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与手骨

　　“不是说你要退学吗？奶奶的你怎么还在这？”
　　叶逸落抓住书包带的手越发紧了，怎么又这么倒霉遇上他们了？他咽了咽口水，说：“在办了。”
　　身上的伤还没有养好，再加上他根本就没打过架，根本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环顾四周，如果冲出这个转角，那么就会有很多人，他们不敢这么光明正大，情况就不会这么糟糕了，可是这些人拦在这里根本没法冲出重围。
　　这一次他们不由分说就冲上来，叶逸落咬紧了牙齿，瞬间掏出裤袋里的水果刀指向了冲上前的赵梓杭。
　　赵梓杭冲得太快，惯性让他勉勉强强停在叶逸落的刀锋前，旁边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锋利的小刀反射着夕阳的光芒，光芒照射在叶逸落的眼角。
　　赵梓杭咽了咽口水，看着距离脖子有一尺远的小刀，过了会儿他吼道：“你要真他妈的不是孬种就往这里扎啊！”
　　叶逸落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来啊！往这里扎！”赵梓杭往前诺动了一小步，叶逸落一惊，没有想到他不退反进，手往后缩了一点。
　　赵梓杭笑了一声：“就知道你这个垃圾不敢！”
　　就知道你这个垃圾不敢。
　　就知道你这个垃圾不敢……
　　就知道你这个垃圾不敢！
　　叶逸落眼神突然变化，杀意四起。他脑袋里面有一个声音不停在回荡，渐渐与眼前的声音重合，他的手轻轻向后一挥，就要划破这近在咫尺的胸膛……
　　突然一股力量把他向后一扯！
　　叶逸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离开了人群，冲到了大马路上。他被一路扯着，就这样不知道跑了多久，前方的人终于停了下来，松开了他的手腕。
　　他们靠在栅栏边喘息，平复疯狂的心跳，裴汜等着气息渐渐没有那么断断续续，转头看见叶逸落低头看着栅栏里面缓缓流动的流水，还是那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看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疯了吗？”
　　叶逸落说：“你觉得呢？”
　　“你要是这一刀下去，那么就不是他的错了！他要是死了你怎么办！责任你担得起吗？”
　　叶逸落不说话，挂在围栏上的手晃啊晃。
　　裴汜深深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越发看不懂眼前的人了：“你为什么什么事情你都自己兜着？而且还兜不住！为什么不寻求帮助！找我啊，就算告老师都好啊！”
　　“你是不是傻？”叶逸落被他这样吼着，气极反笑：“告老师？如果我想被开除的话！而且就算他今天死了那也是他活该！他该死！”
　　裴汜看着眼前的人，声音软了下来：“你以前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以前？”叶逸落冷笑一声：“你别搞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你有资格说我的从前吗？”说完他再也不顾裴汜，转身离开。

　　他扭了扭门发现开不了，翻出书包里的钥匙打开了门。
　　“哥哥你回来啦我们今天吃什么？”黎塔立马冲上前去，抱住他。
　　“哥哥？”黎塔见他没有反应，又问了一遍。
　　“滚。”
　　黎塔的笑容垮了，她的手慢慢松开叶逸落，叶逸落回到自己房间，锁上了门。
　　黎塔拿了点钱，出门了。
　　他一直等到客厅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才松懈下来。他把书包丢到地上，里面装着的玻璃水杯应声破了。
　　那些遥远的回忆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可是它们却如同潜伏在黑暗的噩梦中的怪兽，等到时机一到就冲上来撕咬他。

　　“子粱。”
　　男人看起来十分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桌子前站着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子，她抿着涂着娇艳的红色的嘴唇笑了笑：“在这里陪孩子吃饭。”说完头摆了摆，顺眼望去，那里有一个女孩正在玩手机。
　　坐在男人对面的女人瞪大了眼睛，声音突然提高，尖利如同指甲在玻璃上摩擦“你就是为了她才和我离婚？！我为了你我连工作都丢了你却和她……”。
　　“够了！”他大吼一声，餐厅所有的人都望向了他们，而女人一下子被吼住了，她愣愣的盯着他。
　　“我真的受够了！受够了你的咄咄逼人！喋喋不休！”男人揉了揉皱起眉头道：“反正……我们过的都不快乐干脆就分开吧。”
　　她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短短一句话她却怎么也消化不了。
　　过了许久，她的眼睛有些发红，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说：“好啊，离就离，但是说好，落落归我。“
　　男人低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可以，但是房子归我。”
　　女人冷笑一身：“不可能，房子归你我就不离。”
　　接下来他们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家分离了的事实。
　　不远处的小女孩远离这场风暴，静静地玩着手机。

　　最后的结果谁也没有料到，命运就是这么搞笑，很多被写进别人未来生活里的人都会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消失，让人措手不及，那些仿佛只能发生在新闻和小说中的故事就这样降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妈妈在拿到房子和他的抚养权之后的半年就死于车祸，甚至来不及难过和大哭一场，命运就又要改变，颠沛流离。
　　他的抚养权就这样落到了爸爸的手上，他多么想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真不是个东西，然后扇那个女人一巴掌最后再潇洒甩门而去。
　　这个画面他想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是从来都没有实践过。
　　他不敢。
　　自己今后只能靠这对狗男女生活，在没有找到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之前都要依赖他。再加上妈妈都被他害死了，自己还自力更生不就正和他和那个死女人的心意了吗？让他们乐得个清闲？
　　他的身体里面还是留着他的血液，他还是会对他没有成年之前的生活负责。
　　但是他的妈妈，他的前妻死了，他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负罪感。
　　男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就像《青蛇》一样，男人都希望共同占有白蛇和青蛇。当他拥有白蛇的时候，她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而那青蛇总是最诱人的存在；如果他得到了青蛇，白蛇就是他渴望玷污到的纯洁。他们总是忘记眼前的黄脸婆就是因为他们而变成这样的，谁年轻的时候不曾美丽，但是他们就是没心没肺，从不记挂她们付出的，她们对他们的恩情。
　　他就像是一夜之间看透了男女之间的感情，一眼看穿了所有的丑恶。恋爱、结婚、和一个和自己丝毫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从好奇到相爱最后决裂，明明这么不堪而又无聊，消耗青春的事情，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如扑火飞蛾，上前赴死？
　　他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的笃定，这个女人会重蹈他妈妈的覆辙，他爸爸多金长得帅，所以他的心还在流浪，这个女人也将是他脚下的石头，这是他身为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对待爱情的态度的直觉。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爸爸搂着别人的妈妈在他和别人的孩子面前晃来晃去。他尽力想要去无视眼前最肮脏的景象，把注意力放到眼前无聊至极的电视节目上，可是眼睛还是不住的瞟。
　　“想看就看呗。”
　　他抬头看见的是那天在餐厅里的女孩。
　　她坐在了他的旁边，拿起遥控器转到了自己喜欢看的频道，打开一包零食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他看着她悠哉的模样，巴不得掐死她，将她碎尸万段，都是因为她那恶心的妈自己的家才这样支离破散。
　　“我不喜欢你。”他看着她的侧脸如是说。
　　“但是我喜欢你。”她的眼睛甚至看他都没有看一眼：“你不要觉得是我妈妈的错，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其他人。而且当初我妈离婚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难过，习惯了就好。”
　　他震惊了，这个女孩竟然能说出这么欠揍的话，他说：“难道你妈离婚了她就要报复社会吗？”
　　黎塔说：“如果你不服气就上去抢啊，把你爸抢回来啊？”
　　叶逸落看着她，再转头看向厨房里看似甜蜜的二人，他何尝不想，但是有用吗？
　　“就知道你这个垃圾不敢！”黎塔轻笑一声，继续投入到电视中去。
　　叶逸落起身摔门而出。
　　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很久，走出了小区，一直走，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到他不认识眼前的路为止。
　　他有些饿了。
　　他就在旁边的石凳上，或许他爸爸会跑过来找他。
　　就这么等。
　　已经是下班的时间点了，人流量越来越大，人们穿梭、擦肩、离去，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然后眼睛就湿润了。
　　眼泪汹涌而下，他捂住嘴尽量让自己不再哭出声，可是无济于事。最近发生的种种涌上心头，甚至听到妈妈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反正街上没有一个人认识的人，他就自暴自弃放纵自己哭的满脸鼻涕满脸泪。
　　他坐在人流的中心，竟然也没有人舍得多花一眼看看这个独自流泪的男孩。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渺小，这么微不足道。
　　他哭了很久，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了。但是哭完之后好受多了。他起身去公共厕所洗了把脸，拼命揉搓发红的双眼，然而欲盖弥彰。
　　他四处问路，终于回到了家。
　　门没关。
　　推开门，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
　　“落落，你去哪里了？”爸爸放下筷子。
　　他环顾四周，缓缓道：“自己的孩子去哪里了都不知道，你还有心思吃饭？”
　　爸爸正欲说什么，他旁边的女人便道：“落落，你这是什么话啊？你爸爸刚刚也是很关心你的。”
　　他不想再倒自己的胃口，回到房间里把自己反锁起来，把自己扔到床上。躺在床上很累、很饿，但是睡不着，也不想出去。
　　痛苦的时候，时间也是过得很快的。

　　深夜 1:09
　　万物俱静。
　　轻轻的敲门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打开门，只见黎塔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桶泡面和一个开水壶。看见来者，他二话不说就关上门。
　　“饿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黎塔的声音透过木门传来。
　　过了一会儿，门缓缓的开了。

　　热水漫过泡面，放入调料包，上面压上一本书。等到时间到了，他掀开盖子，吃了起来。
　　吃了一半，他才发觉黎塔坐在书桌的旁边。
　　她说：“你爸爸说，要让你搬去和你奶奶住，他会定时给你们寄生活费。”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我怎么活得这么失败？”然后他想了想说：“这样也好，离你们远远的。”
　　“这些都是我们无法控制的因素，我们只能接受。”
　　不可控制的因素难道就是你妈拆散我的家庭？
　　“我们？”
　　黎塔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我和你。”
　　“我也不想和你有太多的交集。”他不想和她浪费时间，接着吃泡面。
　　“至少我是不希望事情变成这个样子，那都是那些搞事的大人无聊的活动。”黎塔撇了撇嘴：“在餐厅看到你的时候就对你很有好感，我还是想和你做朋友的。”
　　黎塔说完就走了。‘
　　他突然没了胃口，放下来叉子。
　　但是还是很饿。
　　就算再不喜欢，但有些事情必须还是要接受的。
　　他顿了顿，拿起叉子接着吃起来。

　　他抓了抓脑袋，斩断了回忆的思绪，站起来，冲了个澡冷静冷静。
　　裴汜说得对，自己平常脾气都是很好的，为什么自己今天这么冲动，险些就杀了赵梓杭。
　　或许是因为他碰及了他心中不能碰的禁地。
　　他当时真的是气急了，现在他冷静了下来还是很感谢裴汜。他走之前夕阳下裴汜站在那里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在他的脑海里面不停回荡。
　　他揪了揪头发，要是后悔有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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