书生’摇头道:“府衙上下这一回难得嘴严,那李克,以往几杯酒下肚便知无不言,这一回,竟连酒也不喝,说是怕喝了这顿,便没得下顿了。”

      “定是皇上给下了封口令。”陆殉不以为然:“这阵子离那李克远些,打听得紧了,会让他起疑。”

      书生点了头,陆殉又朝着楼下大堂努了努嘴:“那个文士打扮的,让兄弟们盯一盯。”

      书生伸头往楼下扫了一眼,也不问缘由,只点了点头。

      陆殉瞥着楼下那个一言激起千人怒,之后又默不作声的文士,忽而笑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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