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与手骨

　　“你的琴昨天落在琴房了。”
　　叶逸落闻声抬头说了谢谢便接过来放在班里角落，裴汜小心观察着，语气和往常一般感觉不出有什么异常，难道昨天的事情他……
　　他这样想着，壮起胆子走向角落的叶逸落，手中握着的东西都不由得紧了几分。
　　“什么事？”叶逸落感受到来者，转过身来。
　　“我……昨天去了市中心，然后看到了这个。”裴汜看见叶逸落还搭理他，没有计较昨天的事情鼓足勇气递出一张纸。
　　叶逸落放好琴，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纸，他看完指了指自己问道：“比赛？你想找我合奏？”
　　“是的。”裴汜说：“说到拉小提琴的人我熟的只有你。”
　　“什么曲子？”
　　裴汜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叶逸落这么快就答应了，他以为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他说：“我……还没想好。”
　　“不如就卡农，很简单又经典。我有谱子而且我们都比较熟，再加上高考越来越近了不能为此耽误了。”
　　裴汜连忙道好，人家已经想得这么周到了，他只能道好。

　　接下短暂的日子，裴汜不想回想，可是又忍不住回想。
　　不堪回首是因为裴汜觉得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可以堪称是最可怕的时候，一个人巴不得拆成十个用，恨不得不睡觉不吃饭，以前他仗着自己脑子还不错，不写语文作文，不做物理作业，现在也不得不忙起来。高考就像是第二次出生一样，考得好就是新生。
　　所有的人都忙的不行，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教学楼到处贴着标语，饭堂门口的倒计时日日催促着他们，压迫他们的神经。老师像疯了一样，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业，试卷做了一张又有一张，做完这个学科下一个又来了，做完这一本还有下一本……
　　但是裴汜却在以后的日子常常想起这段时光。
　　那时候刚刚过完年，刚开学不久，天气虽然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可是也没有当初他们吃西瓜那样炎热。南方没有雪但是依然冷，室内不像北方一样有暖气。那时候的冬天还不像现在这般和秋天没什么区别，叶逸落天天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裴汜只是比平常多了件外套，不穿秋裤。
　　每个星期的一三四日，他们不需要任何的约定径直走向琴房，练习曲子。天气冷，叶逸落整个手就像冰块一样，裴汜不顾他愿不愿意就抓住他的手帮他捂暖，叶逸落后来也懒得挣扎任由他抓着，仿佛一个巨大的暖宝宝，手指没有那么僵硬了他们又接着练。
　　一直到吃饭的点他们会去叶逸落家，有的时候他懒癌犯了就去吃大排档。偶尔几个周末，叶逸落会到裴汜家里写作业等着他的钢琴老师给他们指点指点。
　　他们都不是不上进的人，反而比之前更加努力学习，共同努力。作为同桌的贺齐最近很吃惊，叶逸落什么时候也加入了问裴汜数学怎么做的行列？
　　他们都真正的把主力心放在了高考上，而排练只是他们放松的方式。他们的关系从之前的尴尬到现在的默契万分令裴汜觉得很不真实。叶逸落一直都是一个冷淡冷漠的人，如今的成果就像是他用自己的体温弱化了一块坚冰，像温暖的水渐渐淌了他一怀。
　　时间过得很快，比赛来了。
　　他们穿的稍微正式了一些就赶来了比赛的剧场，他们没有再排练，而是忙里偷闲打打游戏，准确来说是叶逸落看他打游戏。
　　直到他们候场了叶逸落才感受到紧张。他是一个很怯场的人，学了这么久都没有上过台。
　　他看着裴汜坐在钢琴边然后轻轻地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直到灯光慢慢亮起，裴汜看了他一眼开始弹奏。他心中默数着拍子，然后慢慢举起了琴弓……
　　一曲终了，他们鞠躬，离场。
　　虽然已经演出了正常水平可是叶逸落下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脚软，见到很多人坐在台下就紧张的不行。评委观众他一眼都没看，只是转身看着被钢琴挡住大半的脸，他突然觉得就像是往日在琴房一边练一边玩一样，不知不觉就演完了。现在总算是松了口气，渡劫成功。
　　接下来就是等结果，裴汜参加过不少比赛，水平虽然不是很专业很厉害的但也没有辜负他苦逼的童年。不过他不是艺考生，所以他没太多人知道他有这爱好，在他习惯看来比完了几乎就没他什么事了。这个比赛不大不小，甚至他觉得自己都没有全力以赴，也不是他最有压力的比赛。但是他很惋惜，希望比赛永不结束，惋惜以后都没有这么多机会和叶逸落相处了。
　　回去的路上。
　　“其实……”叶逸落换了一个手提着琴盒，摸了摸鼻尖：“你就是一千吧？”
　　好像头顶炸了个响雷，过了半晌他慢慢拧过头说：“你知道？！”
　　“那个时候你总是问我的真名，我就是不告诉你，你就告诉我你叫裴汜。”
　　“后来你就不见了。”
　　“是啊。”叶逸落吁出一口气：“那个时候正是我爸妈离婚了，后来她死了，结果我就搬家转学一直没有时间上试管。”
　　裴汜有些吃惊，他只是知道他爸妈离婚了，但是并不知道他妈妈去世了，没有想到当初他失踪竟然是这个原因。
　　他接着回忆：“那时候，你总是在我的评论区发表小作文，还整天拉着我说话……”
　　“那你不也很话痨吗？”裴汜反驳。
　　“我有吗？”叶逸落挑挑眉。
　　“但是有一点我没有想到。”
　　“……什么？”
　　裴汜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想到风声这么健谈，而叶逸落却这么冷淡。”
　　他们之间沉默了。
　　裴汜抬头一看漫天的夕阳撞入视线。他觉得有些神奇，自己总是和叶逸落在夕阳中相遇。他们在夕阳中练琴，在夕阳中他拉着他冲出赵梓杭的围攻，在夕阳中他们争吵，在夕阳中他甩给他一个任性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叶逸落才出声打破了这沉默，拉回他飘散的思绪：“那你觉得我现在怎么样？”
　　“现在的你让我感觉……”裴汜低头似乎在想一个适合的形容词：“让我感觉……不再疏远，而是很亲切的，很志同道合的，可以信赖的。但是无论你是风声还是叶逸落，我都把你当做好朋友。”
　　他缩了缩脖子，天啊自己在说什么？
　　叶逸落听完笑了笑，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朋友了，他对谁都是一个鬼样，都是不温不火，不远不近的。他没有真正意义的上的朋友，但是此刻与他并肩而行的人似乎……可以。
　　他突然注意到旁边的人的耳尖有些微红：“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问的？”
　　裴汜心下一横，终于问出了埋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那你既然记得我的名字，你有没有看见你不再回复我之前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啊。”叶逸落的脸转向了他，说：“因为你的手真的很漂亮嘛。”
　　“试管是我们物理老师发现的，通过视频我看到了你这样漂亮的手。”裴汜的目光转向了他的手缓缓道：“但是我没有想到它还能弹奏出美妙的音乐。”
　　“你别夸我，你的钢琴水平自然在我之上，不过啊……”刚刚裴汜说的话让他不禁想起失眠的夜晚看到了的东西：“你对手啊脚啊脖子什么很感兴趣？”
　　裴汜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观察这些东西。”
　　“其实被人夸手漂亮…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想要认识你是因为你的手，然而就是这个契机让我知道你的人更好。”
　　叶逸落听着他郑重而又温和的声音转而看向他，对方也没有任何顾忌地看着他。四目相撞，他们对视了许久，叶逸落仿佛受惊了一般别过头。
　　叶逸落在在心中消化着他刚刚说的话，而他则什么都不想去想。他们没有再说话继续向前走，好像从来都不担心身后会有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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